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心明能言巧 海晏為河清 朗策×玉衡

　　我叫云晏清，生在大漢政宇三年。是大漢寧王府的嫡長女。我的父親是皇祖父的嫡子，母親是齊昌侯府術(shù)家嫡出的貴女，她已經(jīng)生下了寧王府的世子。

　　我的名字是皇祖父起的，那時候天下還算安定，我出生的時候也算是海晏河清。

　　做王府的嫡長女并不容易，我的每一天都被排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琴棋書畫，插花點(diǎn)茶，行禮問答，還要學(xué)舞、針線……很多很多。

　　可大哥似乎比我還要累些，不過他天資聰穎，天賦極高，就連皇爺爺都時常把他叫進(jìn)宮陪他說話，手把手教他，哪怕那時候他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娃娃。

　　政宇八年，我的親弟弟出生了，他是父親的第七個兒子，小小的一個，被裹在襁褓里，我和大哥看到他的時候十分歡喜。

　　他不愛哭鬧，卻也不經(jīng)常笑，逗笑他很難，我和大哥曾經(jīng)比賽誰能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逗笑寒兒更多次。

　　但基本我們每一次都是平手，那個小小的孩子好像對我們不感興趣。

　　就在我的七弟弟出生后的第二年，安陽城里鬧了一場很嚴(yán)重的時疫。它帶走了大哥和我的五弟六弟。

　　從那之后母親就有些變了，她開始注重手中的權(quán)柄，并下意識地希望寒兒能無論什么時候都服從她。

　　當(dāng)然這是我之后才意識到的。

　　而從那時候開始，想要?dú)⒌艉畠旱娜撕孟褡兌嗔恕?p>　　他漸漸長大，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反抗著母親對他的掌控，他還是個娃娃的時候就極為叛逆，整個太子府中無人敢惹，就是皇宮也在他的鬧騰下遭殃。

　　我看著寒兒，在很少的一些時候，竟然有些羨慕他，希望他永遠(yuǎn)能這樣無拘無束的，可我也知道，作為太子府的嫡子，母親僅剩的兒子，他今后要為了母親爭取的事情會很多很多。

　　他自由不了幾年了。

　　哪怕父親寵著他、縱著他。

　　因?yàn)榇蟾缱吡?。因?yàn)樗チ巳齻€孩子。

　　在我及笄那年，我的父親成為了大漢皇帝，而我也有了封號，我是大漢的玉衡大公主了。

　　與我同時冊封的還有二哥，不過懷王的封王禮上寒兒半路跑了，被父皇關(guān)了很久的小黑屋。

　　父親登基后，母親自然做了皇后，我陪著她身在后宮，過得比原先在王府的時候更要拘束了。宮規(guī)那么多，為了中宮的顏面和皇家的體統(tǒng)，我必須逼著自己規(guī)范起來。

　　我是大漢的嫡公主，一言一行都是大漢的顏面。

　　可寒兒似乎永遠(yuǎn)沒有這樣的意識和自覺。他依舊活的隨心所欲，依舊每天闖禍，違逆母后所有的安排，有時我能幫他遮掩一二，不過更多的時候是我還來不及做什么他闖出來的禍?zhǔn)戮瓦B父皇都知道了。

　　母親惱于他的不服管教，那時候她還沒想著用寒兒這唯一嫡子的身份去謀劃些什么。

　　直到元康六年的那個夏天，寒兒被風(fēng)家親衛(wèi)送回宮，母后推測他很有可能是遇到了風(fēng)家嫡女。

　　我當(dāng)然聽說過那個小姑娘，護(hù)國大將軍成婚那么多年后才有的第一個孩子，卻那么小就沒有了母親。

　　我那時候想，如果大將軍另娶，她會過什么樣的日子？如果她是大將軍唯一的孩子，她會被多少人爭搶著聯(lián)姻？如果風(fēng)家的最后一個傳人是個小姑娘，大漢未來的軍方勢力究竟會怎么劃分？還有誰是皇族能絕對依靠并信任的武將？

　　當(dāng)然后面那兩個問題似乎并不該是我一個公主考慮的。

　　我隱隱約約有些心疼那個被大將軍藏起來的小女孩兒。因?yàn)榇髮④姴夭涣怂惠呑?。所有人都在算?jì)著她的婚事。

　　現(xiàn)在開始母后也希望寒兒能娶到她了。

　　先不說寒兒估計(jì)很難聽從母后的這個安排，我倒是覺得大將軍估計(jì)看不上寒兒做他的女婿，除非父皇下旨。

　　風(fēng)家不會抗旨不遵。

　　當(dāng)然這還只是我那時候一個一閃而過的想法而已。

　　不過隨著寒兒漸漸長大，他似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安靜了，他不再胡鬧、不再鬧得宮中雞飛狗跳、不再做那些故意折騰人的事兒了。

