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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塢記事

第四章 爭吵

桃花塢記事 步灃 3139 2021-03-16 17:21:02

  王貴將云愧的奏疏呈到皇帝跟前,皇帝翻開略略掃過兩眼,便放了下來。

  “原先太尉提的四十萬兩賑災(zāi)款,大家在一起議一議,這錢還是能省下不少的嘛,余下來的這二十萬兩給工部、給禮部,終究還是能做成些事情的?!?p>  皇帝喜不于色,銳利的目光掃過眾臣,道:“朕有三德,曰儉,曰慈,曰敢為天下先?!?p>  眾人聽罷,齊齊叩首答了一句:“是?!?p>  彎腰下去,吳葭澤目光卻一直望著云愧,眸光中盡是不甘。

  甘肅大旱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十萬難民已經(jīng)到了啃樹皮,吃觀音土的地步了,怎么可能像云愧說的那么輕松,二十萬兩白銀,加陜西、川蜀兩省接濟(jì)便可堵過?

  云愧要討好皇帝,這他一直都知道,可舍了黎民百姓的討好,遲早也是污了皇帝明君的圣名!

  云愧這樣的奸臣必須早日鏟除!吳葭澤狠狠握住了拳頭。

  皇帝最后落在云愧身上,一雙丹鳳眼深不可測,話鋒卻直指鐘鯨:“吳葭澤,鐘鯨昨日去見了云愧,你可知曉?”

  “臣,不知?!眳禽鐫瑟q豫了半天回答道。

  皇帝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大殿上走了兩步,最后停在云愧和鐘鯨的中間,“鐘鯨是你一力舉薦的人,然此人進(jìn)京之后誰也沒見,獨獨見了云愧,你可知道這是為什么?”

  吳葭澤眉頭都蹙了起來,不知道皇帝所指何意,更不敢隨便答話。

  “你的門生入進(jìn)不拜會你這個老師,說明你教學(xué)無方!沒有教會學(xué)生尊師重道,叫他狂妄自大,目無尊長!”

  皇帝看過鐘鯨,最后目光又落到吳葭澤身上,“子不教,父之過,朕的兒子犯了錯誤是朕的過失,你的門生犯了過錯,是你這個老師的過失,朕今日不罰鐘鯨,就罰你三月的俸祿,好好思過?!?p>  鐘鯨聞言瞪大了眼睛,張嘴就要替吳葭澤辯白,卻被云愧一把抓住朝服,往后一拽。

  鐘鯨踉蹌了兩步,剛站穩(wěn),就聽到云愧說:

  “陛下,臣今日帶了新畫來,請陛下一同看畫?!?p>  皇帝點點頭,領(lǐng)著云愧兩個人從暖閣繞到了側(cè)面的上書房。

  王貴見狀,站在高臺上,尖著嗓子喊道:“退朝?!?p>  今日朝堂的辯論云黨大獲全勝,出門的時候各個都是高揚著頭,挺直了身板;反觀受了責(zé)罰的反云黨們面上的顏色自然不好看了。

  尤其吳葭澤為首的幾個朝中一品大員,瞧著云愧跟皇帝走了的時候的神情,更是恨得牙癢癢。

  太尉府中被低氣壓籠罩,徐躍峰、劉斌兩人坐在左側(cè),都低垂著頭不發(fā)一言。趙振勇在軍營中聽說了早朝時候發(fā)生的事情也匆匆趕了過來,氣得直拍桌子。

  “云愧這廝也太陰了,這種算計也只有他想得出來!我早就和鐘海圳說過不能去見云愧,見著這人都繞道走,他就是不聽,如今還牽連了太尉大人,唉!”

  趙振勇在這堂中連連踱步,越想越氣,“云愧狗賊一日不除,我大平朝一日不得安寧!”

  話落,半天才見吳葭澤長舒了一口氣,緩聲道:“鐘鯨是個忠義之人,但愿經(jīng)過此事他能明白咱們的一片苦心?!?p>  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趙振勇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鐘海圳這個人無論如何我們也一定要爭取過來,能不能扳倒云愧,這個人很關(guān)鍵?!?p>  徐躍峰聞言眼睛一亮,他主管吏部,所有官員的來歷身份,吏部的記載都一清二楚。

  這個鐘海圳的家世當(dāng)時他瞧著就覺得奇怪,現(xiàn)在吳葭澤這么一說,他倒是摸到了些眉目,只怕與十年前梁裕一案脫不了干系……

  如此看來,此人還真是很關(guān)鍵!

  “躍峰?!眳禽鐫珊鋈缓傲怂宦?,打斷了他的沉思,“云相舉薦的那個修黃河的李治就靠你多多把關(guān)了?!?p>  “誒……”徐躍峰應(yīng)答。

  另一邊,云愧陪著皇帝看完畫之后,剛出上書房,就看到了站在廊檐下的鐘鯨。

  他背對著云愧立在那里,雨幕做的珠簾在他面前撐起了一道屏障,身上的朝服被雨珠打濕,變成了絳紅的顏色。

  云愧不知為何心情豁然開朗,撐開三兒走之前留下的拿把傘,走了過去。

  “海圳兄?!彼叩界姾[谶吷?,替他撐了傘。

  鐘鯨比云愧略高出一個頭,云愧要將傘舉起來,才能替他遮住。

  鐘鯨回頭見是云愧,抬步就往雨中走去,云愧跟了上去,兩人并排走進(jìn)了雨幕之中。

  “海圳兄,剛剛可是在等我?”云愧背著手,極柔的問出這句話,這人生來骨子里帶的那為數(shù)不多的溫柔,竟在此刻全部都掏了出來,給了面前這人。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踏出了太和門,往前不遠(yuǎn)就是宣德門了。

  鐘鯨忽然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云愧,“你剛才為何攔我?”

