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軍馬嘶鳴,豪華的車隊(duì)停在漢壽縣大門前。
蔡瑁這支觀禮賀喜的隊(duì)伍,威武如同軍陣。
雄壯的刀斧手疾步上前,聚攏在主車四周,每個人眼神如刀,連飛過的蚊子都能劈成兩半。
金祎熱情上前,高聲喊道:“小侄金祎,恭迎蔡伯父!”
馬車的簾幕靜靜低垂,毫無抬起的意思。
“小侄金祎,恭迎蔡伯父!”金祎再次高喊,車內(nèi)依舊沒有動靜。
劉賢觀察了許久,低聲提醒金祎:“別伯父侄子的,說官職試試?!?p> 金祎無奈,再次高喊:“小人武陵太守金璇之子金祎,恭迎大漢鎮(zhèn)南將軍軍師蔡公駕臨武陵。”
一長串名字說出口,還是車簾還是一動不動。
臥槽,這幫襄陽的SB不是聾了吧!劉賢心中暗罵,回頭沖劉全努了努嘴。劉全當(dāng)即會意,小跑跑到不遠(yuǎn)處角落里一架黑帷幕布遮蓋的馬車旁問話,沒一會,像是懷揣著解藥一般疾步跑到劉賢身邊,低聲道:
“恭叔說,跪著喊吧。”
劉賢當(dāng)即變色:“瘋了吧,他蔡瑁是秩兩千石,我們倆的父親也是兩千石,出城相迎已經(jīng)給足了面子,還敢讓我們下跪?”
《后漢書·百官志》記載,“每郡置太守一人,兩千石。”而鎮(zhèn)南將軍軍師雖然在軍中只是雜號將軍,但是蔡瑁歷任江夏、南郡太守,論品秩也是兩千石,和劉度、金璇是同級。
“我是大漢宗親,他讓我跪,他受得起嗎?”劉賢還要發(fā)作,一旁的金祎早已聽見了他們主仆談話。
“伯禮,跪吧。就當(dāng)是跪景升伯父,就當(dāng)是跪天子的漢家大纛?!?p> 武陵公子說罷彎腰下跪,沖著車隊(duì)中的“劉”字大旗下拜行禮:
“小人武陵太守金璇之子金祎,恭迎大漢鎮(zhèn)南將軍軍師蔡公駕臨武陵。”
今天這場金祎是主家,劉賢見主家下跪,自己若還是直挺挺站在當(dāng)場,不僅蔡瑁不買單,金祎的面子也下不來,只得隨著下拜。
幾十上百的武陵官吏隨著兩位公子俯身下拜,就像被秋風(fēng)壓低的蒿草。
終于,在齊聲互換下,馬車的車簾緩緩拉起,一身錦衣華服的蔡瑁從中探出頭來。
劉賢瞥眼觀瞧,蔡瑁其人身量竟然只有自己一半高,卻一臉橫肉,一雙三角眼就這么直勾勾瞪著眾人,氣勢上反倒如蒼鷹睥睨群燕。
“天殺的,老子的屁股都快散了。”蔡瑁伸了個攔腰,似乎下面烏泱泱跪著的都是蘿卜白菜。
領(lǐng)軍護(hù)衛(wèi)的大將雖然甲胄在身,見蔡瑁要下車,一個躍步上前跪下,以膝蓋為階,扶著蔡瑁緩步下車。
蔡瑁踩著那將軍膝蓋落地,而那將軍面不改色,似乎從未聽過“男兒膝下有黃金”的說法。
緊接著,從馬車?yán)镉痔匠鲆蝗?,身高一人身高頎長,容貌俊美,器宇不凡。如果說蔡瑁像是蒼鷹,那這人便是一只優(yōu)雅的仙鶴。
這便是此行襄陽的副使,荊州別駕劉先劉始宗。劉先下車時(shí)并未像蔡瑁那般囂張,而是請那將軍起身后,自行下車。
那將軍見兩位使節(jié)下車,徑自起身,帶著中侍衛(wèi)站立在矮小的蔡瑁身后,巍峨如山。
“金公子,我與令尊是舊相識,但是此行首先是代州牧巡視郡國,其次才是參加令妹婚禮。還請金公子體諒?!?p> 這話音量不大,確是分量極重。代州牧巡視郡國,這就先是擺了一層官威。
別說在沅陵讓你跪,就是到了臨沅見到老金璇,你們該跪還是得跪。
官場上的跪可不僅僅是禮儀,更是一種服從的態(tài)度。
現(xiàn)場氣氛隨著這矮子的話一下子緊張起來,說是人人自危并不為過。
蔡瑁接著說:“公禮已過,世侄,起來吧。蔡某還得來給你金家道喜啊?!边@世侄兩個字一出口,眾人那顆懸著的心才將將放下。
劉先在蔡瑁身后,見主使開口,也向金祎拱手行禮:“下官劉先,給金公子道喜?!?p> 金祎回禮,走到那將軍面前時(shí)有些眼生。只見那大將拱手道:
“末將文聘,給金公子道喜。”
文聘!劉賢聽到這名字喜上眉梢,不禁為自己再次見到后世名將而興奮。
這時(shí),劉先注意到了金祎身邊同樣衣著華貴的劉賢,問道:“這位是?”