　　母后似乎終于省了不少心，但是她好像沒有意識到，寒兒雖然不再鬧騰了，可是他依舊是不聽她的話的，依舊不會服從她的那些安排。

　　我的弟弟開始變得神出鬼沒，很多時候就連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偶爾看到他我能感覺到他似乎變得很忙，每天要做的事情好像也變得很多，可是宮中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我那時候擔(dān)心過他是不是在籌劃什么能震驚整個安陽城的“壯舉”，甚至我開始害怕他終于完成他策劃的哪一天的到來。

　　我私下隱晦地問過寒兒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我時時刻刻都盼望著他千萬不要給所有人一個無比巨大的“驚喜”。

　　不過寒兒好像并不明白我在說什么。

　　后來他被父皇強(qiáng)行塞給了大將軍，被送去了西疆。似乎父皇也終于忍無可忍要磨磨他的性子了。

　　那段時間母后的腰似乎挺得要比從前更直了些，只要護(hù)國大將軍得勝還朝那寒兒就是大漢唯一一個在封王前有軍功的皇子，再加上他又是嫡子……母親似乎在盤算著讓他成為太子了。

　　而護(hù)國大將軍打勝仗，似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風(fēng)家將幾乎從來沒有輸過。

　　她異常興奮地期盼著這件事，甚至都沒有再和我討論究竟哪家的公子適合做駙馬了。

　　我那時候似乎也在反抗著母親，只是不像寒兒那樣激烈罷了，也還好我的婚事似乎父皇另有打算，沒有讓母后給我找一家。

　　有時候看來，我和開陽似乎沒有什么不一樣。

　　寒兒回來了，而我曾經(jīng)那一點(diǎn)點(diǎn)劃過腦海的想法居然成了真。

　　父皇給寒兒和風(fēng)家嫡女賜婚了。

　　寒兒對這件事似乎沒有任何表示，他好像只是礙于大殿上不能明著抗旨才接下了這封賜婚的旨意。

　　之后也沒管母后對他的各種盤問，幾乎是連夜就搬到御賜的王府中去了。

　　后來我大約聽說他似乎是花費(fèi)了巨大的心力去修整他的府邸，自那之后我就沒怎么見過我的弟弟了，他真的很少進(jìn)宮了。

　　寒兒那樣想逃離這座宮城，他似乎是成功了。

　　在寒兒這里打不開口子，母后開始想著以未來婆婆的身份召風(fēng)家嫡女進(jìn)宮好能早些將她哄住，讓風(fēng)家認(rèn)下這門婚事，可大將軍一直都沒有讓母后如愿。

　　之后他就將那樣小的一個姑娘帶到戰(zhàn)場上去了，那時候她才只有十歲啊。

　　十歲的女孩兒在戰(zhàn)場上，我是無法想象的，更不知道親手殺人是什么樣的感覺。只是那個時候我就比母后要更早地明白了，她掌控不了寒兒，也不可能掌控這個十歲就跟著大將軍上戰(zhàn)場的女孩兒。

　　這樣的姑娘不可能真的受人擺布，哪怕風(fēng)家絕對效忠云氏皇族在位的帝王。

　　而母后……她只是皇后而已。

　　之后安陽城里的事情也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我的弟弟越來越沉默，在整個安陽城和皇宮里，景王就像是活在人們的談話里一樣，他們依舊說著他小時候的不著調(diào)，但是似乎也只有這些能說一說了。

　　風(fēng)家的那個姑娘開始展露鋒芒，她是風(fēng)家將，是要上戰(zhàn)場的女將，不是像我一樣被囚在閨中的貴女。

　　宮中的日子開始變得不太好過，因?yàn)榱晖鯇Τ纳嫒朐絹碓蕉?、越來越深?p>　　德妃開始時常到母后這里來耍威風(fēng)。不過父皇沒有無限制地寵著她縱容她，該給正宮皇后的體面他從來都沒有缺過母后的。

　　其實(shí)有時候我明白為什么母親總是這樣不滿足，但是很多時候我還是覺得母親想要的東西太多了，永無止境一般。

　　她開始經(jīng)常要孫嬤嬤強(qiáng)行把寒兒叫回宮盤問他和風(fēng)家那位姑娘的關(guān)系。

　　我也在后來終于見到了那個姑娘一面。

　　風(fēng)家小姐很端莊，那一身宮裝的覆蓋下看不出她曾經(jīng)在西疆策馬奔騰。但是這姑娘的脊背挺得很直，似乎怎么都壓不彎一樣。

　　不是因?yàn)槟负竺钗夷贸鲩L姐的氣度，也不是因?yàn)槟负笞屛依瓟n風(fēng)家的姑娘，我是真的挺喜歡她的，雖然我們只見了這一面。

　　但是我覺得如果寒兒也能喜歡她，那他們兩個應(yīng)該很合適。

　　不過這兩個人似乎都不是能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曲求全的性子。

　　在我想著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她的時候，風(fēng)家嫡女被父皇授予了軍職，獨(dú)自去西疆領(lǐng)兵了。

