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通知的汗王們先后進入了易卜拉欣的大帳,待汗王們就坐后,侍從們給在場的所有人端上了飲料。
易卜拉欣拿起桌上的信件,紙上的紅色液體早已凝固,“我想諸位還不知道,就在剛剛,我們英勇的斥候從敵人的大營處抓了個戰(zhàn)俘,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信件,根據(jù)辨認,上面的花押不屬于艾哈邁德。”
畢竟是長期交易的老客戶,艾哈邁德的筆跡和花押易卜拉欣還是認得出來的。然而,辨認寫信者身份成了個大難題,畢竟米哈德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雖說出身于莫西魯部落,但他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成員。雖然被抓的信使不斷強調(diào)自己是軍事總管米哈德的人,即使是數(shù)次用刑后也沒有改口,但沒有更有力的證據(jù)。
不過這一消息已經(jīng)足夠讓易卜拉欣做出艾哈邁德軍中不穩(wěn),有人想搞事的判斷了。
“這封信可送去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巴格達的穆拉德,迪亞巴克爾的族人,敘利亞和卡拉曼也不是不可能。要說最不可能的,就是送到我們軍營了。”易卜拉欣在大致講述了自己所知的情報后,輸出了自己的觀點。在他看來,自己和其他大部落是沒什么好交易的,最明面上的便是意識形態(tài)沖突,無論是什葉派還是蘇菲主義在天方世界都是少數(shù)派,與主流格格不入,敵對的基本都是異端。
還有就是戰(zhàn)后的利益分配問題。不論怎么打壓,易卜拉欣都不能不給封地,但萬王之王的資源是有限的,而封出去的采邑和官職自然也是有限的——此前易卜拉欣分出去的地產(chǎn)不屬于采邑,他只是讓出身底層的部落戰(zhàn)士成為了普通的中小地主并讓他們脫離部落。蛋糕的大小是固定的,不可能再變大,部落也不會主動讓蛋糕變小,所以能改變的就只有吃蛋糕的人數(shù)了。
易卜拉欣麾下的大部落就有至少八個,要是再擠進來幾個像莫西魯這樣的,那資源就會更緊張。就算投降者在后面立了功,也會遭到追隨者們的排擠。兩派斗成一片,由自己當仲裁者的局面易卜拉欣當然是喜聞樂見的,但以部落首領(lǐng)的角度來說,除非到了不投降就活不下去的境地,不然跟著原主一條路走到黑或是獨立豈不是更有利可圖?
而在場的汗王們多數(shù)表示贊同,而幾個謹慎的首領(lǐng)——比如羅姆魯汗和瓦薩克汗——則認為這有可能是個陷阱,是艾哈邁德故意偽造部下的信件來聯(lián)絡敵對勢力,而自己早已做好準備,敵人上鉤則給予痛擊,不上鉤也可以用信件針對某個部落。
而猜測艾哈邁德軍中不穩(wěn)的汗王們內(nèi)部意見也不太統(tǒng)一,比如他們到現(xiàn)在還沒有收到敵人內(nèi)訌的消息,有人認為這是沙塵暴前的平靜,有人則認為這只是小騷亂。
“砰”一聲猛烈的敲桌聲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易卜拉欣差點把杯子里的葡萄酒灑在身上。而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站起來的愷加汗身上。
愷加汗掃視了其他汗王,在面對易卜拉欣時,他將頭低下,沒有與易卜拉欣對視,表示尊敬。當愷加汗打算昂起頭對汗王們說話時,易卜拉欣則是清了清嗓子,主動打斷了他:“愷加部落的大汗,我知道你有一個主意,也受夠了同僚們的無能,但——這里是萬王之王的宮廷?!?p> 其他的汗王看向愷加汗的目光發(fā)生了些許變化,但粗魯好戰(zhàn)的愷加汗沒有在意,而是繼續(xù)說道:“陛下說的沒錯,這里是萬王之王的大帳,而不是大不里士的巴扎,你們是汗王,而不是巴扎里為了一塊銅子都能和別人爭論半天的猶太人。不管我們?nèi)绾螤幷?,都是改變不了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就是,我們必須出擊,與敵交戰(zhàn)是當前的唯一出路,我們不能寄希望于敵人的內(nèi)部問題,戰(zhàn)爭是靠主和我們自己打贏的,而非靠敵人的施舍。”
