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云漠寒和風(fēng)冥安才從西疆啟程,他來的時候算上令曦和歸舟也才帶了六個人,如今要離開卻多了三輛馬車,跟著的人也多了十余個,聽松也在三日前趕到了西疆。
其他的暗衛(wèi)并沒有盡數(shù)趕來,有不少等在路上了。
一行人出了章州之后便放慢了不少速度,但凡能投店的日子多半要將近正午才啟程,有時還會住上兩三日。
九月初才至與章州相接的齊州,此時入了深秋,大風(fēng)也起來了,眼瞧著近些日或許會有場大雨,云漠寒便直接包下了一間客棧打算等風(fēng)雨過去再走了。
而且他也明顯發(fā)現(xiàn)近些日子風(fēng)冥安的情緒似乎不高,時而坐在那里有些懶得動的樣子。
“不高興?”
云漠寒看風(fēng)冥安對著那一盒子首飾挑挑揀揀半晌也沒選出一件心儀的來,便將她攬進了懷里。
“……不是?!憋L(fēng)冥安似乎有點走神,直到云漠寒環(huán)著她又晃了兩下她才回神,“我……腿疼?!?p> 她說著將手放在了左腿膝蓋上揉了揉。
腿疼?可這一個月看她走路也沒什么不對勁?就是騎馬也照樣沒有任何問題。
“你傷著膝蓋了?”云漠寒聞言登時便有些急了,他的手蓋在了風(fēng)冥安手背上。
“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在水里磕到了,又泡了太久,之后……還沒能好好處理?!?p> “往年也沒覺得有什么,這回……”似乎云漠寒在她身邊她便一點痛都受不得了。不過想來也是,這世間有誰是真的不怕痛呢?不過是能忍得多少罷了。
如今云漠寒在她身邊,當(dāng)真是半分都不愿意忍了。
云漠寒聞言過了一會兒才重重嘆了口氣,他拿開了風(fēng)冥安的手然后將掌心貼在了她左膝上。
內(nèi)息透出讓那掌心暖得非常。
“你給我找個手爐吧,內(nèi)力多也不是這么用的啊?!憋L(fēng)冥安感受著那熱力帶來的舒緩卻也知道這法子對內(nèi)息的消耗有多大。
不過也不知道云漠寒是怎么練的,他這些年是不是除了看折子就是練武了……如今這內(nèi)力鼓蕩就連她都覺得驚心。
“手爐能有什么用。”云漠寒皺皺眉手并沒放開,“還是找塊厚實的皮子給你做個護膝好些?!?p> “你也沒找個大夫好好看看?就算不能聯(lián)系我……坤寧你總能找找他?你若不讓他跟我說,他是你兄長,定然聽你的。”
“兄長……終究是娶了尉遲家的姑娘。”風(fēng)冥安笑著輕輕嘆了口氣,“尉遲家這些年可動蕩得很,他們有旁支攪和進了安陽城里的亂局,我怎么會不知道?”
“嫂嫂雖出身聽風(fēng)閣,也被尉遲少閣主仔細教導(dǎo)過,但終究是……天真爛漫,兄長和她之間還是不要有嫌隙,我也不想兄長在義妹和妻子之間左右為難?!?p> “更何況要他們兩個隱瞞一切行蹤到西疆太不容易了,孩子那么多,身邊又有不少聽風(fēng)閣的人?!?p> “我這腿……原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風(fēng)冥安看著云漠寒的目光沒再說下去,只聽得他又嘆了口氣,然后在她膝蓋上慢慢揉了起來。
“過兩日定是要下雨的,你這會不會更難受?入冬了要怎么辦?”
