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她也是你媽媽

　　孫伊人的探望時間結(jié)束后，南傾一路無言地跟著秦淮北上了車。

　　高級轎車緩緩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秦淮北的袖子被輕輕扯了扯。

　　他轉(zhuǎn)頭，卻看南傾并沒看向他，而是呆呆地盯著窗外。

　　秦淮北疑惑地探頭過去，“怎么了？”

　　南傾看了他一眼，伸出食指貼在了玻璃上，“那兒有個公園，要不要下車，散個步？”

　　秦淮北勾著唇角，揉揉南傾的腦袋，沒有猶豫地轉(zhuǎn)身對著古秘書的后背喊道，“停車?！?p>　　療養(yǎng)中心沿路上的公園，自是偏僻且人跡罕至的。

　　南傾很早便知道這個地方，只是從來都不敢一個人來。這兒太過于寧靜，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世界上只剩自己一個人的強烈孤獨感。

　　南傾靜靜地挽著秦淮北的手，走在花草郁郁蔥蔥的苗圃邊。

　　半晌，她突然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對孩子有一種特殊的執(zhí)著嗎？”

　　秦淮北垂下眸子，“跟你媽媽有關(guān)？”

　　“嗯。”

　　南傾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就在「那個人」拋棄我們的時候，我曾經(jīng)想過，是不是因為我，我媽才一直忍受著他?！?p>　　“我想過自暴自棄，更想過如果我沒有被生下來就好了?！?p>　　秦淮北無言地聽著南傾的話，左手抬起覆在了她挽著自己的那只手上。

　　“直到我過生日那年，我媽給我買了個小蛋糕，”南傾稍稍昂起頭，眼里蘊滿了晶瑩，“她笑著對我說「生日快樂」，卻又滿臉?biāo)岢貙ξ艺f，「對不起，只能給你買一個小蛋糕」?！?p>　　“然后我哭了。我說……對不起媽媽，如果你沒生下我，你就不會過得這么痛苦了?！?p>　　“我當(dāng)時還記得她的表情，她明明是笑著的，卻哭了?！?p>　　這是段南傾從未敢回想的記憶，也是她銘記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她說，她這輩子最幸福、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我。因為我的出生，給她帶來了面對所有一切苦難也想著活下去的勇氣?！?p>　　南傾有些泛白的唇打起了顫，眼眶也已經(jīng)紅得不像樣。

　　“她說不論發(fā)生什么，我永遠(yuǎn)是她最愛的孩子，永遠(yuǎn)不要懷疑這一點?！?p>　　“所以我也想，成為這樣偉大的母親。”

　　看著身邊眼淚大粒大粒往下掉的南傾，秦淮北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的木訥。

　　他向來都不會安慰人，也從不知道女生在自己面前落淚該怎么辦。

　　手足無措的他干脆停下腳步，笨拙地從背后緊緊擁住南傾，將臉輕柔地靠在她的耳邊，堅定又心疼地對她說，“你會的?！?p>　　南傾估計是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個反應(yīng)吧，在愣了幾秒后，撇過臉用指腹抹掉右眼下方的淚，禁不住地“撲哧”笑了出來。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媽媽的事?！彼擅畹剞D(zhuǎn)移了話題，并輕輕拉開秦淮北的手，轉(zhuǎn)而牽住了他。

　　“我媽……在國外?！鼻鼗幢庇行┻t疑，卻還是正直地實話實說了。

　　“我們家是傳統(tǒng)家庭，男性掌權(quán)。所以我很少感受到母親的存在感。自我認(rèn)事以來，就是我爸和我爺爺在教育我?！?p>　　“……這樣啊。”

　　南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聲調(diào)突然低了下去。

　　“不過，聽你剛才這么一說，我覺得我或許應(yīng)該回到家里，好好重新認(rèn)識一下她了?！?p>　　通過南傾對自己母親的回憶，倒真使得秦淮北對自己的媽媽，產(chǎn)生了些許復(fù)雜的情緒。