這番話讓剛剛都在沉迷于推演局勢的汗王們反應了過來,易卜拉欣也不想讓自己的部下成為昭和參謀,出頭肯定了愷加汗。
就在這時,一個傳令兵拿著戰(zhàn)報進入了大帳,“各位大人,陛下,這是前鋒送來的戰(zhàn)報?!?p> 戰(zhàn)報最先送到易卜拉欣手上,粗略地看了一下,希拉克略稱自己利用丘陵地形伏擊了前來追擊的土庫曼人,將其大敗,俘虜和首級的數(shù)量將近一千。他認為土庫曼人回去報了信后應該會派大軍前來,為此,他請求易卜拉欣派大軍增援。若是敵人不來,他就去主動引誘敵人,讓前來增援的易卜拉欣給予痛擊。
“不用再討論了,你們各自回去準備好部隊,出發(fā)?!?p> 而在摩蘇爾西北的小道里,等待著后方回信和前方斥候回報的希拉克略正裹著毯子在底格里斯河岸邊休息,被分為兩組的騎兵們一組在道路上巡邏警戒,另一組則在河岸邊自由活動。
希拉克略只覺著這等待的時間漫長,漫長地讓人痛苦。幾乎每隔一會他就要起來問有沒有新消息,而親兵們的答復每次都讓他失望。
怎么也睡不著,希拉克略站了起來,將毯子隨便往地上一丟,沿著河岸漫無目的地散步。
天都要亮了。
希拉克略掏出囊中的豆子,就著袋子里的水充饑,他們沒有條件生火做飯,希拉克略的騎兵們就只能這樣享用早餐,不過士兵們手上還有點葷。
“千夫長,您的命令?!本驮谙@寺栽诤影哆呌弥绮蜁r,一個從后方來的傳令兵帶來了易卜拉欣的命令。
“我知道了?!痹诘玫酱饛秃?,傳令兵騎上馬,返回部隊。
“號手,集結(jié)全軍!”
而在圍城營地,已經(jīng)等不下去的米哈德向親信們下達了密令,頓時,騷動在營地北部蔓延開來。
米哈德靠著突襲優(yōu)勢在營地里可謂是誰擋殺誰,不過他很快就失去了對部隊的控制。莫西魯部落的騎手們手上沾滿了其他部落的鮮血,殺紅了眼的他們肆意洗劫著其他部落的財物。
艾哈邁德剛剛玩完一個舞娘,打算抽完這一盒大煙就睡了,突然就接到了營地發(fā)生騷亂的消息。丟下塌上還沒穿好衣服的美人,艾哈邁德直接就拿著煙具在親兵們的護送下跑路了。
很快,米哈德和親衛(wèi)們就殺到了大帳處,留下來的親兵們與來犯之敵做了殊死搏斗,最終寡不敵眾。興奮的米哈德沖進大帳,卻只發(fā)現(xiàn)在大帳昏暗的深處有一男一女,似乎還沒穿衣服。他走了過去,發(fā)現(xiàn)那男的不是艾哈邁德,而那個男人見到突然闖進來的士兵受了驚嚇,身子一下子彈了起來。
親衛(wèi)們上前將這個男的拉開,底下的女人則用毯子遮掩著自己的身體,并驚慌失措地望著米哈德。
米哈德將刀抵在男人脖子上,看著他的臉,在記憶中搜尋了一下,問:“你的主子去哪了?”
“渡……渡河了……”男人有些結(jié)巴。
“你留在這干什么?”
“蘇丹……讓我在這里裝出他在這享樂……的假象,以爭取時間逃跑?!?p> “那這個舞女又是怎么回事?”
“蘇丹他賞給我的?!?p> 米哈德將刀刃移開,然后狠狠地往地上一刺,扎穿了地上名貴的地毯。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書記官則是感到心疼,蘇丹答應過他,若是他能活下來,這大帳內(nèi)的財物都可以賞給他。
“艾哈邁德的后宮跑掉了么?”米哈德對周邊的親信發(fā)問道。
“跑掉了一些,但她們逃得太匆忙,首飾和生活用品都沒來得及帶走?!?p> “沒跑掉的就賞給你們吧?!比缓竺坠履玫吨噶酥柑稍诘厣系奈枧?,“這個你們也拿下去分了?!闭f完,幾個親兵就把舞女連帶著毯子一同拖出了大帳。
走出了大帳,米哈德騎馬到營地各處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事情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不僅艾哈邁德跑掉了,還和其他部落結(jié)下了梁子。
而到了東岸接收完部隊的艾哈邁德決定不去同米哈德硬拼,而是回迪亞巴克爾去。
“莫西魯部落不僅出了野心勃勃的叛逆,還將自己與其他部落孤立了起來。我倒要看看,在迪亞巴克爾,誰會是獵人!”
朝底格里斯河對岸放了句狠話,艾哈邁德帶著殘兵趁著日出往北撤離。陷入了混亂的圍城營地顯然沒有能力繼續(xù)圍困摩蘇爾了,這場圍城戰(zhàn)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