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的勇敢激勵了劉德。
年少的小公子想起兄長那一夜和自己說過的話。自己是太守之子,肩頭有庇護子民的責任。
應(yīng)當是他去保護別人,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全場都在想著保護自己。
幼小的他隔著雨幕大喊:“快去啊!你們快把兄長和邢叔帶來,不然我燒了太公的遺命!”
“外甥,你穩(wěn)?。 €愣著干嘛,快去帶人??!”士徽和四個兄弟站在大雨中,懇求著著屋檐下堅毅如鋼的小少年。
佇立在雨中的甲士們都聽見了士徽的命令。
“匡爺,怎么辦?”成武問道。
士匡已經(jīng)得知了劉賢逃走的消息,但是郡府上下都已經(jīng)被自己控制,只要見他露面,便可先下手殺之。
可是劉賢遲遲沒有露面,而三哥又要自己交人。
局面的發(fā)展出乎他的意料。
冷雨敲打著士匡的甲胄,他在盤算著場上形勢。
在場諸將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兄弟五個,自己就算有心殺將進去,恐怕也沒幾個人會跟隨。
士家在交趾經(jīng)營多年,這些兵卒都是交趾人,不會跟著自己名目張膽的叛亂。
簡而言之,形勢不亂,他就沒有可乘之機。
“去,把邢道榮帶來?!?p> 士匡暫時選擇按兵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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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邢道榮被抬到祈豐殿前。那傷痕累累的樣子,比棺槨里的焦尸好不到那去。昔日猛將因被穿了琵琶骨,癱軟在木板上,連呻吟都會作痛。
“邢叔!你們這群壞人!”劉德大喊著。
劉全是集重規(guī)矩的奴仆,此時都難以壓抑心中憤懣:“三爺,邢將軍是劉使君愛將,你們下手如此狠辣,就一點不顧及夫人留下的那點親情嗎?”
士徽自打那日探監(jiān)之后,至今也是第一次見過邢道榮。他滿以為士匡最多是抽些鞭子,可親眼所見士匡留下的酷刑痕跡,也是大驚失色。
“匡弟,你下手為何如此重?”
士匡沒料到今夜還會有這番波折。他心中暗想,這不過是黎明前的一點點等待,反正今日責難他的幾位堂兄,明日都會是孤魂野鬼。
“他死活不招,底下人手又沒有輕重……”士匡將責任推到手下,企圖搪塞過去。
“眾位南鷹哥哥,快把邢叔救回來!”小劉德不等士匡解釋急著要將邢道榮救回。
大利當前,士徽顧不上作老好人。他按住邢道榮,正好觸動傷口,引得已經(jīng)羸弱不堪的邢道榮連聲嘶嚎,曾經(jīng)壯碩的胸膛如今已經(jīng)干瘦得如同泄了氣的皮球。
“小外甥,交出遺命,三舅再放人。”士徽道。
小劉德喊道:“邢叔是我零陵大將,你憑什么不放人!”
士徽道:“你手中也是交州之物,憑什么不交?”
小劉德繼續(xù)逼問:“那兄長呢?我兄長呢?你們?nèi)ネ饷嬲业搅藛幔?!?p> 是啊,劉賢在哪?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卻誰也沒有答案。
士匡只是悄悄通報了士徽劉賢逃走的消息,但是他二人是私掠,此時當著其他四個兄弟,也不敢聲張。
邢道榮被抬進屋內(nèi),小劉德沒有妥協(xié)的意思。
“你們快去找兄長!不然我燒了遺命!”
冰冷的雨幕越織越密,潮濕的風涌進殿門,將宮燈的火苗拍得愈發(fā)微弱。
不能等下去了。士徽料定那遺命上寫著自己的名字,思索著如何巧取豪奪。
士匡擔心天命稍縱即逝,決意將里面的兩方勢力全部剪除。
誰是蟬,誰是螳螂,誰是黃雀,誰又是獵人……
“成武,拿弓來!”
沒有機會,士匡決定創(chuàng)造機會。
弓?這大雨滂沱,如何使弓?成武不知士匡意欲何為,但是他是軍中僅次于士徽之人,誰敢違命?
士匡接過遞來的黃楊大弓,掂量著家族命運和交州前途的分量。他拈起一支羽箭,瞄準院中的劉德。
只要這小子死了,院中的南鷹騎定會反擊發(fā)弩,屆時士燮五子必會身死當場。即便逃得一死,自己也早已率兵殺進殿中。
“懸梁遺命,在新越的光武帝面前,不值一提……”士匡滿心帝王自負,將硬弓拉滿。
雨線是從斜上方刮下的。他將準心歪調(diào)了一寸。
這一箭發(fā)出,就在也不能回頭了。
回頭?我新越光武帝回什么頭!
“嗖——”
箭矢破雨而出,刺破層層雨簾,卡著南鷹騎護陣的縫隙,毫無預(yù)料的沖向小劉德心臟位置。
小少年應(yīng)聲倒地,手中的宮燈從臺階滾落,被大雨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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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們已經(jīng)派了縣尉去搜城,外甥你先把遺命交出來,不久你們兄弟就會團聚……”
五兄弟正在輪番勸說小劉德,卻見一根羽箭從耳邊呼嘯而過,直刺劉德。
“都瘋了嗎,是誰放的箭?!?。 笔炕张豢啥?,扭身咆哮著。
風雨中,士匡持弓的身影如此遙遠,又是如此震撼。
他怎能不知道,這支箭帶來的后果?誰又能想到,這支箭出自同為士家子弟的士匡之手?
這支箭雖然沒有射向自己,卻宣告了自己和一眾兄弟的死期。
背叛,這是赤裸裸的背叛。
只聽劉全發(fā)出一聲凄慘喊叫:“小公子!”抱起少年便閃躲進殿。
南鷹騎眾將毫不遲疑,扣動懸機。士家五子盡皆倒地。
“零陵人謀害公子!眾將聽令,隨我殺將進去,護衛(wèi)三公子!”
士匡振臂高呼,第一個沖向南鷹殿的大門。在他眼中,是自己親手書寫了新越帝國史書的開篇。
“將軍,你看那邊!”成武指向遠方,只見雨夜之中,一片黑壓壓的人馬不知何時沖進了郡府,正氣勢洶洶奔著祈豐殿殺將而來。
“這是哪里的人馬?”士匡怒眉如立,驚恐的望著這支橫空出世的黑軍。
“將軍你看,他們隊首扛著的,是不是一桿大纛,上面寫著何字?”成武目不識丁,即便敵人到眼前,也絲毫不知對方姓甚名誰。
可士匡識得,那是一個大大的劉字,劉賢的劉字。
這是最初被自己和士徽擋在郡府外的二百零陵家仆與護衛(wèi)。他們本應(yīng)該被圈在驛館中,無人下令,卻突然出現(xiàn)在此時此刻的郡府之中。
很顯然,有人釋放了他們,并率領(lǐng)他們來到此處。
劉賢已經(jīng)落井身亡,那率軍之人,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