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城,楊玄挺怒氣沖沖的走出郡守府衙,又一次從這里無功而返。本來他奉兄長楊玄感的意思來到清河郡,以為調(diào)動郡兵圍剿掉一支小小匪寇定然輕而易舉,只消得不幾日就可回返,卻沒成想如今的大隋地方糜爛若斯,他以楚國公親弟之尊來到清河郡已經(jīng)有十日之久,事情仍舊毫無進展。雖然每日郡守、通守以下大小官員無不對他奉承備至,但只要一說剿匪之事,便一定是推三阻四,說來說去就是用沒錢、沒人、走不開等理由循環(huán)敷衍于他。
其實郡守等人也實屬無奈,楊廣好大喜功,討伐高句麗硬是湊出了一個前無古人的一百萬大軍陣容,整個大隋總共才多少兵馬,因此別說是小小的清河郡,整個河北道的兵馬都被抽調(diào)一空。
本來各郡為補充地方力量,也紛紛招募新軍,清河郡自然也募集了一支部隊,但偏偏朝廷又下令河北道新募諸軍都調(diào)撥到二線押運糧草,像竇建德他們的隊伍就正在河間郡押糧,這樣一來整個清河郡的兵力就剩下小貓兩三只,哪有本錢深入高雞泊進剿什么匪徒呢?
不但沒有兵,也沒有人,按理出兵應該是通守帶兵,但顯然比起剿匪還是為大軍保護糧道更加重要。高雞泊的賊人就是再怎么鬧也只是在湖里自己折騰,只要他們不打開漳南縣城,朝廷才懶得追究這種小事,可大軍的糧食但凡有半點閃失,暴怒的楊廣搞不好都能直接摘了郡守的官位,就是腦袋只怕都有危險,畢竟皇帝陛下向來小心眼的厲害,他能為一句詩殺人,再為一批糧食殺幾個官員也是正常不過。
郡守通守走不開,便應讓高雞泊所在的漳南縣去,偏偏漳南縣令又新近被殺??h丞縣尉一個說自己本是佐貳官,只是臨時代理縣令職權因此不敢擅自出城,還是等待新任縣令到任再由他做主為好;另一個說主官新死,縣中群龍無首,自己身為縣尉只好先守護縣城為上,萬萬不敢擅自出城,萬一賊寇偷襲漳南縣城如何是好。
氣的楊玄挺這幾日都有些上火,區(qū)區(qū)幾百人的賊寇竟然讓郡縣官員如此推脫,讓他既是感嘆如今大隋朝真的是地方空虛,又感傷自己竟然嚇不住這幫區(qū)區(qū)郡縣的奸猾官僚,若是父親楊素在時,哪個敢說這么多屁話,便是郡里就剩下一個兵卒,楊家但有吩咐郡守也得乖乖帶著出城剿匪去。但再氣也是無用,楊玄挺只好再向兄長求助,寫信派人告知楊玄感此間種種扯皮之事。
楊玄感作為楊素之子向來被楊廣所忌,畢竟楊素當年官拜尚書令、太師、司徒,連楊廣都是他一手擁立才能登基,實在是功高蓋主,他在世之時連楊廣都深覺芒刺在背。如今楊素雖死,但楊廣對楊素的幾個兒子仍舊忌憚非常。楊玄感雖繼承了楚國公、上柱國的高位,但實權楊廣是一點不讓他沾染,直到前幾日他在遼東戰(zhàn)場觀戰(zhàn)時當眾演了一場好戲,讓楊廣都有些許過意不去,才新任命他為禮部尚書,但兵權還是半點不沾。
不過好歹這也昭示著楊廣經(jīng)過多年大權獨攬,已經(jīng)對楊氏兄弟不再如往昔那般介意,因此楊玄感借機對楊廣進言,勸他注意高句麗人煽動地方土寇騷擾后方,楊廣雖不以為意,竟也命兵部調(diào)撥一支兵力來清繳河北道,賣了楊玄感一個天大面子。
只是兵部尚書段文振雖然舊與楊素交好,但自從楊素死后就很乖覺的時刻注意與楊玄感兄弟保持距離,楊廣對他囑咐“楚國公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段兵部調(diào)撥些人去便是?!?p> 段尚書聞弦歌而知雅意,一聽皇帝提到楚國公所言,立時心領神會,回去連夜籌謀調(diào)撥,最后只派出區(qū)區(qū)兩千人馬前去剿匪。
段文振還在心中暗笑楊玄感:真是不知收斂,陛下此刻躊躇滿志,親帥大軍渡過遼水,只覺高句麗彈丸小邦立時便要土崩瓦解,這幾天連給高元的封號都想了好幾個,楊玄感還在這時候去觸霉頭說什么高句麗煽動后方,真是蠢笨如豬。想起當日老友楊素,段文振感慨不已,真是虎父生犬子。
