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別林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說話。
他人雖然在桃花塢中,但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也略知道一二。
倒云派的護城大將軍打了桃花塢管事云逸。
只是……他沒想到他們會將人打得這么重……
如今云愧當著他的面說這個話,只怕不是要用他做什么吧。
他有些退縮,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只想本本分分、安安心心的做個小太醫(yī),朝局詭譎莫測,黨派之爭吞人心智;他只是個小小的醫(yī)者,實在不愿卷入其中……
他暗下里吞了口口水,“老朽……替小哥診病吧?!?p> 云愧看著他彎了下嘴角,沒做聲。
蘆別林看完之后開了一紙藥方,“勞煩,按著這藥方拿藥,這份藥外敷,這份內(nèi)服,另外注意多多休息,半月內(nèi),你的傷情必有好轉?!?p> “還不謝過蘆太醫(yī)?!痹评⒎愿乐?,云逸忙伸手接過藥方來連連道謝。
云愧抬了抬手指,“你先下去吧?!?p> 云逸出了門之后,云愧才轉頭看向蘆別林,“您在擔心?!?p> 他一眼道出蘆別林的心事,“您顧慮和桃花塢扯上關聯(lián),您是性情中人,至孝之人,您不愿家人因為您的緣故而身陷囹圄?!?p> 蘆別林瞬時臉色一變,他從未和云愧打過交道,只聽說這人甚是厲害,今日一見,這還沒開始交談就叫他敗下陣來。
他立刻跪下,躬身道:“云相明鑒,老朽只想做好本職,行醫(yī)者之事?!?p> 云愧低著頭輕笑一聲,“蘆太醫(yī)請起,本相不會叫你做本職之外的工作?!?p> “那……”
云愧直著身子坐直起來,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他。
云愧親自遞茶……這般恩典叫蘆別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不過一介小小的太醫(yī),怎配得到萬人之上的相國大人親自遞茶。
他恭恭敬敬伸出雙手捧過云愧遞來的茶。
云愧極緩極慢的開口:“陛下差了太醫(yī)署的太醫(yī)令來為本相診病,只是本相如今在病中不宜吹風,不宜見人,不然病情加重,只怕更難返回朝堂了。蘆太醫(yī)你說是不是?”
蘆別林眉心一跳,沒敢應云愧的話。
“你說,皇上是希望本相早日康復重返朝堂還是希望本相一直病著呢?”
蘆別林吞了一口口水:“云相是國之棟梁,大平朝不可一日無云相,想來……陛下差了蘇大人來為相國大人診病,也是希望大人早日能重返朝堂?!?p> 云愧輕笑一聲,“那就勞煩蘆太醫(yī)將診脈的案斷送一份給蘇太醫(yī),可好?”
“?。?!”蘆別林震驚。
云愧仍是笑著,赤著腳走到書桌邊,“蘇太醫(yī)已經(jīng)等在前廳了,這案斷本相也已經(jīng)叫人替蘆太醫(yī)寫好了,您只消送過去便好?!?p> 他從桌上將紙張捻起來,夾在手指中間,仍笑意盈盈的看著蘆別林。
他雖然笑著,眼底卻盡是冰冷,寒涼的叫人不寒而栗。
蘆別林微微張著嘴巴,半天應不出聲。
云愧微微笑著,偏了偏頭。
許久之后,蘆別林才顫抖著手接過了云愧手中的案斷;到此時,他腦中仍然一片空白。
“云相爺,老朽還有一個問題想問?!?p> 云愧淡淡應聲:“蘆太醫(yī)請說?!?p> “相爺?shù)牟。闲嗪吞K大人該如何治?”
云愧眼底凝結了冰霜,“身病好治,心病難醫(yī)?!?p> 蘆別林明白了,云愧的病不是他們能治的……
他要替云逸出了這口氣,要叫眾人知道桃花塢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惹的。
蘆別林的心又提了起來,神色凝重的退了出去。
晌午剛過。
三兒便進了暖閣,“相爺?!?p> 云愧緩緩抬眸,“何事?”邊說著,他將手中的《九歌》放到桌上。
“皇上賞了趙振勇兩百鞭子,叫人將趙振勇送到了桃花塢,說是交給咱們處理;現(xiàn)下,人已經(jīng)壓送到了后門,相爺您看這?”
“叫云思將人帶下去,關押起來看好了?!?p> “爺,這人……”三兒一雙眼睛睜大了看著云愧,似有話沒說完。
云愧陡然一道冷光瞥過去,“本相只要他活著?!?p> “是。”
三兒瞬時明白了云愧的意思。
掩上門出去的時候,他面色頓時冷了下去,一雙杏眼朝旁邊微微一瞥,“相爺方才說的,你可都曉得了?”
暗地里,一個身影顯了身。
云思手中抱著劍,瞇了一下眼睛,抬步就朝前走去。
“喂。”三兒抱著手站在廊下,“你記得相爺說的,相爺只要活著?!?p> “知道了?!?p> 云家四子自小一起長大,云思和云逸又是親兄弟;今日,害得云逸受這般罪的罪魁禍首在這里,該怎么做他心里清楚。
云思剛走一會兒,便又有人到訪。
三兒忍不住蹙了眉頭,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好似都約好了一般,接二連三的來訪;尤其當下到訪的這位……
他站在暖閣前猶豫了片刻,才輕輕推門進去。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九嶷繽兮并迎,靈之來兮如云。九嶷繽兮并迎,靈之來兮如云……”
云愧捧著書本,好似鉆進了這一句里面,一遍又一遍重重復復的念著。
怕不是念了百十遍,忽然將手中書本丟開。
陡然睜開眼睛,桃花狀的眸底光華閃過。
“他來了?”他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三兒。
背著手走過去,赤腳踩在波斯絨的地毯上,靜的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
“爺兒,鐘大將軍到訪?!比齼汗砘胤A。
“他可說因為何事?”云愧立在雕花的窗戶邊,背著手問。
那神衹般的面容一如往常淡淡的,不分悲喜。
“回爺?shù)脑挘瑳]說?!比齼捍怪劬ο肓讼?,又道:“只是小人兒見他神色匆匆,許是有急事的樣子?!?p> 三兒說這話的時候,暗笑了一聲。
這鐘鯨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德行,若非有事相求,只怕是八抬大轎也難將人請來吧。
這話,他心中想過也就罷了。
畢竟每次在云愧面前說了鐘鯨一句半句的不好,都叫云愧好一頓臭罵。
他還沒摸清自家相爺對此人的態(tài)度,有些話實在不好說。
“九嶷繽兮并迎,靈之來兮如云……屈原果真好文采!”云愧抬了抬手指,“月華亭都布置好了嗎?”
“聽爺?shù)姆愿?,已?jīng)早早備好了?!比齼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