　　等那姑娘回來——

　　我沒能看到她得勝歸來意氣風(fēng)發(fā)英姿颯爽被冊封云凰將軍的場景，因?yàn)榱氖钩歼M(jìn)京了。

　　他們想要求娶大漢的公主。

　　而我也見到了那位翊王朗策，在宴會上看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四弟的謀劃應(yīng)該是不會成功的，尤其是父皇已經(jīng)在私下找我談過，我大約清楚去璃國結(jié)秦晉之好的那位公主會是我了。

　　大漢和璃國之間的關(guān)系很重要，父皇不能讓開陽嫁過去，因?yàn)榍巴陀H的公主不能帶著太多的私心、不能受人擺布。但也不能太缺少心機(jī)，所以瑤光也不行。

　　我知道這是我身為皇室公主要為大漢做的事情，和親我沒有什么怨言，但是我終究還是會希望我的夫君會是個能讓我心儀的男子?；蛑辽偈莻€人品能讓我敬服的男子。

　　而璃國的翊王……要怎么評價他？

　　——或許可以說他是個很有趣的人。

　　他身上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東西和我的弟弟很像，都是不愿意循規(guī)蹈矩的，但是他是個心里對什么事情都拎得清的人。這就很好了。

　　狡黠如狐卻沒有過分圓滑。而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尊重我的選擇，哪怕那時候發(fā)生的事情確實(shí)可能是他偽裝出來的表面文章。

　　能偽裝這一層對于皇室中的男子來說也是極為不易的了，就像我那四弟，那是連裝都懶得裝的陵王殿下。

　　自以為風(fēng)流倜儻惹得不少女子心動，可但凡是世家大族出來的見過些男子的把戲的女子，哪個又看不清這一層呢？

　　而能在許下婚約前對我坦言他想要娶我確實(shí)是因?yàn)槲业纳矸?，這一點(diǎn)倒是更讓人安心了些。

　　世家大族的主母，或許最重要還真的不是郎君的心意，而是作為主母的體面尊嚴(yán)，要掌管一個偌大的府邸沒有威嚴(yán)是很難的。

　　不過我沒想到寒兒居然也來了，還聽到了朗策和我的那一番對話。

　　更讓我感到震驚的是他對安陽城里發(fā)成的一切事情的盤算和對現(xiàn)在世家大族之間信息的把控，寒兒好像在我和母后都不知道的時候變得那樣陌生了，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間有些難以辨認(rèn)面前的這個應(yīng)該是我嫡親弟弟的少年。

　　我覺得他讓我畏懼，就像是畏懼父皇一樣。

　　但很顯然寒兒就是我的親弟弟，除了他也沒有任何人能對我說如果有一天我想要從璃國回來他無論如何都會幫我回到大漢了吧？

　　同時我開始感嘆自己曾經(jīng)的直覺，原來寒兒在安陽城里變得安安靜靜的那些年是真的在醞釀著一件震驚整個皇宮的“壯舉”。

　　他和風(fēng)家的小姑娘竟然早已兩情成悅，而現(xiàn)在還沒有任何人知道。

　　我很清楚，如果母后現(xiàn)在知道這件事，那她絕對不可能就是這樣看著等著風(fēng)家姑娘及笄之后完成父皇當(dāng)年賜下的婚約，她定然會讓天下盡知，然后想盡辦法利用風(fēng)家的權(quán)勢和兵權(quán)或是逼迫寒兒做更多他不想做的事情。

　　這是寒兒第一次告訴我他有那樣想要守護(hù)和得到的東西，這也是我難得又看到我的弟弟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從前我和大哥逗他那樣多次也很難逗笑的小娃娃已經(jīng)長大了，他已經(jīng)成長到能保護(hù)我了。

　　在我二十五歲這一年，我作為大漢的嫡公主與璃國的翊王成婚，見證兩國結(jié)下秦晉之好，自此邊境互市，再不起刀兵。

　　寒兒送我到了璃國皇都，看著我成為了翊王妃，陪著我拜見了朗帝和他的皇后，之后我的弟弟向我道了幾句珍重便離開了璃國。

　　他送我的那張虎皮我仔細(xì)收了起來，而風(fēng)家少主贈與的短刀我將它好好擺在了我屋中一個并不起眼的地方。

　　朗策并沒有問什么，只是他看到這把短刀上的風(fēng)字篆文的時候面上浮現(xiàn)了不少敬重的神色。

　　從那日起我成為了璃國的翊王妃，開始兢兢業(yè)業(yè)為他管理著翊王府。

　　翊王府和寧王府是有些相似的，側(cè)妃、庶妃、侍妾都不少，只是朗策到和我成婚都沒有庶子庶女，似乎是按規(guī)矩沒有留下子嗣。

　　掌管王府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難度，縱然兩個側(cè)妃都是璃國世家大族的出身，但我身后是大漢，我有弟弟和風(fēng)家作為后盾和倚仗，我知道我一輩子都有他們做我的退路，在加上朗策確實(shí)在人前人后都給足了我這位正妻體面，所以在璃國沒什么人真的敢找我的麻煩。