兩千隋軍以鷹擊郎將王行擴為將,一路從涿郡往清河郡行軍,歷經(jīng)近十日方才到達清河郡。到了郡上王行拓每日與郡守等人飲宴不斷,號稱軍士路途勞頓,要修整好了方能出兵,卻一連整修了十余日也并不見出兵。
不得已楊玄挺只得親自上門拜訪這位鷹擊郎將。
楊玄挺命人遞上名帖,王行擴明明日日去城中與郡守飲宴,這時卻偏要在城外軍營內(nèi)才肯與楊玄挺相見。
“楊郎君,在下甲胄在身,不便行禮,還請足下不要見怪。我對楚國公仰慕已久,只是官位卑小無緣參拜,今日見到郎君風采便可想見令父兄的神俊英姿啊,真是幸盛、幸盛、幸盛至哉啊?!蓖跣型匾灰姉钚Ρ銦崆榉浅?,但他只提楊玄挺父兄,倒是絕口不提楊玄挺一句。
延請楊玄挺落座,王行擴才又問:“不知郎君為何在此處?來見末將有何見教?某只是奉兵部調(diào)令前來剿匪,卻不想還能在這荒僻之處見到郎君這般天上人物?!?p> 楊玄挺強打精神道:“乃是本家商隊一批貨物為賊人所盜劫,那賊人便在高雞泊中,因此滯留此地。聞得朝廷兵馬前來討伐,所以特意前來問候將軍,只是不知將軍何時前往討賊?”
王行擴哈哈一笑:“楊郎君請放心,我奉朝廷命令而來,自然每一個賊人都要清繳干凈。”說完重重一拍身前的幾案道:“當今圣天子在上,滿朝群賢畢至,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的盛世,這些混賬忘八蛋竟然不服王化要去做賊,本將最是痛恨此等無知無恥之徒,務必會將其一一減除,要碎尸萬段!我真是愧對圣天子的教化恩德,竟然與這般賊人共活當世,只恨不能為陛下斬盡天下賊黨!?!?p> 他生的一臉絡腮胡,生氣時胡子也跟著一陣抖動,此刻露出一副無比痛心疾首的模樣,一位粗豪的武將竟然落下淚來,眼見鼻涕眼淚抹到他那大胡子上也不在意,只把楊玄挺后面的話都堵回了嗓子眼。
見他如此做派,楊玄挺也只好道:“那便拜托將軍了,在下也帶來家中護衛(wèi)若干,若是將軍進兵之時,我愿意與將軍一同,共同為朝廷出一份力。”說罷便匆匆離去,這時王將軍已經(jīng)因為賊人不懂得皇上的偉大而怒發(fā)沖冠,抽出刀亂砍起幾案來,一番表演下來弄的楊玄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早點告辭。
看著楊玄挺離去的背影,王行擴哪還有半點怒意,收斂面容擦洗一番,又命人取來酒具,靜靜坐下小酌起來。他心中冷笑:什么楊素之子,楊素早就是冢中枯骨,現(xiàn)在區(qū)區(qū)一個白身還敢來軍中指手畫腳,不知道皇上看你們家不順眼嗎?區(qū)區(qū)土寇不過在湖中坐守而已,又沒有破城殺將,有什么可剿。如今皇上興致正高,打了敗仗肯定是引來大禍,哪怕打勝也要觸圣上霉頭,這又不是殺了高句麗人,殺的賊多了報上去,豈不是打皇帝的臉,天子如此圣明怎么會有這么多賊?
王行擴想到楊玄挺之父楊素時楊家的威風,心中又是再度冷笑:什么楊家,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自己還是太原王家的旁系呢,楊玄挺這種樣子,可見其兄只怕也是不堪大用,比起自己大兄差的何以道里計。王行拓想到自己也是大兄點撥才想清楚此間關節(jié),便決定再寫一封信給兄長咨詢問計,卻是取來紙筆寫道:大兄世充均鑒......
高雞泊中,起初元浩料想義軍拿到一批燙手兵器,隋軍定然會來圍剿,卻不想一連等了半個月,郡縣的官員們都毫無動靜,反而讓他疑神疑鬼。
后來竇建德派人傳信說有隋軍南下,又果然有一支隋軍來到清河郡,元浩接連幾日連巡營都勤勉了幾分,只待大戰(zhàn)開始,結果卻又是十幾日沒了動靜。
郁悶之下,他只好找王伏寶求教:“伏寶哥,難道咱們在郡中有細作?隋軍怎么一直不來,你也不驚訝?”
王伏寶卻是呵呵一笑,拍了拍元浩的肩膀:“小兄弟,你對咱們大隋朝,對咱們大隋朝的官們懂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