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老先生看看這個。”
風(fēng)冥安回到善化寺中找到了正在等她一同回風(fēng)府的坤爻,將那顆她找到的銀珠子遞給了他。
那珠子并不是正圓的,反而有些扁,兩端像是被磨過,中間還有個小孔。
“這個——”坤爻那在手里捏了捏,“算盤珠?!?p> “我想您應(yīng)該認(rèn)得此物?!?p> “如意樓的銀子?!崩へ成袂楹苁菄?yán)肅,他看著風(fēng)冥安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你猜的沒錯,這就是如意樓的暗器?!?p> “若是銀子來了,只怕金子也來了?!崩へ秤盅a了一句,風(fēng)冥安的臉色更加不好了。
“我們還沒有得到樓主陸婉進京的消息?!憋L(fēng)冥安盯著那個小小的算盤珠,聲音也沉了下來。
“不過如意樓不是專門的殺手組織,雖然說也行走江湖,但是終究是以行商為主,他們的手下武藝雖高,可這毀尸滅跡的手段是真不怎么樣。”
坤爻瞧著風(fēng)冥安臉上那隱隱約約的一絲嫌棄笑著搖搖頭,轉(zhuǎn)而面上卻又多了幾分凝重。
“如意樓不擅用藥?!?p> “但是他們很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啊?!憋L(fēng)冥安垂下了視線,這也是為什么云漠寒不能來看她的原因。
“……鬼莊?!崩へ成钗艘豢跉?,這安陽城里的水是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渾了。
“樓主陸婉手下最得力的三個堂主金子、銀子和銅板,如今這算盤珠已經(jīng)能證明銀子在這里了,要是今日這事情是他們買了鬼莊的人合謀的話——”坤爻說著頓了一下,“他們圖什么呢?”
“毒不致命啊……到不像是鬼莊中最毒辣的手段。”
風(fēng)冥安從坤爻手中將那個銀色的算盤珠拿了回來,她沒有回答坤爻的問題,他們圖得什么倒是很容易推斷,但是這件事終究涉及皇家隱秘,也涉及朝堂中事,還是不要讓坤爻知道太多的好,畢竟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而且若是鬼莊也插了一手的話……
“風(fēng)家丫頭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行,朝堂上的事情老夫也不想?yún)⑴c。就是這下毒之人實在是惡毒,要繩之以法才好?!崩へ硣@了口氣,風(fēng)冥安顧慮的東西他自然也是明白的。
把坤爻送回了風(fēng)家之后,風(fēng)冥安親手將那枚算盤珠交到了公孫明陽手上,這件事現(xiàn)在風(fēng)家還是先不要摻和比較好,畢竟圣意未明。至少她得等到風(fēng)信回來之后再做決定。
善化寺里的病人風(fēng)冥安可以幫忙安置,也可以從府中支出物資應(yīng)急,但是這查案的事情——就得另說了。
而大統(tǒng)領(lǐng)公孫明陽出身長青山,年輕時也曾在江湖上行走過一段時間,那枚算盤珠來自哪里他自然也看了出來。
只是他想得倒是多了一層,雖說這東西定然是如意樓的,但是這種暗器外人得到的可能也不是沒有,如今安陽城里的江湖人士來路都雜亂得很,難保沒有什么計中計。
若是有人刻意留下的……
現(xiàn)在就是這個消息要不要放出去的問題了。
放出去了是可以看看如意樓的動作再做決定,但是也會產(chǎn)生一些其他的問題。
這枚珠子最后被送到了云帝面前,畢竟善化寺里的那一位身份實在是特殊,這次的案子又牽扯到了懷王夫婦和小世子,這就讓事情變得更加麻煩和撲朔迷離起來。
云帝看著公孫明陽和京兆尹呈上來的折子知道他這個年終究是過不好了。
浴佛會的臘八粥里被人投了毒,截止到目前死者十八人,其中有九個都是小孩子,兩個是耄耋老者,剩余的都是婦人,還有一位一尸兩命。
以及至今都只能臥床的病人百余個。
云帝看著他面前白紙黑字的奏折覺得眼前有些發(fā)黑,那工整的楷書一筆一劃一撇一捺都像是百姓泣血的控訴,是那些冤死的苦命人不甘的呻吟聲。
加上元康十一年的那場火災(zāi),二十七條人命,折損在佛祖眼前。
那可是整整二十七條人命!