　　我成婚之后的日子過得平淡，我做著一個正妻和天家媳婦應(yīng)該做的一切，和在大漢的時候一樣，努力讓自己不出一絲錯，就像做一個完美的嫡公主、一個完美的女兒一樣嘗試著做翊王府的完美無缺的女主人。

　　雖然我自己清楚我并不喜歡這樣的完美。我也不是那樣喜歡守規(guī)矩的人——畢竟寒兒和我是親姐弟，我和他也是有些地方很相似的。

　　朗策和我之間也是相敬如賓的，只是成親幾個月后我有兩次好像看見他看著我在思索些什么，但當(dāng)我仔細(xì)看去的時候他又是那一副瞇著眼笑的樣子了。

　　直到我們成婚半年后，七夕那日，他突然出現(xiàn)在我窗前，手中還提著一盞花燈，問我愿不愿意悄悄溜出去不帶任何人跟他去看看璃國的七夕是什么樣子的。

　　白城會很熱鬧。

　　這樣偷偷溜出去玩的事情一直都和我無緣，似乎我曾經(jīng)把屬于我的那一份叛逆也都給了寒兒了。

　　但是看著朗策面上那不同于以往的真實(shí)笑意我竟然同意了這樣不太合規(guī)矩的提議，他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從翊王府的后門偷偷溜了出去。

　　白城的街市上都有什么我這真的記不清了，我對那天晚上唯一的記憶就是我是真的很開心很開心，而朗策一直都沒有放開我的手，他從始至終都緊緊牽著我。

　　那雙手有些粗糙，但是很暖和，在這夏末捂得我掌心都發(fā)汗了。

　　從那天之后他經(jīng)常帶著我悄悄出來玩，還會搜羅一些我沒見過的、民間的、璃國特有的小玩意來讓我開心。

　　他說我總是待在內(nèi)院有些太悶了，老是這樣下去再鮮活的女子都要枯萎的。好像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們之間也不僅僅只是相敬如賓了，我也沒有總是在他面前維持那副沒有一絲錯處的樣子。

　　偶爾拌拌嘴，在璃國的生活好像變得有趣了很多。

　　我嫁給朗策的第一年的年底有了身孕，第二年初夏的時候我生下了翊王府的嫡長子，朗策給他選了很久的名字，我的第一個孩子叫朗慕廉，他滿周歲的時候朗帝封了他做翊王世子。

　　大漢熹平七年，寒兒的心愿似乎才終于要達(dá)成，他給我來信說他準(zhǔn)備給風(fēng)家下聘了。那位云凰將軍很快會成為大漢的景王妃。

　　我有些遺憾我不能親自去觀禮，雖然朗策是已經(jīng)決定要帶我去了，但是寒兒來信的時候我便又診出了喜脈，從璃國到安陽城的路太遠(yuǎn)了，但是我還是給風(fēng)家的那位姑娘繡了一床錦被，對于我們這樣的人家來說錢財(cái)從來都是不缺的，心意才更加重要。

　　從寒兒來信的字里行間我能知道風(fēng)家這位姑娘也是極為珍愛我的弟弟的，世間有如此有情人，如今終成眷屬，確是佳話。

　　只是當(dāng)朗策知道寒兒下聘的場景的時候他說他有點(diǎn)對不住我，他當(dāng)初娶我的時候排場好像還是不夠大。

　　這一年我的弟弟終于達(dá)成所愿而我也生下了翊王府的第二子和長女。

　　次子朗慕貞，長女朗璿璣。

　　次子長得像我，女兒倒是長得像朗策，總是像她父親一樣瞇著眼笑，就是不知道將來要便宜那家的公子了。

　　我沒想到寒兒會真的成為大漢太子，更沒想到我的父皇會那樣快過世，這兩件事幾乎都沒有給我反應(yīng)的時間。

　　父皇離世的噩耗導(dǎo)致我的第四個孩子比預(yù)期的要早一個月來到了我的面前。

　　朗策和我的次女朗琁璣。

　　云漠寒登基了，我在璃國的地位似乎更加沒有人能撼動了，大漢的新帝是我的嫡親弟弟，他的皇后還是風(fēng)家的云凰將軍。

　　不過朗策對我的態(tài)度從來都沒有因?yàn)榇鬂h的局勢而發(fā)生過什么變化，他是我的丈夫，他會護(hù)著我，我也信任著他。

　　這就足夠了。

　　云凰大將軍西疆戰(zhàn)死的消息傳來時我很無措，我不知道寒兒今后要怎么存于這世間，我知道他有多愛他的妻子，但那時候他是大漢的皇帝，他必須為大漢的江山社稷負(fù)責(zé)。

