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如今已經(jīng)是九月下旬了。
云漠寒看了看點將臺上的風信,之后再一次從自己面前的箭筒里面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抽出了一支箭。手臂早就酸痛了,但是少年咬了咬牙,將弓拉滿,羽箭飛射而出正中五十步之外箭靶上的紅心。
戰(zhàn)事并沒有太過激烈,但是不間斷地騷擾著實的讓人有些心煩,云漠寒看著風信一天比一天皺得緊的眉頭,明白或許這個月會有一次真正的大戰(zhàn),但是打誰是個問題。
藍天上,風卷著云,不停地變幻著身姿。忽然間風大了起來,將天上本來就有些稀薄的云彩徹底的吹散了。
風信看著這天象,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風起則云涌,風吹則云散吶。
三個月了,這里需要一場真正的勝利振奮軍心啊。這般想著,風信撇開了剛才腦海中的念頭。
不僅僅是鐵騎軍需要勝利吧,月涼的兩個王子應該也要快速結束這場戰(zhàn)爭才對,風信看著懸在墻上的地圖,指點著各處陷入了沉思。
二王子完顏松,有月涼的大貴族長白部的支持,旗下將領英額是個難得的將才,比起三王子完顏霍,他們對于戰(zhàn)術和兵法的運用可以說是更勝一籌。
相對的來說支持完顏霍的訥圖部,兩個主將喀拉和新京可以說完全是由仆看主,和完顏霍一般的好戰(zhàn)貴族。
對于大漢來說讓完顏松成為將來的月涼王才對邊境和平更加有利吧?風信捋著胡子想著,這樣的話……他的目光離開的面前的地圖,看向了下面練習射箭的云漠寒。
似乎是察覺到了風信的目光,云漠寒轉頭看著似乎對自己有話說的風信,放下了手中的弓,走到了點將臺上。
“七殿下?!憋L信看著走上來的少年先開口了。在西疆的這三個月,風塵、廝殺,這些都是和安陽城里面的暗斗不同的東西,少年在這些的歷練下就像是被琢磨過的美玉,更加的耀目了。
原本還帶著些許頑劣的鳳眸如今已然暗藏精芒,風信明白,這是代表著某種決心,或者是信念的東西,已經(jīng)在這個本來就不凡的皇子心中發(fā)芽了。
“大將軍?!痹颇畬τ陲L信的態(tài)度也有著不少的變化,原先的恭敬有多少是因為他是自己心中那特別的丫頭的父親他自己清楚。
但是現(xiàn)在的話——云漠寒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重著風信這個人了。大漢最忠誠亦是最堅韌的血肉城墻、大漢的軍魂和脊梁——鐵騎軍的主人啊,果然不是凡人。
“殿下對于如今的戰(zhàn)局是怎樣看待的?”風信是有意去考云漠寒的。
云漠寒有些意外地看了風信一眼,這是這幾個月來他第一次這樣明確地詢問自己有關于戰(zhàn)事的事情,是因為牽扯到月涼國內(nèi)的政事么?
“現(xiàn)在的情勢對于我軍來說急需一場能振奮軍心的勝利,對于月涼來說,那兩個皇子也是一樣的,關鍵就是我們將主要的戰(zhàn)力放在完顏霍還是完顏松那里了?!?p> 云漠寒說到這里,看了看風信那似乎帶著一點贊許的神色,猶豫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完顏霍比完顏松要好戰(zhàn)的多,一旦他登上皇位,對于我大漢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必須要加深這兩個月涼王子之間的嫌隙,所以在我看來,大將軍是準備恨打完顏霍一次,同時佯敗完顏松,這樣最好?!?p> “而且,我得到了一些消息,月涼王宮里面似乎出了一點小事情啊?!?p> 云漠寒不加后面這一句話還好,風信還沒有過于的震動,但是加上這句話風信對于面前這個還不到十四歲的皇子有了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忌憚。
月涼王宮出事,那是風家的密探幾天前才帶回的消息,只有自己知道,云漠寒是怎么知道的?這力量絕對不會是云帝的,也不可能是皇后的,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這消息來自云漠寒自己的人!
風信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心中著實是抽了口氣。這個年輕的皇子絕對不想要皇位,這風信再清楚不過的——對于這件事他是十分肯定自己的感覺的。
那么這也就從反面印證了一件事,如果他哪一天他認真了,或是他想要皇位了,無論是懷王還是陵王,更不要說那些還沒有長大的皇子,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絕對沒有!
