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樓心里咯噔一下,他吞了一口口水……云愧將他昨日送去桃花塢的紅珊瑚和珍珠分別送給了周放的夫人和皇后娘娘……這事兒,他今天一早就聽說了。
可,云愧從不是一個不收禮物的人……
他昨天沒收他的這兩件東西就只有一個理由,無非就是他的禮物送的輕了……禮輕了,便入不了桃花塢的眼!
好在,云相還答應了他今天赴宴。
他趕忙將自己花了三萬兩黃金買下的這一小盒龍涎香帶來;物以稀為貴,這龍涎香乃是世間稀品,一定能入得了云相的眼睛,楊東樓如是想到。
卻怎么也沒料到云愧會這么說。
“若非此物貴重,東樓是萬萬不敢拿到相爺面前丟人現(xiàn)眼的?!彼肓讼耄接痔痤^來看向云愧。
只見云愧又專心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聽著他的話,卻不置一詞。
楊東樓見狀思量著眼眸一轉,繼續(xù)說道:“相爺為國為民都犧牲了太多,身居高位者,日思夜憂,殫精竭慮非常人所能忍受;而這龍涎香再名貴,也不過一塊香料,能得相爺喜歡,為相爺所用是它的福氣。東樓只求找不到這世間更好的東西贈予相爺,這塊香料,還請相爺手下。”
說罷,雙手將木盒子捧起,送到了云愧面前。
位高者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楊東樓這句話飄進了云愧的耳朵里面,他忽然想起,四年前他到桃花塢送了珍珠簾子,也說過一番相似的話。
大意便是為官者,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四年了,他年頭節(jié)尾的往桃花塢送了不少東西;云愧一直都睜只眼閉只眼,讓三兒去處置了。
唯獨這次,紅珊瑚、白珍珠,他都送了出去,只留了一斛珍珠。
云愧要讓楊東樓知道的是他留的這一斛珍珠,可他光看見了云愧送出去的那十九斛珍珠。
曲解了他的意思,還來給他送龍涎香。
云愧心下哼笑了一聲,將他手中的盒子拿過來。
精巧的素花雕的紅木盒子四四方方落在云愧掌心中,他把玩著,瞇著眼看著楊東樓。
楊東樓還在為云愧終于肯收下這塊龍涎香而竊喜,就聽云愧開口道:
“東樓,這次木材采買,一路上可還順利?”
楊東樓點點頭,“相爺?shù)胗?,這一路很是順利,就是……東南海岸……海盜一日不除,只怕我大平朝的海運一直不得暢通?!?p> “這樣……”云愧斂了斂眸子,嘴角帶了微微的笑意看向他,“不如就派東樓做臺州節(jié)度使兼懷化大將軍,監(jiān)督臺州軍民抗擊倭寇,振興東南海上貿(mào)易?!?p> 云愧說這話的時候就,和剛才關懷問他路上還順利的語氣一樣。
神色未變,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心頭一顫。
楊東樓當即就變了臉色,直接在云愧邊上跪了下來,“相爺……不不……東樓知錯,東樓不想……”
“你知什么錯,本相有怪你嗎?”云愧仍淺淺的笑著。
“本相會請奏陛下說是你自愿去往臺州,封你做懷化大將軍,和你如今工部尚書一樣,官拜正三品。你看如何?”
楊東樓驚慌之余,不解的看向云愧。
“相爺可否告知東樓做錯了什么……”他眼底含著淚水,幾乎掉落。
他好不容易從江浙爬到了六部,從六部最底層的官爬到了工部尚書,可如今……云愧一句話就要把他打回到最底層。
臺州……臺州那兇山惡水的地方是人呆的嗎?!
他不想,不愿,更不能去!
可他對面的是云愧,這些話在心里想過,卻不能說出來。
云愧含著笑,“東樓的才能平定海盜,振興海運并非難事;朝中的官職,本相會為東樓留著,只等你在臺州干出一番功績,本相必會立刻稟告陛下將你調(diào)任回朝廷;到那時……”
云愧微微一頓,后面的話他沒說出來。
但楊東樓自己會想,為官者,所求不過加官進爵……
若真的是云愧說的這樣,他出去歷練一番,倒也實在是好事一件!
轉瞬間,因為云愧這幾句話,他開始猶豫了。
他原以為相爺是要棄了他,將他做一顆棄子丟到臺州不管不問,現(xiàn)在看來,云相這是在為他鋪路啊。
楊東樓想清楚這層后,點點頭答應下來。
云愧拍拍他的肩膀,手指微抬叫他起來,“趕明,我寫一幅字給你帶去臺州?!?p> “?。 睏顤|樓驚了,他有生之年居然還能得到云相的贈字,看來云相果然對他寄予厚望啊。
他又連連道了數(shù)句感謝的話語。
深夜,桃花塢中已經(jīng)掛了燈,沿街的道路兩邊都放了朱雀地燈,紅布罩子的地燈映襯著一片盛開的嬌粉色的桃花,如在花瓣兒上籠了紅紗,影色朦朧,柔華奪目。
云愧少見的搬了把太師椅在廊下乘涼,手邊的案上一把茶壺,一茶盞,一碟桃花酥,怡然自得。
眼瞧著三兒一路小跑的從門口躥到廊下,在云愧跟前站定,帶起一陣風來,將云愧胸前的散發(fā)都吹得飄了起來。
那人眼見的又不高興了,蹙著眉頭嗔怪了一句:“跟個猴兒似得!”
三兒笑呵呵的撓了撓頭,將卷起的手袖打下來,“爺,墨買回來了?!?p> 云愧看了一眼,是徽州墨,便點點頭吩咐道:“放書桌上吧,順便將桌上那幅字收起來,明日送給楊東樓,囑咐他必須要到臺州才可將字打開?!?p> 三兒應了一聲,“爺,那個一直跟著鐘鯨的侍衛(wèi)我也叫回來了,已經(jīng)叫他在門房候著了,要叫進來嗎?”
“恩,叫他進來吧。”云愧應聲。
三兒又叫人把那侍衛(wèi)帶進來,迎到了云愧面前回話,這才進屋去放墨塊。
剛到書桌前,就見案臺的宣紙叫兩塊白玉鎮(zhèn)紙壓住。
宣紙上筆鋒蕭肅,寫著兩個大字——莫貪。
次日一早,天剛亮將軍府就迎來了一位貴客。
云愧將名帖遞給門口的守衛(wèi),不一會兒鐘鯨便親自迎了出來。
“浮山兄親自到訪,有失遠迎。”邊說著,朝云愧作了個半揖。
云愧輕笑著將手中的兩袋酥餅遞給他,“家中廚子懶惰,我出門的時候還沒起,只好在醉花蔭買了兩盒,索性味道也不差?!?p> 鐘鯨接過去的時候愣了一下,“莫非這桃花酥也是你桃花塢的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