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燦爛,人流涌動的熱鬧已經(jīng)散去。吸納了新丁的泠道縣城和周邊村落像是吃飽喝足一般,在春日夜風(fēng)中沉沉睡去。靜謐天地間,唯有譚虎心潮澎湃,血脈噴張。
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時。
白日里,劉賢的突然出現(xiàn)確實嚇了他一跳,還以為是事有不密,走漏了風(fēng)聲。可是劉賢只是查看了公屋和糧倉,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意思,這讓他大喜過望。
劉賢是漢室宗親,按照張仙姑所說,身上有赤龍之氣,可助趙范紫龍升金。趙大人都成龍了,自己這只虎,還不能跟著喝點肉湯?
當(dāng)然,譚虎不知道的是,劉賢怕驚嚇災(zāi)民,將隨行的大軍駐扎在縣城外,只要一聲令下,頃刻便至。
一聲刺耳的哨聲劃過夜空,尋常人只以為是不眠的夜梟在吵叫,翻身繼續(xù)酣睡,卻不知已有成百上千人循著這哨聲而來,齊聚在蒼白月下。
“人齊了?!弊T虎望著麾下的猛將們,知道自己建功的時候到了。
“大哥!”陳應(yīng)攔住他?!耙粫褐环呕穑粴⑷?,行嗎?”
譚虎一把將義弟推開?!澳阋粋€水賊,裝什么假仁假義?!”
陳應(yīng)道:“可這縣城里,多是桂陽的子民??!”
“他們背叛趙使君,是個屁的子民,都是該殺的亂民,刁民,逆民!”譚虎惡狠狠道:“我告訴你,今夜膽敢掣肘,我先殺你祭旗!滾開!”
譚虎一腳將陳應(yīng)踹翻,此時的他自詡為猛虎下山,容不得半點阻攔。
“弟兄們!”譚虎壓低了聲音,如猛虎低吼:“今夜將令為何?!”
“殺!殺!殺!”一眾死士齊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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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梆?!奔鼻械那瞄T聲將涂老四從夢中叫醒。
“誰?。縼砹藖砹恕?p> 盡管渾身疲憊,但他還是掙扎著起身。今夜幾千災(zāi)民的安置耗盡了他的心力,連劉賢視察后的宴飲他都沒有精力參加。權(quán)貴可以不陪,但是必須照顧好家鄉(xiāng)父老,這是涂老四作為農(nóng)民的樸實本分。
此刻已是后半夜,但他對敲門人毫無怨言。能在深夜敲門的,多半是遇到難處的鄉(xiāng)親們,也許是床鋪不夠?還是有人生了急?。恳嗷蚴鞘艿搅伺艛D無處哭訴?不論何時,鄉(xiāng)親們有求,他涂老四必應(yīng)。
大家都說是他涂老四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走通了逃荒的路,可他知道,若是沒有當(dāng)初一起沖關(guān)越卡的鄉(xiāng)親們,憑他涂老四一個人,是永遠不可能逃出桂陽的。
今夜不像往日那般寒涼,他沒有去披蓑衣,赤膊去開門。敲門聲更加急促,他連油燈都顧不上提,趕著去拉開門栓。
“誰家遇上了急事……”
門扉中開,耀眼的火光沖到他的臉上,照得涂老四皺眉眨眼,睡意頓時消散。
“你是誰家的?外面又是哪家著火了?!”
火光中,敲門人頭頂?shù)牟菝眽旱玫偷偷?,整張臉藏在帽檐下的陰影中?p> “你是涂四哥嗎?”敲門人問。
“我就是涂老四,快帶我去滅火!”他以為這人是來報信的。
“火是燒死叛徒的,不能滅?!鼻瞄T人低聲說著,手中寒光乍起,一刀劈向涂老四胸口。
涂老四被對方的話一驚,還沒回過神來,胸口已然裂開一道血痕?;鹄钡耐锤杏可闲念^,他立刻明白了眼前處境,轉(zhuǎn)身逃回門內(nèi)。
凄慘的哀嚎從門外傳來,涂老四明白,自己不是今夜唯一的傷者。
“軍刀!你們是……”涂老四被逼到墻角。
“我們是劉公子招募的新軍!”敲門人一刀砍向涂老四頸間,涂老四翻身閃躲,刀刃卡進鎖骨骨骼,涂老四本能大叫一聲宣泄痛感。
多年務(wù)農(nóng)練就的精壯體格救了他一命,沒有讓他就此死去,反而爆發(fā)出絕地求生的強大力量。他用布滿老繭的粗掌一把抓住刀刃,竟然從傷口處將刀刃拔出,一個地滾穿過對手褲襠,向門口跑去。
敲門人起初是一陣驚詫,尋常人中了這兩刀都只有等死的份,涂老四竟然還有力氣逃生,難怪他能沖過層層關(guān)卡。敲門人也追他而去,一個健步上前,又一刀刺出,結(jié)結(jié)實實穿透涂老四右肩。
涂老四痛得站立不穩(wěn),加上對手力道雄厚,一刀將他捅倒在地。
“你們……不是劉公子手下!”涂老四顧不上疼痛,兩手抓住刀身,竟然想將利刃拔出。
“呵呵,你們這些叛徒,逃到哪里都是死,劉公子才不愿在你們身上浪費糧食。”
“劉公子殺人,何必喬裝……你們是桂陽兵!”涂老四使勁渾身氣力,竟然頂住對手蠻力,將刀刃從肩頭拔出半寸。
見身份被揭穿,敲門人懶得偽裝,大喊著:“賤民,死在譚虎刀下,是你的福分!”
譚虎一聲大喝,軍刀上撩,鋒刃斬斷涂老四肉筋骨骼??蓱z涂老四十根手指和血肉碎末飛揚空中,整個人痛得如鯉魚打挺在空中旋轉(zhuǎn)一周,重重摔在地上,整個上半身滿是血污和泥土。
敲門人正是譚虎,也只有他,能如此野蠻的揮刀斷骨。趙范的將令,除了喬裝夜襲泠道,還有一條,就是務(wù)必取下首犯涂老四首級。
這是此戰(zhàn)首功,他譚虎必須親自來取。
“涂四哥,不好啦!零陵兵殺人啦!”
災(zāi)民們高喊著逃出火海,身后是持刀追魂的手下。他們拿著桂陽的軍刀,卻在殺人時自報零陵軍籍,為的就是敗壞零陵劉氏父子的名聲。
前來報信的災(zāi)民呆立在涂老四門前,驚恐的望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涂老四,曾經(jīng)的領(lǐng)路人,如今的刀下鬼。
“不是零陵兵……是桂陽兵!”
涂老四用盡渾身力氣喊出了最后一句話,旋即被譚虎追上砍斷后頸。呆立在門外的鄉(xiāng)親們,眼睜睜看著譚虎抓著涂老四亂發(fā),將其首級割下。
“四哥……不是零陵兵!是桂陽兵!快去報公子!”
災(zāi)民們驚恐的四散逃開,“桂陽兵殺人”的呼救聲響徹夜空。
譚虎一手提刀,一手提著涂老四的首級,沖向火光里的哀嚎和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