　　他的皇后去世之后他就很少給我來信了，即便是有信到來他也不怎么說自己的情況了，只是問問我在璃國過得好不好，他開始變得有些啰嗦，會事無巨細(xì)地叮囑我一些事情，甚至還會提醒我冬日到了要多添些厚實(shí)的衣服。

　　就這樣過了十年，我收到了一封很短很短的信，但是看著那透出紙背的筆鋒我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太過激動，激動到他想起來給我寫信的時候依舊沒能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那時候大漢的皇后回歸安陽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

　　我很開心，開始和朗策商議著我們什么時候能去一次大漢，兩國交好至今，我真的想要回一次娘家并沒有那么難，只是璃國現(xiàn)在沒有那么安定。

　　朗帝病重，太子監(jiān)國，翊王府自然是要輔助太子的。

　　翊者……助也，我當(dāng)然清楚，朗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陪著我回安陽。

　　不過那時候我覺得等等也無妨，安陽城里也不會再出什么風(fēng)浪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寒兒最終還是沒能留住他的妻子，這一次他連一句沒有尸身就不能認(rèn)定皇后死亡的話都不能說了。

　　風(fēng)冥安死在了他面前，留下了我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先走了。

　　我不知道命運(yùn)為什么對寒兒如此不公，他想要的他什么都沒真的得到過，不過最后他似乎還是成功逃離了那座他厭惡至極的宮城。

　　在他退位前一年太子朗笏繼位成為了璃國新皇，他登基之后想要安排我和朗策帶著使團(tuán)去大漢交好的，可沒想到第二年寒兒就退位了，將皇位交給了年僅十四歲的太子，帶著逍遙王和安樂公主離開了安陽城。

　　璃國最終依舊派了使團(tuán)去安陽，兩國新帝登基，也依舊有著想要維持兩國之間和平的愿望。我也還是去了，見到了許多年沒見的二哥和二嫂嫂，三妹妹瑤光和她的孩子。八弟也長大了，他的庶子甚至娶了月涼的那個質(zhì)子公主完顏敏瑛。

　　安陽城和我出嫁的時候相比似乎已經(jīng)天差地別，倒是鳳儀宮還是像我離開的時候，畢竟武靖皇后沒有在這里居住過。

　　我也在別院看了母后，她抱怨著寒兒為什么要棄國而去還把她趕出了皇宮。

　　我維持著面上的笑容陪她坐了兩個時辰，然后朗策接我離開了。

　　二哥給了我一封寒兒留給我的信，他說寒兒料定我定然是會回來看看的。

　　那是我收到的弟弟給我的最后一封信，里面只是盼著我安好，說他給我的那個保證永遠(yuǎn)都奏效，哪怕他不再做皇帝了。雖然他覺得這個保證應(yīng)該永遠(yuǎn)都用不上了。

　　他羨慕著我和朗策。

　　曾經(jīng)我那樣羨慕天不怕地不怕的安陽城里的小混世魔王的自由，現(xiàn)在我的弟弟羨慕著我每一日平和的幸福。

　　我和朗策在安陽城停留了兩個月，然后他帶著我返回了璃國，這一路他依舊緊緊牽著我的手，絲毫不曾放開。

　　我這一生縱然是為國和親，但我的丈夫?qū)ξ曳浅：?，翊王府沒有庶子，他的兩子兩女都是我的孩子。

　　當(dāng)然我的孩子們也很有出息，兒子們一生都在朝堂上為國出力，卻也守住了一份自己的幸福，女兒們都嫁的很好，和郡馬們一生恩愛。

　　但是我總是忍不住去想寒兒，他這一生所求的只有一樣，可偏偏似乎是得到了，但失而復(fù)得、得而復(fù)失，漢寒帝和武靖皇后的一生確實(shí)傳奇，他們也曾經(jīng)是我在璃國最強(qiáng)有力的倚仗，直到我白發(fā)蒼蒼的時候，那張虎皮還依舊漂亮，那柄短刀也依然吹毛斷發(fā)。

　　我的哥哥走得那樣早，我的弟弟這一生如此坎坷，和他們相比我縱然遠(yuǎn)嫁異國他鄉(xiāng)，但似乎我是母親所生的三個孩子中最幸運(yùn)的一個了。

　　若有來生……

　　若此生能夠重來……

　　若是我能把我的運(yùn)氣分給他們一些……

　　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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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朗策。是父親的第六子。他登基之后封了我的生母為皇貴妃。