風(fēng)冥安看著云漠寒,也沒馬上開口,任由他給她揉腿,直到那熱力全然透進了骨頭里,她才握住了云漠寒的手。
“那寒郎就抱著我吧,我不要走路了?!?p> 云漠寒聞言仔細想了想,然后極為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得有道理,反正你自己說的,你一步都不要離開我了?!?p> 第二日傍晚時分果然風(fēng)停了些時候,天上的云厚重地像是下一瞬便要壓下來了。客棧里早就點了燈,風(fēng)冥安在燭火下挑繡線,正好這些日子都在這兒,她便想著重新給云漠寒繡個荷包,省得他總是在她耳邊念叨。
繡線是各色深深淺淺的黃,約么十幾種,看著卻沒什么太大的差別,尤其是在這黃色的燭光下,更是不太容易分辨。
云漠寒坐在她對面,手里拿著個橙子削皮,幾刀下去滿室都是果香。
待到風(fēng)冥安劈絲穿針的時候正是一聲驚雷,極響的一聲,歸舟正托著茶盤過來,小姑娘嚇了一跳,手微微一抖那茶盞中的水便濺出來幾滴。
風(fēng)冥安笑了笑沒在意,從她手里把那托盤接了過來。
“你身邊這幾年挺太平?”
“現(xiàn)在他們殺了我有什么用?換誰做皇帝?”云漠寒的注意力依舊在他手里那個橙子上,“她是天賦不錯,但這些年也沒真跟誰打過。聽柏又寵著她,教她習(xí)武都沒下過重手。”
他把刀放下了,然后把切好的橙子放在小碟子里,拿了個叉子叉了一塊遞到了風(fēng)冥安嘴邊。
“太平些也好?!碑吘顾蛘桃簿褪菫榱诉@個。
“畢竟皇宮里那些事也不是武力能解決的。”在一堆妃嬪之間周旋,還是腦子比較重要。歸舟這些年都跟著聽霜在宮里,想來也沒什么機會面對生死搏殺,看得大多數(shù)應(yīng)該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子——這些可能也沒見過多少,畢竟現(xiàn)在后宮里也沒什么能爭的。
“所以才麻煩?!痹颇樟四切┏茸悠みf給歸舟讓她拿出去了。
也就在歸舟轉(zhuǎn)身的那一刻,風(fēng)冥安拿起云漠寒放在桌上的小刀便擲了出去,正磕歪了一支直沖她而來的飛針暗器,那暗器上帶的內(nèi)力不少,她側(cè)身方才徹底躲過。
殺氣混在大雨里,跟著一起來了。
就在風(fēng)冥安出手的同時云漠寒手中劍亦出鞘,擊開了另外幾枚投射而來的鐵蒺藜。自出宮那一刻起,他的武器就沒離過身。
“歸舟退開!”風(fēng)冥安喝了一聲,看著她急速撤到墻邊,便也將刀抽了出來。但看著云漠寒死死護在她身前的背影,雖然兵刃也已在手,卻終究還是沒攻出去。
“一個不留!”
客棧外暗衛(wèi)已經(jīng)和殺手拼殺在了一處,但對方來的人不少,而且有不少似乎都是用暗器的好手,云漠寒站在風(fēng)冥安身前不曾移開一步,隨著他一聲令下外面的戰(zhàn)斗更激烈了些。
劍氣早便擊開了窗戶,風(fēng)和雨正同時往屋中灌著,但云漠寒內(nèi)力極強,遠擲的暗器已經(jīng)達不到偷襲的效果,有高手突破暗衛(wèi)的防線朝著屋中攻了進來。
一劍擋住了兩個殺手,云漠寒用力一震將他們震開,然后揮劍橫砍便是開膛破腹。
破碎的臟器落在地上,被雨水帶著,遍地血色。
看著這一幕云漠寒眼中的猩紅更甚,內(nèi)息上沖,將束發(fā)的綢帶也震開了。
外面的殺手不曾停下來,還在不計代價地往屋內(nèi)攻入,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靠近風(fēng)冥安,他們與云漠寒交手不過兩三招便送了命。
屋中的燭火被風(fēng)吹滅了大半,只剩兩盞風(fēng)燈還亮著,屋中昏黃的光線幾乎看不清地上究竟倒下了多少人,但隨著天上的云層被閃電劈開,那一瞬的亮光也照亮了屋內(nèi)。