云漠寒完全的感受到了風信身周氣息稍微地改變,但是他并沒有說什么,的確,月涼的消息是他自己情報,雖然只有短短幾個月,但是想要做到的話,并不是很難啊。因為有的時候,小孩子才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呢。
月涼王宮里面的確是出了點事,讓那位想要一睹云漠寒容貌的月涼王女不得已的先回去了,也減少了這場戰(zhàn)爭最微小但是也是最麻煩的一個變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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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城,風府,蓮心院。
風冥安院子里面的丁香從送走云漠寒時的點點殘花,到盛夏的翠綠,再到如今葉子已經(jīng)有些許泛了黃。紫焰成了這枝丫間唯一帶有生機的紫色,它在枝條間蹦跳著,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有些不太開心地解著僅剩的幾個護花鈴。
似乎是不滿意她這樣的神情,紫焰跳到了風冥安的肩上,用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輕輕掃了掃風冥安的小臉。惹的她到底是笑了起來。
“紫焰,不要鬧了?!憋L冥安笑著說道。
從風信和云漠寒離開到現(xiàn)在,風冥安連風府的大門都沒有邁出去過,每天就在家里面由風泰指導她武功和兵法。但是實在是有些許的無聊了,想出去逛逛呢……但是自己答應爹爹不亂跑了啊……
“小姐?!憋L泰在蓮心院的門口看著風冥安有些擰成一團的小臉兒,“小姐在想什么呢?”
“泰叔。”風冥安聽見風泰的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多少有了些期待的神情。
風泰也是看著風冥安長大的,自然是明白了風冥安如今在想什么,“小姐想出去逛逛么?”也是啊,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半應該是在街上快樂的玩耍嬉鬧的吧?
“可以嗎?”風冥安沒有想到是風泰先說出來了,有些雀躍的問道??墒邱R上又想到了風信的叮囑,“可是爹爹說最好不要出去的?!?p> “老爺又沒有說小姐不能出去,小姐要是想要出府上街去瞧瞧,那我可以帶著小姐去瞧瞧,這樣可好?”風泰的神色間帶著不少的寵溺。
“好!”風冥安幾乎是馬上就答應了,戳了戳肩上的紫焰,示意它鉆到自己的袖子里面去,畢竟紫焰紫色的皮毛太過惹眼了。之后拉著風泰的袖子就向外面跑了去。
安陽城里面自然是分外熱鬧的,秋收的各樣果子被放在各自的筐子里面,熱烈地鬧著,不停的展現(xiàn)著自己誘人的身姿和香氣,大聲的叫著,表現(xiàn)著自己想要盡快被人買走的愿望。
風冥安各處的看著,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jīng)快要不夠用了。但是依舊是乖乖地拽著風泰的袖子,并沒有自己亂跑。
對于這樣的風冥安,風泰自然是輕松不少,他清楚風信的意思,并不是不想讓風冥安離開風府出來玩。
只是老爺絕對不希望小姐不小心遇到或惹到什么不該惹的人,畢竟這里是天子腳下的安陽城,隨便遇到的人都有可能是不知道的尊貴身份。
一個七殿下就夠讓風家頭疼的了,絕對不能再多了。
這樣想著,風泰并沒有察覺到風冥安停了下來,只是覺得那拽著自己袖子的力道大了不少,轉頭去看風冥安,只見自家小姐被那高高插在草把上叫賣的糖葫蘆吸引了目光。
鮮紅的果實被串成一串兒一串兒的,紅艷艷的,圓而緊實,上面裹著的糖稀在陽光下閃著耀目的金光,看著就讓人忍不住的想咬一口。
花了幾個銅板給風冥安買了一串兒,之后風泰帶著她在路邊的茶棚坐下了。讓小二上了一碗大碗茶,看著自家小姐專心致志地對付著面前酸甜的點心,還不忘掰下了一個塞在袖子里面,安慰了一下和她一樣流著口水的紫焰。
風冥安舔著手指上面因為給紫焰掰下一個山楂粘上的糖,并沒有在意茶棚里面的事情,但是風泰的目光從風冥安的小臉兒上移開之后,看著茶棚的外面,幾乎不可察覺地皺了下眉,然后不著痕跡地移了移身子,擋住了本來就被他帶到角落里面的風冥安。
茶棚外面來了一個年輕的僧侶,正將手中的缽盂舉過頭頂,彎下腰讓小二將瓢里的茶水倒進了他的缽盂里面。
之后他站直了身子,放下缽盂,雙手合十說了聲“多謝施主?!北阕诹瞬枧锢锩?。
風泰看了看他身上,著了一領二十五條達摩衣,腳上一雙達公鞋也是拖泥帶水的,不知道從那里過來的。