　　璃國和大漢不同，他們的皇子年滿十四依例封王，但在璃國皇子最終能得到什么樣的爵位還是要看生母的出身和自己的努力或是皇帝的恩寵。

　　大漢的親王中有很多都是只有一個虛爵空位，爵位無法判斷這個人的能力，但在璃國親王沒有幾位，我倒是有幸成為了其中之一。

　　父皇登基的第二年，我被封為了翊王，然后依舊站在我大哥身后，輔助他做一個合格的太子。

　　我不想要皇位的，雖然我很愿意為了璃國做些什么，或是盡到我作為皇室血脈的責(zé)任。

　　主要是因?yàn)樽龌实厶哿?，也不自由?p>　　更重要的是我清楚我自己是個散漫的性子，實(shí)在是做不了時時刻刻為天下操心的君父。

　　大哥請了國中的高手匠人來修整我的翊王府，倒是每一處都雅致、漂亮又精巧，但是我的王府里面沒有女主人。

　　父皇和母后還有我母妃一直都沒有為我定下正妃的人選，我知道翊王妃的位置很重要，因?yàn)槲沂且肋h(yuǎn)輔助皇帝和太子的人，那些年我看著白城里的貴女還有璃國各個世家大族的小姐也沒有一個真的心儀的人選。

　　我未來的妻子和我不一定要海誓山盟愛的銘心刻骨——這樣的情誼在皇家似乎才是有些怪異的存在，我只需要她能識大體，能管理好王府的后院，能與我一生相敬如賓夫妻一體共同進(jìn)退便好了。

　　甚至我可以再退一步，如果有一日翊王府倒塌，她可以自己逃走拋下我，只要她不在我身后捅我一刀就行了。

　　后來想想我那時候好像更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個和我攜手一生的妻子。

　　不過那時候我還什么都不懂，于情愛一事果是白紙一張。或許也是在璃國的二十余年都沒有遇到讓我心動的那個姑娘吧。

　　直到我二十七歲那年，父皇終于決定和大漢聯(lián)姻，因?yàn)轱L(fēng)家少將軍完全不輸其父，大漢的軍方力量依舊不可小覷。

　　我們和大漢兩方實(shí)力相當(dāng)，又都沒有想要無緣無故和另一個大國開戰(zhàn)的心思，他們要為月涼和天狼煩憂，璃國的邊境也一樣沒有那樣太平，我們兩國都承受不了和對方的戰(zhàn)役。

　　更重要的一點(diǎn)是璃國沒有“風(fēng)家”，這樣對皇族忠心耿耿從無二心的滿門忠烈我們是沒有的，璃國的軍方需要制衡才能讓他們發(fā)揮合適的作用。

　　所以求和才是上上之選。

　　璃國要求和，那迎娶的公主就不能放入父皇的后宮，一來已經(jīng)沒有合適的妃位，二來父皇已經(jīng)有了些年紀(jì)，而大哥也早已迎娶了太子正妃，大漢的公主不能來璃國做側(cè)室，所以只有翊王妃這一個選擇了。

　　我倒是沒有什么怨言，畢竟這種事情似乎總是會發(fā)生的，我只是希望迎娶來的大漢公主是個能顧全大局的人，同時她也能稍稍幫幫我。

　　我自然會對她禮敬有加，畢竟她的身份放在那里，為了兩國和平我不可能苛待或是無視她。

　　但終究在我心底我還是希望我娶回來的妻子能是我心儀的女子，云帝有三個女兒，這三個公主總有一個會讓我有些心動？也總有一個能看得上我吧？

　　畢竟我覺得公主可能也沒有那么愿意嫁的這么遙遠(yuǎn)，永遠(yuǎn)離開父母兄弟到一個陌生的國度成為一顆謀求和平的棋子。

　　在前往安陽的路上我開始仔細(xì)看我們能得到的關(guān)于云帝的幾個皇子和公主的消息，景王讓我很好奇，而三位公主的畫像倒是沒讓我覺得有什么心動的感覺。畢竟容顏絕色可一笑傾城的女子我也一樣見過，一張皮囊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一個看消息兒時挺荒唐不著調(diào)的嫡皇子，還和風(fēng)家嫡女有婚約。那位風(fēng)家嫡女現(xiàn)在還去大漢西疆領(lǐng)兵對抗月涼了，甚至風(fēng)大將軍有信心讓她一個人去。同時到我收到最后一條消息為止，她沒有敗過。

　　能讓風(fēng)家認(rèn)下這門婚約……甚至這位風(fēng)家少將軍也默認(rèn)的未婚夫……怎么想都不像是個尋常人，而且能獲得的關(guān)于景親王的消息好像實(shí)在是太少了一點(diǎn)，仔細(xì)想想這似乎也不怎么正常。

　　總不可能整個安陽城的人都看走了眼？

　　但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沒有錯，風(fēng)家和景王府都默認(rèn)這份婚約成立的話——以他們的身份，如果真的不想，圣旨的約束力其實(shí)沒有那么大——那景親王云漠寒的嫡親姐姐就是這次聯(lián)姻最好的人選，畢竟璃國想要結(jié)秦晉之好的根本原因就是風(fēng)家少將軍的能力確實(shí)讓他們嘆服。