風(fēng)冥安看著地上的場景暗暗抽了口氣。
直到一炷香后,這場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刺殺才結(jié)束。
屋中的燈被重新點亮,歸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場景只欲作嘔。攻入屋中的殺手早已辨不清人形,地上堆著的那些肉塊混著鮮血還能看見泛著白光的骨碴。
室內(nèi)的橙香早就散了,如今滿滿的腥味兒直沖鼻腔。
令曦和聽松站在門邊剛要上前卻被風(fēng)冥安一個手勢攔住了。
她看著轉(zhuǎn)過身正對著她的云漠寒也屏住了呼吸。
那雙鳳眸里的猩紅漸漸褪了些許,但他的眼睛沒有焦點,雖然他正看著她。
“……寒郎?”風(fēng)冥安將聲音放到極柔喊了云漠寒一聲。
云漠寒聽著這聲呼喚手指一松,他手中的劍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這個聲音似乎讓他回了些神。
他走上前來想要去碰風(fēng)冥安,但目光落在自己滿是血的手上他的動作縮了一下。
風(fēng)冥安看著云漠寒面上多了點委屈的神情,她拉著他的手把桌上放著的那盆水拉了過來,這原是剛才他切完果子要凈手用的。在那溫水里她仔細洗干凈了云漠寒手上的血跡,就連指甲縫里她也仔仔細細都幫云漠寒清理干凈了。
然后將他的手擦干了,貼在了自己臉頰上。
“我在這兒呢?!?p> “你看看我?!?p> “我在這兒呢,你不要怕?!?p> 可也就是“你不要怕”這四個字徹底刺激了云漠寒,這么多年他幾乎每天都能在耳畔聽到,風(fēng)冥安的聲音永遠都在,可每次他回過頭,都只有他一個人。
眼前這個拉著他手的安安……他還在夢里嗎?
那為什么他掌心是有溫度的?
可他回頭時從沒真的看見過她……
為什么夢里也有人要殺他的安安?
憑什么就連夢里都有人要把安安從他身邊奪走?
為什么他的夢都由不得他?
云漠寒眼前有些發(fā)黑。
“寒郎——云漠寒!”
他在耳邊聽到了一聲驚呼。
風(fēng)冥安看著他的身子止不住地晃,趕忙伸手撐住了他,才察覺到云漠寒呼出的氣息已經(jīng)有些灼熱。
但還沒等她再做些什么,云漠寒便已經(jīng)一頭栽在她懷里了。風(fēng)冥安往他額頭一探,熱度已經(jīng)有些上來了。
“收拾干凈,若是有線索你們先留著。”
“找大夫來,別漏了痕跡?!?p> “把附近所有的暗衛(wèi)都召來,不許任何人再靠近一步!”
風(fēng)冥安當(dāng)機立斷三道令下,看著令曦和聽松點頭便也沒在這里久留,急忙撐起云漠寒便回樓上臥房去了。
將云漠寒沾血的外袍三兩下脫掉,然后把他放在床上,才要去給他倒些水,手腕便被一把扯住了,云漠寒用的力道極大,風(fēng)冥安聽到她的骨頭都發(fā)出了一點聲響。
“安安……別走!”
恍惚間云漠寒半夢半醒,他看著床邊那個紫衣人影下意識死死拽住了。
“我不走,我哪都不去?!憋L(fēng)冥安急忙坐在了他身邊,她輕輕拍哄著那個掙扎著起來把她用力抱在懷中的人,一句一句應(yīng)著。
“我夢見我在西疆找到你了……”
“你說今后你一步都不會離開我了……”
“那不是夢??!”
“寒郎,那不是你的夢?!憋L(fēng)冥安只覺心如刀割,她把云漠寒的臉捧了起來,讓他看著她。
“我在這兒,我真的在這兒!”
“你找到我了,你說你要帶我回家,你找到我了啊?!?p> “你看看我,看看安安……”
云漠寒盯著面前的人看,但他現(xiàn)在真的什么都看不清,腦子里也是一片混亂。他只知道面前的人是有溫度的,那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邊。
他的夢里……從來沒有安安的氣息。
“安安?”