劉賢連忙回答:“在下劉賢,零陵太守劉度之子,見過先生?!?p> 他剛一自報(bào)家門,突然暗叫不好,抬眼只見蔡瑁正怒目圓睜的盯著自己。
毫無疑問,蔡瑁那矮子一聲大喝:
“文聘,還不拿下此人!”
————————————————
劉賢被文聘的手下團(tuán)團(tuán)圍住,身后的劉敏和劉全等人一下子跳了起來,現(xiàn)場劍拔弩張,眼看就要火并。
“都別動!”劉賢被按在地上,止住了身后的零陵眾人。
劉賢別著腦袋沖那矮子道:“蔡伯父,我好歹也是大漢宗親,景升伯父疼愛的侄兒,你這么出手,不太合適吧?!?p> 蔡瑁一聲冷笑:“我此行本要去捉拿你,你這豎子倒好,竟然還敢送上門來,真當(dāng)襄陽無人嗎?”
劉賢道:“蔡伯父可是為了蔡比和張?jiān)S?當(dāng)時(shí)兩位世兄酒后闖鬧軍營,軍中三條死令無一不反,軍中大將不得已將二人斬首,當(dāng)時(shí)小侄想救,可是軍法嚴(yán)明,兩位世兄還不斷挑釁,實(shí)在是救不出來啊……”
劉賢不等蔡瑁質(zhì)問,先將蔡比張?jiān)S違抗軍令的事情抖了出來,再說自己是不得已而殺之。如此蔡瑁就是想公報(bào)私仇,也要礙于清議放過自己。
蔡瑁一腳踩在劉賢的臉頰上,厲聲質(zhì)問道:“哼,你以為本將公報(bào)私仇?你這小賊胃口不小,帶兵侵略州郡,一口吞下個桂陽郡。本將豈能容你?!蔡比張?jiān)S違抗軍令當(dāng)斬,你違抗州牧不戰(zhàn)之令,又該當(dāng)如何?!”
“伯父……”劉賢掙扎著說道:“小侄不是侵略,是那趙范……叛亂……小侄帶兵……平叛?!?p> 蔡瑁喝道:“叛亂?證據(jù)呢?!本將寧可相信狗生雙頭,也不相信趙范叛變?!?p> “劉全,奏表,證據(jù)!”
劉賢一聲令下,劉全掏出攜帶的奏表和刻有張羨、張懌父子名字的牌位。
蔡瑁狐疑的打開奏表,越看眉頭越緊,又看看那牌位,整個眉頭都擠成了川字。
他能不皺眉頭么,這封奏表被賴恭改過,里面不僅寫趙范假借劉表和蔡瑁的名義盤剝百姓,自己的好處,把罪名甩給襄陽,還說趙范延請?zhí)浇萄?,圖謀將張羨張懌父子死而復(fù)生,甚至還詛咒劉琮公子,企圖蠱殺公子,再靠陰兵鬼將推翻劉表!
聽聽,死而復(fù)生,這已經(jīng)不是歷史,而是玄幻了。
更嚴(yán)重的是蔡瑁和趙范關(guān)系緊密,除了當(dāng)年袍澤之情,還有著許多年來數(shù)不清的利益糾葛。
其中最重要的一項(xiàng)利益,便是趙范,是堅(jiān)定的立賢派。他的叛亂,可能會直接影響劉表對繼承人的選擇。
事關(guān)襄陽聲譽(yù)和劉琮安危,蔡瑁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他輕輕抬起了腳,對劉賢道:“其間曲折,本將自會稟明景升公裁斷。你最好老實(shí)點(diǎn),等新任桂陽太守任命下達(dá),乖乖滾回你的零陵。”
文聘見蔡瑁松口,示意手下放開劉賢,還不忘簡單行了個禮致歉。
金祎見氣氛稍稍緩和,連忙勸道:“伯父不必動怒,都是誤會,都是誤會。這樣,大家先到漢壽縣城休整,待明日一早,再前往臨沅。小侄命人備了好酒……”
蔡瑁抬手道:“得了,襄陽人都是虛禮,你武陵人附庸風(fēng)雅,不必連這都學(xué)?,F(xiàn)下接著趕路,直接去臨沅?!?p> 矮子踩著文聘的膝蓋上車:“令尊的風(fēng)癥不知何時(shí)復(fù)發(fā),趕在他猝死之前,本將還有要事要與他商議?!?p> 事關(guān)荊州未來的要事。
心里這半句話,蔡瑁除了金璇,不會對任何外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