　　可即便是心里基本已經(jīng)認(rèn)定了這次的人選，我也沒有想要和任何人言明我心中想的那些事，哪怕是和江寧我也什么都沒說。

　　異國皇都，那里面的水有多深是不可想象的，云帝的那些兒子都不會是簡單的人，將心里想的事說給別人聽是我三歲以后就沒有做過的蠢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行了，讓別人知道，那就只能等著被算計(jì)了。

　　這個夏天我來到了安陽城，也在宴會上見到了玉衡。

　　我知道就算我沒有看過畫像，我也能在第一時間辨認(rèn)出誰是她。

　　對面坐著的三位公主各有千秋，但牡丹只有一朵，確實(shí)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是有些驚嘆的，不是驚嘆于她的容貌，而是驚嘆于她的氣度。

　　我的那幾個姐姐妹妹沒有一個有這樣的風(fēng)范，這多少讓我覺得璃國輸了一招。

　　大國嫡公主的端莊大氣，還有那份自小養(yǎng)出來的雍容華貴，就是不知道這位玉衡公主究竟是什么樣的性子。

　　一開始的時候她的目光曾在我身上停留過一瞬，之后她就再也沒有往我們這邊看過了。

　　今日來赴宴的這身衣服可是我仔細(xì)挑了許久的，畢竟能讓公主看上我也很重要。一國公主見過的男人得有多少？大漢又有多少青年才俊想要和公主白頭偕老？

　　公主能不能看上我都是個問題。

　　雖然我一直覺得自己的長相還算得上英俊。

　　就是這位陵王實(shí)在是有些煩人，顧忌著兩國之間的關(guān)系我還不能用出全力去懟他。不過我在白城好久沒看過這樣有趣的戲碼了，陪著他玩玩好像也不錯？

　　就是在我試探景王和風(fēng)家少將軍的時候，我在陵王身上觀察到了一些……我并不喜歡的反應(yīng)。

　　如果風(fēng)家小姐沒有婚約在身那他怎么爭取都不為過，可是現(xiàn)在他想要自己弟弟的未婚妻？

　　我并不覺得他能成功，即便他成功了，風(fēng)家今后究竟要如何立于朝堂？他和景王之間、德貴妃和皇后之間又要怎么相處？大漢朝堂估計(jì)能亂成一鍋粥。

　　我察覺到的這一點(diǎn)讓我意識到他的胞妹開陽公主絕對不能是這次和親的人選。不然璃國會有大麻煩。

　　一個毫無顧忌地覬覦著自己兄弟的未婚妻的男人。

　　即便是陪他做戲我也覺得有些無趣。

　　不過玉衡公主很好，幾次宴飲之后，我倒是覺得玉衡真的是個很合適的人選。

　　她是個完美的大國公主，是個完美的姐姐，將來她應(yīng)該也能是一位完美的翊王府的女主人。

　　關(guān)鍵是我們都很清楚這次聯(lián)姻的意義，這就讓合作變得愉快了很多。

　　我許諾會一生護(hù)她體面周全，她說她會做個合格的翊王妃絕對不讓我為后院的事情煩憂。

　　對于我們兩個來說這或許是最合適的合作也是最好的交換條件了。

　　之后我終于在這場宴會上見到了景王。

　　他和懷王的關(guān)系似乎很好，這場宴會開始的時候我就聽到有人議論說這次懷王依舊為景王留了席位，雖然他不一定會來。

　　他應(yīng)該是剛從西疆回來，但不知道為什么他那張臉帶著些很久沒有見過陽光的蒼白，西疆……不是個黃沙漫天的地方？

　　還是我記錯了？

　　他倒是沒有湊過來和我說話，我們只是遙遙敬了對方一杯酒。

　　這位好像真的和安陽城中傳言里的七皇子是兩個人。縱然看著是有那么三分頑劣，但是他似乎才是安陽城中這些親王里最深不可測的一個。

　　如果他是我的兄弟，我倒是會覺得這挺不錯的，畢竟有他在日子定然不會無聊。

　　會不會風(fēng)家的少將軍也是這樣想的？有景王在西疆陪她這么久——

　　如果有人能在那苦寒之地毫無怨言地陪著我……就算不愛我也應(yīng)該會感動的。

　　想要娶這小子的姐姐挺不容易的，如果我要先搞定這個妻弟的話。

　　不過好像我和玉衡還是有緣分的，我不用先過小舅子這一關(guān)，他父皇已經(jīng)定下來玉衡和我的婚事了。

　　但我著實(shí)沒想到云帝會讓景王送嫁……雖然確實(shí)應(yīng)該是他送嫁。

　　似乎按照安陽城里的人的想法，懷王送嫁好像更正常一點(diǎn)？畢竟這位景王似乎從來都不是做正事的料子。

　　從安陽到白城的一路我沒怎么和景王交談，他好像也沒怎么離開過他的馬車。似乎時常有信件送來，他看信的時候總是會心情變得好些。

　　那時候我真的沒想出來這信是誰的，后來我覺得自己那時候可能真的有些傻。

　　除了風(fēng)家少將軍，還能是誰呢？

　　不過我那時候依舊不懂情愛這種存在，或許也是有情可原的？

　　路上我沒有和玉衡見面，按禮數(shù)我們是通常是不能這樣做的。我也沒有想念她，或是很想見到她。

　　景王看我這樣輕輕松松的絲毫沒有任何往他姐姐那邊去的樣子反而是有些……不悅？

　　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那小子看我似乎是帶著點(diǎn)鄙視的……好吧，我明白是為什么了。