“我在這兒?。 憋L(fēng)冥安看著那雙依舊沒有焦點的眼睛已經(jīng)有些慌了。
這么多年云漠寒都沒病過,現(xiàn)如今他已然起了燒,還因著這些年……若他真是大病一場……
“你在這兒……”云漠寒漸漸回了神,他握著風(fēng)冥安手腕的手松了一瞬,然后又用力抓住了她。
“這不是夢……”
“……有人要殺你!”他說著身上的殺氣便又逸了出來。
“有你在誰能殺了我?!憋L(fēng)冥安依舊輕輕在他背上拍著,“今后誰都不能把我從你身邊帶走了,誰也不能?!?p> “躺下好不好?”風(fēng)冥安扶著云漠寒讓他重新躺在了枕頭上,再次往他額頭上一探,竟驚覺比剛才還要熱些。
“我給你拿些水好不好?”他唇上已經(jīng)有些干了。
但云漠寒依舊拽著她死活不撒手,而且見風(fēng)冥安似乎要離開,他再次掙扎著想要起來。
最后風(fēng)冥安只能讓他枕在了自己腿上,云漠寒這才沒有再動。
這么鬧了幾次,他反而又清醒了些。
“你為什么……不生氣?”云漠寒將整張臉都埋在風(fēng)冥安的小腹上,聲音有些發(fā)悶。
“你該生氣才對……”
“你和我打一架也好,爭吵一番也好……你為什么不生氣……”
“我生氣的?!憋L(fēng)冥安垂著頭理順了云漠寒的發(fā)絲,她撫著他的側(cè)臉終究還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了。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與能和你在一起相比,什么事都不重要了?!?p> “我舍不得的啊?!?p> “你該生氣的……該罰我才對……”
“罰你什么?”風(fēng)冥安微微笑了,“上次罰你日日給我綰發(fā)畫眉,結(jié)果呢?”
“別說我出兵之后了,就是在安陽那些日子,都沒能日日在一起?!?p> 云漠寒貼著她似乎說了什么,但他的聲音太模糊了,就連風(fēng)冥安也沒聽清。
“你若真是覺得自己該罰……”風(fēng)冥安拉過了被子仔細給云漠寒蓋上了,“那就答應(yīng)我,下輩子無論如何你身邊都只能有我一個?!?p> “無論如何,你都絕不可再娶旁的女子了?!?p> “我答應(yīng)你。”云漠寒轉(zhuǎn)了過來看著她,見到風(fēng)冥安眼中的那幾乎是一閃而過的傷神心里更是疼得厲害,“你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p> “來生生在平常人家,幾畝薄田,兩碗粗茶……”
“只愁柴米油鹽,再也不想家國天下……”
“你快些好起來?!憋L(fēng)冥安看著云漠寒額上出的汗忙拿了帕子來給他擦,“讓大夫給你看看好不好?”
她已經(jīng)能聽到門外走廊里的腳步聲了,一輕一重。很顯然有一人不會武功。
但云漠寒卻皺了眉,“我不要?!?p> “安安就在這里,哪都不去?!?p> “……我沒病。”
“你發(fā)燒了。”風(fēng)冥安哄著他,又摸了摸他額頭。
但她知道云漠寒擔(dān)心什么,顯然他們在這里的消息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知道了,若是有人趁機下毒后果不堪設(shè)想。可云漠寒如今這樣也不可能不看大夫。
“明日再說?!钡采线@人似乎鐵了心不愿意讓人進來了。
明顯聽松也聽到了屋中的對話,一直都沒有叩門。
“明日再說?!彼种貜?fù)了一遍。
風(fēng)冥安皺著眉看著他見他已經(jīng)清醒了不少又極為堅持終究還是沒有違逆他的意思。
她對著房門外傳了音,然后聽著兩人離開了。
不過云漠寒也終于松開了她,讓她去桌邊取了水。
風(fēng)冥安拿了條冰帕子放在了云漠寒額頭上,看著他握著她的手不多時睡過去又嘆了口氣。
不過若來世真能生在尋常人家,只愁柴米油鹽醬醋茶……
他們兩個這輩子造了這么多殺孽……當(dāng)真能有那樣好的運氣嗎?
-------
這正是:血夜歸途重返來時路,眼前佳人確是心上人
北玄胭嵐
關(guān)于風(fēng)冥安的腿。。。。。。 一開始的設(shè)計是她徹底傷了膝蓋需要做輪椅了ε=(′ο`*))) 但考慮到之后的劇情,最終還是覺得她能好好站著吧。 emmm。。。。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