原本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僧侶但,風泰還是將風冥安完完全全的擋在了身后,就在剛才那僧侶抬頭謝過店小二的時候,他瞥見了那低低壓下的斗笠下面的臉。也多虧了自己這過目不忘的本事。
與當初他只有幾面之緣的寧王庶妃樂氏那樣的相像,庶妃樂氏……如今的肅昭儀……
風泰看著風冥安的興趣依舊在那串糖葫蘆上,便將視線再一次放在了那僧侶身上。
那僧侶注視著面前的茶水,但是卻并沒有喝,看著那縹緲的水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兒之后,他的視線似乎被什么引動,看向了對面酒家的二樓窗戶。
風泰的目光隨著他,暗自地看過去,不由得將身后的風冥安擋的更甚,那是……懷王云漠瀾。
只見他揮手擋開了小二,親手給他身邊的姑娘拉開了椅子。
風泰并不認識那個姑娘,但是他認識那個姑娘身后的隨從,那是刑部尚書童可言府里的人,去年過年的時候,各個府邸之間送例禮,風泰見過他。
再看看這姑娘的樣貌與童可言有著六成的相似,她的身份可就是呼之欲出了,童可言就兩個女兒,小的那個和風冥安差不多大,這個應該是嫡出的大小姐了。
童府的大小姐和云漠瀾。
再看看這姑娘嬌羞的樣子,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恭定縣主嫁進懷王府到現(xiàn)在都無所出,因為畢竟只是個側妃,云帝也沒有什么過多的表示,這些年也沒有要給懷王府里面找一個女主人的意思,沒想到云漠瀾倒是自己先找了。
看這兩個人的樣子,絕對不是第一次出來。
風泰將目光從酒樓的窗口收回來,再一次看向了那僧侶,見他依舊看著那邊,看不見他的眼睛,并不知道如今是怎樣的神情。
瞧著兩邊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和風冥安,風泰從懷里掏出了茶錢放在了桌子上,悄悄地拉著風冥安從茶棚的邊上離開了。
風冥安并沒有問風泰為什么急著拉她走,剛才就察覺到風泰是故意擋著她了,所以如今也是乖乖地跟著風泰悄悄地走了。看來是遇到什么不太應該遇到了人了吧?是誰呢?那個和尚嗎?
離開了茶棚之后,風泰并沒有帶著風冥安繼續(xù)逛,而是挑了人多些的路趕緊帶著她回了風府。因為急著帶風冥安離開那個茶棚,他并沒有注意在兩個人離開之后,那僧侶轉過頭來,往兩個人剛剛坐的地方瞅了一眼。
這里剛剛似乎是有人的吧?什么時候走的?那個帶著小女孩兒的男人似乎還看了自己幾眼。但除此之外他也并沒有再想些別的什么,而是轉過去繼續(xù)看著酒樓里面的那一雙男女了。
云漠瀾似乎在說著什么,讓那個姑娘用袖子掩了嘴,笑了起來。見自己對面的人兒笑了,云漠瀾的心情似乎更好了,親自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壺,將兩個人的杯子斟滿了。
那僧侶看到這里,便垂下了眼睛,沒有再看下去了。雖然聽不見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但是隔著一條街都能感覺到那歡樂的氣氛。
之后他喝光了自己面前已經(jīng)不再飄散熱氣的茶水,將缽盂收了起來,再一次對著小二合十雙掌行了個禮,離開了。
看似平靜地行禮,但是微微有些亂的腳步似乎是泄露了主人的心思。
“云漠瀾……你終究是要……娶正妃了啊……”明明喝的是茶,但是云漠塵還是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出生百天就以為國祈福為名而出家的自己,那年破戒飲了酒,如今呢?還要破哪個戒律啊……
曾經(jīng)的寧王登基做了皇上……而自己為什么依舊在善化寺里面……父皇啊……你當真不要我這個兒子了嗎……
我到底是為什么才在一出生就被送入了佛寺里……是因為你的過失嗎?
那時的你是寧王啊……皇爺爺?shù)闹家饽悴荒苓`逆,可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皇上了啊……
您當真忘記我這個兒子了吧。
畢竟您還有那么多個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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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頑石初雕琢顯天資風華,蓮燈忽明滅亂戒律清規(guī)
北玄胭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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