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張沐痛心疾首的一拳砸在欄桿上,憑欄望去,竇建德軍已經(jīng)開始運來更多的木料,用來筑起一道道土墻,士兵們用力將木頭錘入泥土中,再在兩道木墻中填入泥土,用力錘實便是一道牢固的墻壁,在長達十幾里的長度上,無數(shù)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在一點點修筑起關(guān)押隋軍的囚籠。
“是我誤了王公,賊人竟然如此奸猾,一時不查竟然如此被動,如若當真被賊人連成陣勢,我軍危矣?!?p> 一旁的一名校尉進言道:“賊人雖然如此興師動眾修成聯(lián)營十幾里,但想必兩日時間也無法將營壘修筑完全,而且綿延十幾里,必然有疏漏薄弱之處。不如趁敵勢未穩(wěn),一舉破其一部,如果能擊破一營,再與我營寨修筑甬道相聯(lián),賊人圍困我軍的奸謀自然就無法得逞。”
張沐又看了看遠處密布的義軍,咬牙點了點頭“整軍出戰(zhàn)!”
在危機感的籠罩下,隋軍動員的極快,但對攻擊位置的選擇則頗費思量,竇建德軍修筑的十幾里長壕從三面包夾住了隋軍營寨,而且還在往西面的缺口不斷延伸。
張沐并沒有選擇從西面尚未合攏的缺口進攻,最終還是決定攻打南面的營壘,因為盡管向西可以直接聯(lián)系到王辯部,但張沐深知圍三闕一的道理,西面必然是埋伏有精銳敵軍,反而是南面的營壘未必有足夠的防御,只要打通南面就可以獲得和上谷郡城方向的聯(lián)系通道,同樣可以取得破圍的效果。
初夏的早晨頗為涼爽,隋軍特意提前備好了早飯,讓士卒們較平日早了一個時辰吃喝完畢再出兵。這個時代的人普遍實行兩餐制,而且出于農(nóng)業(yè)活動的需要,普遍都起得極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隋軍就突然發(fā)起了對竇建德軍南面營壘的攻擊。
早晨剛剛天亮的時候,一般而言反而是人的戒備心理最弱的時候,因為剛好處于一般軍中交接的時候,白天的士卒還未起床,晚上執(zhí)勤的士卒更是急著回去睡覺。
原本應(yīng)該是這樣,隋軍精心選擇的攻擊時間也正是看重這一點,但偏偏竇建德部與普通義軍大有不同。
原本竇建德用兵就常常有夜襲、偷襲的舉措,自然對于防范偷襲有深刻的理解,在豆子崗借著元浩參與的整編,竇建德再次在軍中加強了制度的規(guī)范。
按竇建德的軍令,士卒夜間執(zhí)勤交班的時間全部比隋軍軍制提前了一個時辰,并且有專門的巡查隊伍來回巡查各處疏漏,這些類似于糾察的士卒待遇更好,往往挑選的是義軍中的老兵,而他們交班的時間又比士卒交班時間全部早了一個時辰,因此保證每個時間段都始終有人保持戒備。
因此當大隊大隊的隋兵涌出寨門,沖向竇建德軍修筑的長壕的時候,很快就被義軍士卒發(fā)現(xiàn),吹響了表示敵情的號角。
嗚咽沉悶的號角聲在安靜的清晨時分突然響起,和衣而眠的竇軍士卒們紛紛一躍而起,按照最新的軍令,在戰(zhàn)時即便是睡覺也不允許脫衣,為的就是提高士卒們應(yīng)對敵情的速度。
主將王伏寶更是連甲胄都沒卸下,直接杵著一把長刀披甲和衣坐著靠墻睡了一夜,這也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每當遇到大事都是穿著衣服靠墻坐著睡一夜,到了軍中就更是如此。
這種行為元浩曾經(jīng)試著效仿過一次,但一夜之后便腰酸背痛,幾乎直不起腰來,而王伏寶雖然比元浩歲數(shù)大了足足一輪,第二天卻精力旺盛如常,元浩只能感慨王伏寶天賦異稟,自己實難相比。