但是這件事也有著它自己的古怪之處。
按照太醫(yī)院那邊來人的說法,這次下到臘八粥里的毒并不是真的想要人命的,不然也不會只有十八人喪命,而且用的并不是會馬上產(chǎn)生反應(yīng)的毒物,反而這些東西需要一定時間才會發(fā)作,這就讓寺中發(fā)現(xiàn)臘八粥有問題的時間大大延后了,讓食粥的人變得更多。
下藥的歹人的目的似乎只是想引起大的騷亂,但是也明顯沒有將人命放在眼里。為達目的根本不計較會有多少無辜之人被牽連其中。
公孫明陽也從神醫(yī)坤爻那里得到了相同的答案,而且更細(xì)致些,用藥的種類和數(shù)量都已經(jīng)明確了,而且已經(jīng)基本能肯定這不是月涼人動的手。
而且這些臟東西是在熬粥前就混在了那些米糧里的,不是粥煮好了之后再下進去的。
這點從裝糧食的袋子上得到了證明,京兆尹下轄的官差發(fā)現(xiàn)了還沒來得及銷毀的兩個袋子。
米糧經(jīng)過淘洗會減弱不少的藥效,所以當(dāng)初下藥的時候就要使用更重的劑量。
這些新發(fā)現(xiàn)的線索自然也被呈遞到了云帝面前。
如今確認(rèn)了下藥之人的目的就是要引起騷亂,他是怎么得手的并不太好推測,臨近臘八,善化寺里過于忙亂,加之當(dāng)日入寺的人太多,實在難查。
寺中熬粥的糧食都是在安陽城中化來的,來路太雜,而藥效難控,所以這些東西必定是糧食到了善化寺中才被混進去的。
可那兩個經(jīng)手的僧侶已經(jīng)被殺了。
在他們的僧房中也什么都沒有搜出來。
若是被同伙滅口他們也算罪有應(yīng)得,若是被陷害的話——
云帝其實也不太需要這些證據(jù),他多少清楚這些事情是誰策劃的,或者更直接的說誰需要這樣一場騷亂。
他原本以為云漠塵會先打朝堂的主意,所以云帝的注意力沒有放太多到善化寺中去,這件事終究有一部分還是他的過失。
此事只可能給云漠塵帶來好處,讓他這個父皇意識到有人想要對他這個還在佛寺里面的兒子下手。
畢竟似乎曾經(jīng)就有人想要這樣做了。
利用善男信女作為籌碼制造騷亂,讓他覺得那個佛寺不再是個安全的地方,最好能把他這個兒子接出來才更好。
如今安陽城中的布局已經(jīng)開始了,若是把他放出來的話——那可就是個雖然沒有那么大但是也不小的變數(shù)了。
不過這個變數(shù)也不是善化寺的院墻能關(guān)得住的,如今云漠塵暗中參與的事情已經(jīng)很多了,他似乎和云漠若有過接觸,到如今究竟是合作還是相爭倒是還沒有太明顯的端倪。
但是他們的利益有重疊的地方這已經(jīng)成為了事實。
或許還是把云漠塵放在他眼皮底下才更好些?
要是真的論一論的話,云漠塵不會是云漠若的對手,云帝還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四兒子的。畢竟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云漠塵終究是在佛寺里面待的時間太久,對于往別人身邊安排眼線、各個府邸之間的應(yīng)酬往來之事不可能真的熟悉。
他就是再天賦異稟也終究需要時間去學(xué)習(xí)這些應(yīng)酬往來之事,而這時間足夠在官場里浸淫多年的云漠若做很多事了。
更何況只要云漠塵被放出來,那他的一舉一動就都在云帝的掌控之下了。
如果他這個三兒子這樣鬧騰只是為了一個尊貴的身份和脫離佛寺中清苦的生活的話……他倒也不是不能滿足他。
可是云帝有直覺,他這三兒子的目的絕不是這樣,這件事絕對只是云漠塵謀劃的一個開端。
若是真的放他出來……那些人命也得著落在他身上才行。
云帝扶著額頭嘆了口氣,他這三兒子……可還能回頭嗎?可還會回頭嗎?
當(dāng)年的事……還有樂氏一族……
果不其然在云帝封筆之前下面就有不少大臣就著善化寺中有人惡意投毒的事情上了奏折,雖然沒有明言,但是里里外外說得無外乎都是那里不再安全,不應(yīng)該再讓皇族血脈流落在那里佛寺里面。
云帝在那一堆折子里面不怎么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兩個云漠若的人。
為這種事情上折子肯定是他們主子的意思。
看來是合作了啊。
就是不知道云漠塵有什么能拿來和云漠若做交易的……
難道是……柳州?