　　聽秦淮北的語氣好像也有些不太對勁，南傾慌忙地抬頭，試著打個圓場。

　　“但是我覺得啊，能在你們那樣的家庭下，做個默默無聞的賢內(nèi)助，我覺得她也很偉大！反正要換作以前的你，我是受不了的。”

　　剛說完話準(zhǔn)備尬笑的時候，秦淮北卻揚了揚唇，“嗯”了一聲。

　　“誒，你怎么不吐槽我？”南傾心里是咯噔一下，頓時覺得壞了。

　　“為什么？”秦淮北不理解地問。

　　“因為我，我本意是調(diào)侃……”南傾有些別扭地?fù)狭藫项^，“你這樣肯定我，我感覺……不太好意思?！?p>　　秦淮北輕笑出聲。

　　“我只是覺得，你說的話肯定有你的道理?？赡芪視簳r不能理解，但是……這不妨礙我認(rèn)為你說的話都是對的?！?p>　　南傾：！?。?p>　　這什么撩人的話??？而且還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就在南傾還在捂著臉通紅的臉，小鹿亂撞得害羞的時候，秦淮北有些發(fā)呆地看著前方的小竹林，再次開口。

　　“你媽媽很堅強?！?p>　　他總是時不時想起孫伊人那副孱弱的身子，和飽經(jīng)滄桑的臉旁。

　　“就像前面的竹子一樣，有氣節(jié)和風(fēng)骨，堅強又勇敢，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大丈夫?！?p>　　南傾順著秦淮北的眼光看了過去，眼中倏地蕩起了柔光。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p>　　“她不止一次低對我說過，你可以沒有特長但必須積極向上；

　　你可以不是精英，但必須有份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工作；

　　你可以隨波逐流，但必須自尊自愛有底線；

　　你可以有自己的個性，但必須遵紀(jì)守法；

　　你可以遇事事不關(guān)己，但自己做的事必須負(fù)責(zé)到底；

　　你可以八面玲瓏，但絕不能違心；

　　你可以不去體諒別人，但絕不可以落井下石；

　　你可以不去全心全意身心投入地愛他人，但必須懂得取悅自己活得開心。

　　因為沒有人比你更愛你自己。

　　世界上沒有那么多轟轟烈烈的純真的愛，人不怕自私，但首先得學(xué)會善良?！?p>　　到底是說了多少遍呢？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清晰。

　　但這些話，確確實實已經(jīng)被刻進(jìn)了骨子里。隨著她的成長，融入了她的血里，生活里。

　　秦淮北斜著頭，柔情滿目地看著剛才哭紅的眼里，此刻卻熠熠生輝的南傾，嘴角帶笑，“說得很對?！?p>　　南傾聽聞，驀地停住腳步，有些壞心眼地瞟向秦淮北，“怎么了？你在羨慕啊？”

　　“羨慕？”

　　“羨慕我有個這樣的媽媽?！?p>　　南傾原意和剛才一樣，只是不希望秦淮北往深處考慮而打趣他。畢竟他在那個家庭里，對“母親”這個概念，實在是太過薄弱了。

　　或許自己一開始不該提“母親”這個話題……

　　這么想著，南傾突然后悔自己剛才沒腦子的那一句話了。

　　就在她咬著下唇，剛想著道歉的時候，秦淮北深深嘆了口氣，“……或許吧?！?p>　　周圍的空氣突然被安靜充斥著，只有陣陣瑟瑟的寒風(fēng)偶爾吹過，刮得竹林沙沙作響。

　　秦淮北握緊南傾有些冰冷的小手，側(cè)頭想細(xì)語道，“天冷了，我們回家——”

　　「吧」還沒能說出口，耳邊卻傳來了南傾語調(diào)輕柔而堅定的話——

　　“笨蛋，這有什么好羨慕的?！?p>　　“她也是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