幾乎是伴著號角聲的同時,王伏寶已經(jīng)意氣勃發(fā)的走出營門,一手握著佩刀,一手扶著鎧甲腰間的他殺意滿滿,看著遠處隋軍一坨坨黑的的影子,冷笑著牽過他那匹追隨他歷經(jīng)百戰(zhàn)的戰(zhàn)馬,翻身上馬。
王伏寶早就預料到隋軍必然會發(fā)起絕望前的反攻,但他手中握有的僅僅是八千人馬,雖然在絕對數(shù)量上較隋軍為多,但散布在十幾里長的聯(lián)營,難免會有薄弱的地方,所以王伏寶索性僅僅在各處營寨駐守了大批民夫丁壯,將主力精銳集中到了自己手中,只等待隋軍突襲的時候給與其突然一擊。
王伏寶重點布防的位置其實只在于西面和南面,西面直接連通王辯大軍所在,因此竇建德早早埋伏下高季興所部,封鎖了這條通道,而南面則是隋軍最有可能攻擊的方向,王伏寶所部的精銳大多布置在這個位置。
隋軍前進的速度極快,轉(zhuǎn)眼間就已經(jīng)涌過了橫跨在壕溝上的第一座浮橋,但迎接他們的還有第二座浮橋,原本隋軍為了防護自身的營壘便挖掘了一條環(huán)繞營壘的壕溝,結(jié)果沒想到義軍不按常理出牌,又繞著隋軍的壕溝挖掘了更多的壕溝,這樣一來原本短短兩里長的道路便成了充滿危機的致命陷阱。
狹窄的橋梁,寬長的壕溝,讓成百的隋軍擁擠在狹窄的通道上,被義軍的弓弩手連續(xù)不斷的射擊,更慘痛的是,在他們拼命擠過橋路的同時,王伏寶已經(jīng)組織起了一支上千人的精銳,對準擁擠在橋路上的隋軍發(fā)起了短促的反沖擊。
親自沖在最前列的王伏寶尤其不可阻擋,盡管是步戰(zhàn),但他那超人的勇武依然不可阻擋,他特意換上了一柄短矛,在矛的兩端都裝上了矛尖,揮舞著這把雙刃矛一路沖突在前。
對于張沐而言,當聽到義軍陣中號角的聲音時就知道,偷襲已經(jīng)變成了一次強行突進的強攻,但面對狹窄的通道,張沐更加相信隋軍的戰(zhàn)力,狹路相逢勇者勝,他率領(lǐng)的大隋精銳怎么會輸給一群剛剛從農(nóng)民中征募而來的烏合之眾。
只是張沐萬萬沒想到竇建德軍的戰(zhàn)斗力和組織度遠遠超過了一般義軍,竟然可以在狹窄的橋路上和隋軍展開對攻,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在竇建德軍中竟然有像王伏寶這樣的蓋世猛將。
盡管義軍普遍相較于隋軍士卒戰(zhàn)斗力要稍微軟弱一些,但王伏寶幾乎以一個人的勇武超越了這些,在只容得下四五個人同時正面接觸作戰(zhàn)的懸橋上,他以一人之力沖突在前,揮舞著他那獨特的雙刃矛,接連擊殺了十幾名隋兵,在他面前甚至有很多隋軍士卒害怕的跳下懸橋,寧愿被義軍挖掘出的壕溝里的尖刺戳穿,也不肯和如同瘋虎一般的王伏寶正面相對。
盡管心神激蕩,但即便是張沐也不敢上前對陣王伏寶,眼看隋軍幾乎是像一條線上的多米諾骨牌一般垮塌下來,張沐也只得下令撤回營中。
但王伏寶卻依舊不肯放過隋兵,他僅僅率著數(shù)十名親衛(wèi)便一直沖過懸橋,連續(xù)在隋軍陣中沖殺數(shù)次,陣斬隋兵數(shù)十人,甚至逼得張沐親自率領(lǐng)數(shù)百精銳將其包圍,才勉強逼退了王伏寶,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王伏寶仍舊一矛刺穿了張沐的左臂。
眼看著狼狽退回營寨的隋軍,王伏寶手持兵刃,立在橋首,背后涌過無數(shù)的義軍士卒。
“王伏寶之勇,可以告之汝輩矣?!?p> 轉(zhuǎn)過頭,王伏寶又看向遠方,默念道。
“阿浩,下面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啦。”
就在王伏寶擊破張沐的同時,竇建德所部一萬五千余人越過隋軍張沐所部,開始向王辯軍和魏刀兒所部對峙的駝牛山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