不像。
冀州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只剩刑部了。
當(dāng)初那個元峰越品高升不過就是云帝拋出的餌,不然一個寒門榜眼怎么可能只用這么幾年就成為了三品大元?他又沒有什么真的突出的功績,更沒有顯赫的師門和姻親故舊。
身在刑部,沒有查出什么冤假錯案,也沒有在任職期間解決什么大案子。
云凰一躍成為三品大將還是因為她守住了邊境一寸未失,最后還以巧記實打?qū)嵉貏倭嗽聸觯瑸榇鬂h爭取了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還有那樣多的賠付品。當(dāng)然這和她是風(fēng)家少主以及準(zhǔn)親王妃還是有那么點關(guān)系的,但是也就只有那么點,并不是主要的因素。
元峰新入官場,沒有真正的引路人,云漠塵身在佛寺自然不懂這里面的規(guī)矩,所以這一招確實是有用了。
餌才拋出去沒多久魚兒就咬鉤了。
不過如果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擺脫平北侯薛豐的掌控……那著實是有些過了。
還是放出來吧,放出來放在眼皮底下。
一個皇子被利用怎么說都失了皇家的顏面,總是要警告一下平北侯的,他的這些兒子不該是他們這些臣下的棋子。
再有就是云漠塵自己的小算盤……希望他能珍惜一下他母親當(dāng)年花了那樣大的功夫給他留下來的性命。
但是若他是想要走云濟麟那條老路的話——
云帝將手中的折子拍在了桌案上,那就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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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有不少的大臣上了折子,但是直到云帝封筆的那一天這件事也沒有結(jié)論,這一切都被云帝以善化寺投毒案沒有了結(jié)為由壓下了。
這一年的年宴宮中的氣氛并不好,云漠寒來得晚走得早,整個年宴全程沒吭一聲冷著張臉,云帝卻也沒理他,倒是讓想看戲的云漠若有些許的失望。
但是他回到陵王府之后下面的人傳信來說云漠寒離了皇宮就回了景王府之后哪也沒去,這就讓云漠若有點拿不準(zhǔn)云漠寒究竟在想什么了。
雖然他找人盯著景王府和風(fēng)府的院墻,但是一次都沒有發(fā)現(xiàn)云漠寒翻墻離開過,倒是發(fā)現(xiàn)有另一些人嘗試翻墻進去,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成功探聽到了什么沒有。
而且盯著個兩個府邸院墻的人似乎并不只有他找來的人,好像還有些別的勢力,到如今這些人也是互不干涉,誰也沒有說些或者做些什么。
云漠若也沒發(fā)現(xiàn)有人去翻風(fēng)家的院墻。
這倒是一時間讓云漠若有點懷疑那天究竟是不是他看錯了??扇羰钦娴模@兩個人真能忍住這樣久不見面?
在云凰領(lǐng)兵西疆這么久之后?又在安陽城外面練了這么久的兵之后?
不過誰知道他們在西疆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面,那里是風(fēng)家的地盤,想要躲過他的眼線應(yīng)該還是挺容易的?還有他離開西疆的時間比云漠寒早那么多,誰知道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
云漠寒已然能自由出入風(fēng)家,而他這個七弟似乎向來不在意那些規(guī)矩——
云漠寒有武藝傍身是既定的事實,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沒有人知道云漠寒的功夫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水平,除了那年萬壽節(jié)上他舞劍的那一次,皇室中沒有人見過他動武。
所以究竟是他沒有悄悄去風(fēng)家還是他的安排的人沒有發(fā)現(xiàn)……這就是個問題了。
他的武藝不好推測,但是云凰的功夫一定是上等的,畢竟是能領(lǐng)兵西疆的人,又是風(fēng)信這么多年手把手教出來的,若是這個風(fēng)家嫡女自己跑到景王府去沒被發(fā)現(xiàn)是不是也有可能?
云漠若看著天空中綻放的花火終究還是決定先不要輕舉妄動,若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自家外面有人盯著到時候才是真的難辦。
這件事終究是要從長計議的,現(xiàn)在的首先要解決的是怎么把他那三哥從善化寺里放出來的問題。
不過懷王府世子逃過一劫倒是讓他有點意外。那小東西居然一點兒事都沒有,適才年宴上見到還是活蹦亂跳的樣子,這小東西偏生還喜歡往云漠寒身邊蹭,就是看著那張冷冰冰的臭臉也沒退縮。
不過解決這小東西不是他要做的事情,這是云漠塵自己的事,還是等他出來之后自己謀劃吧。如今云帝已經(jīng)封筆了,想要再上折子也只能等十五開朝之后了,但是這個年節(jié)還是有些別的事情能做的,坊間傳言還是可以利用一番。
再有就是柳州和冀州——
河?xùn)|道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
平北侯薛豐在安陽城,這個年節(jié)少不得要走動走動啦,他們的謀劃已經(jīng)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候,基本上的布局都成型了,到時候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和那些銀子所能帶來和產(chǎn)生的利益都會是他云漠若的!
而且月涼的那個王女似乎也給他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或者說一些更廣闊的的途徑。
他們各需所需其實也算是很好的合作?
畢竟月淑王女只希望能嫁進景王府,又不是想要他們大漢的江山,合作合作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那女人真的在謀劃什么……反正還有風(fēng)家在,云凰和風(fēng)信能解決很多很多的問題,不需要他來動手。
所以他給那個王女提供幫助,至于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功……那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云漠若想著將來月淑王女的神情便輕蔑一笑,一個蠻夷而已,當(dāng)自己是什么東西呢?
這會是很忙碌的半個月啊——
云漠若輕輕叩擊著窗框聽著那聲聲不絕的爆竹聲,噼里啪啦作響。
果然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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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螳螂天真忙捕蟬,不知黃雀凌空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