  云愧慢慢轉(zhuǎn)回目光,看著他解釋道:“那時候,你不適合出面。”

  “那就讓吳太尉這么不明不白的被皇上責(zé)罵,還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鐘鯨已經(jīng)是在隱忍怒氣了,但還是可見額頭青筋暴跳。

  “你是嫌我多管閑事了?”云愧握著傘的指節(jié)用力的略微泛白。

  他還以為這人好心等他一起走,卻不想是等他來質(zhì)問的。

  鐘鯨忽然冷笑了兩聲,“我算是明白了,趙振勇一直叫我小心你,這話果然不錯。我還想著何德何能能入云相的眼睛,云相至于以我為棋布局?

  現(xiàn)在看來,我還真是小瞧了云相無所不用其極的本領(lǐng)!你昨日約我出來,定是想到皇帝會因為此事責(zé)罰吳太尉了吧!

  如今,您的死對頭被責(zé)罰了,您又在我這里賣了人情,云相這招一石二鳥真是高明啊!”

  云愧的眸子逐漸暗了,臉色也一點點冷下去,白皙絕美的容顏透著無法靠近的清冷。

  “你當(dāng)真這么想我?”云愧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中已經(jīng)隱隱帶了顫抖,卻是在極力壓制,“從始至終,我只當(dāng)你是國士,能為我大平朝建功立業(yè)的將軍,我從來對你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倘若我對你有半點利用之心,就叫我天打雷劈!”

  鐘鯨看著他,黑瞳里全是疏離,冷冷的哼笑了一聲:“云相的話,我是半句都不敢信了!”

  說罷,抬步就走。

  云愧撐著傘追上去,“鐘鯨!”

  他叫住了他,可沒料到鐘鯨大掌一揮將他手中的傘撅了出去,破敗的油紙傘在風(fēng)中打了個旋,又摔落到地上。

  “云相的傘,下官撐不起,也不敢撐!”

  云愧看著鐘鯨的背影在雨幕中越走越遠(yuǎn),到最后消失不見。

  整個人脫力的幾乎站不穩(wěn),他扶著紅墻站了許久,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憋得他喘不過氣來。

  鐘鯨不信他……他不相信他說的話……他也不愿接受他的好……

  在他眼中,他云愧喪盡天良,壞到骨子里了……

  可是,昨天……

  他們還一起在醉花蔭里面喝茶。

  ——別的人我一個也沒見,別人的禮物我一件也沒收,但云相的禮物,我收了。

  這話也是他說的。

  收了他的禮物,要和他做朋友,這才一天,他就反悔了……

  云愧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走到宣德門,等在那里的轎夫趕緊迎了上去,要扶著云愧上轎。

  云愧狠狠一甩衣袖,把人都甩開了,“滾!”

  雨越下越大,伴著驚雷陣陣。

  云愧卻仿佛感受不到一樣,一步一步的往桃花塢走著,那張?zhí)焐穸技刀实拿嫒萆险礉M了雨水,淋濕的頭發(fā)黏膩的沾在臉上,看上去狼狽極了,只有那雙桃花狀的眼睛清澈如水。

  轎夫們不敢得罪這位爺,又不敢走,只能抬著轎子跟在云愧身后。

  回到桃花塢已經(jīng)酉時末了,云愧一進(jìn)門就把急匆匆等在門口的三兒嚇了一大跳。

  “相爺,爺?!彼B叫了幾聲,云愧都沒有反應(yīng)。

  他伸手一摸,云愧身上冷的跟冰塊似得,“哎喲,我的祖宗!”

  “趕緊去燒熱水,熬姜湯來!”他一邊喊著,一把將云愧背進(jìn)了房間,“你們幾個再去生幾盆炭火來!”

  雖已開了春,這雨水卻與冬日里的沒多少區(qū)別,仍是寒的凍人。

  云愧同皇帝說完話出來不過巳時,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酉時末了,這人整整在這大雨里面凍了四個時辰!

  看著他凍得發(fā)紫的身體,三兒趕忙將人放到熱水里面,眼淚啪塔啪塔的就掉了下來。

  熱水泡了好一會兒后,云愧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看向三兒:“哭什么,我還沒死呢?!甭曇魠s說不出來沙啞虛弱。

  三兒見云愧有了反應(yīng),忙著連連往他身上澆了幾瓢熱水,嘆了一口氣:“爺,您這又是何苦呢?都是些不值得的人,他們不懂爺?shù)男囊饩碗S他們?nèi)グ?,這……到頭來為了他們,傷的是自個兒的身子……”

  云愧臉色冷了下來,“滾出去?!?p>  三兒見他臉色不好,連忙住了嘴,“我不說了我不說了;爺,別趕我走,我伺候你把身上洗干凈。”

  他安安靜靜替云愧洗完澡,又喂他喝了姜湯,又伺候云愧睡下,就已經(jīng)將近亥時了。

  他才輕手輕腳的掩了房門,走到廊檐下頭。那四個轎夫顫顫抖抖的跪在廊下,已經(jīng)跪了一個多時辰了,不知道主子會如何責(zé)罰,一個個怕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今日都是怎么回事兒?”三兒冷著聲音,話中透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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