　　不過按照他這樣的想法……如果他和風(fēng)家少將軍早就兩情成悅，他不會是去風(fēng)家……翻過墻吧？

　　我覺得應(yīng)該沒有，因?yàn)槿绻沂秋L(fēng)大將軍我會打折他的腿。

　　可我又覺得去過才更符合他的性子。

　　景王和風(fēng)家相熟，我沒有證據(jù)，僅僅是憑我對周圍隨從護(hù)衛(wèi)的鐵騎軍的感覺，他們好像下意識地敬重他。并不僅僅是對親王的敬重，這種感覺很微妙，但我不覺得我錯了。

　　這種情況只可能意味著一件事。

　　他和風(fēng)家少將軍騙過了安陽城里所有人……厲害。

　　我從來沒想過瞞著整個白城做些什么，雖然很多時候我的計(jì)策都挺成功，但這種程度的秘密行事我還真是沒有嘗試過，太麻煩了，我也沒遇到一個需要我這樣做的人。

　　不過也還好我看明白了景王和風(fēng)家這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提早防范了沒讓白城里的姑娘真的撲倒景王身上去。

　　他是真的長得英俊，若是能笑笑，只怕讓女子做什么對方都愿意吧？

　　十二月初七，在這個冬天我和玉衡成婚了。

　　我現(xiàn)在很后悔當(dāng)初的場面沒有更加隆重，可那時候我是用了我能用的、璃國最高規(guī)格的禮儀和她成婚的。

　　但后來比起我那小舅子的婚禮，我總覺得我還是欠了玉衡什么。

　　不過她帶來的嫁妝也著實(shí)讓我感到驚訝。

　　早就聽聞云帝的這幾個皇子里面只有景王習(xí)武，我雖然也懂些武事，但也只是能強(qiáng)身健體了，真要與人動手的話我是不行的，我也沒有真的和誰打斗過。

　　但我知道景王上過戰(zhàn)場，他能親手獵到這只虎……我很佩服。

　　至于風(fēng)少將軍給自己姑姐添妝的賀禮……或許說是風(fēng)家送給大漢公主的承諾更合適。

　　勢均力敵。

　　雖然沒有見到那個女子，但是我很清楚璃國走這一步很正確。

　　我的王府里有側(cè)妃、庶妃、侍妾零零總總六七個人，這些人基本都是因?yàn)閯萘ζ胶獠诺轿腋衼淼?，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待著，我也沒有偏寵過哪個，更沒有留下過子嗣。

　　畢竟我不想讓我的正妻覺得自己的地位可能受到威脅，寵妾滅妻很有可能是一個大家族衰敗的開端。

　　所以這種情況下玉衡在王府里面立威并不難，縱然如此我還是幫了她一些。我說過會護(hù)她體面周全，這就不會只是說說而已。

　　我婚后的生活很安寧，翊王府中有主母之后我確實(shí)過得更舒坦了些。玉衡也確實(shí)會把整個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條，就連中宮皇后和我母妃也一樣稱贊她。她學(xué)習(xí)璃國的禮儀規(guī)矩很快，大約只用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之后便幾乎沒有出過錯。

　　她和大嫂也能相談甚歡，這讓我都覺得稀奇，畢竟我是有點(diǎn)——好吧，很怕這位太子妃的。

　　一個很嚴(yán)肅的女子，對禮儀規(guī)矩的要求極嚴(yán)，若是將來做皇后的話一定很合適，但是我確實(shí)是散漫了些，面對她的時候總是有些發(fā)憷。

　　所有人都對她很滿意，風(fēng)家少將軍得勝還朝封將云凰的時候他們就更滿意了。

　　但是我開始偶爾會覺得玉衡似乎有些累。

　　沒有人能天生這樣完美的。

　　她是我的妻子，她可以是云晏清，不用總是那個毫無錯處的玉衡公主，是翊王府中沒有任何瑕疵的女主人。

　　我開始有些心疼她，我開始希望她除了依靠大漢和風(fēng)家之外也能依靠我。

　　她不僅是我的合作對象，還是我的妻子，她應(yīng)該首先依靠我，我得能讓她依靠我，能讓她在想要借力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我。

　　但是我想了很久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讓玉衡真的開心，直到有一次江寧告訴我，他聽牡丹說王妃在安陽的時候除了出宮赴宴就幾乎沒有離開過寧王府和皇宮，但是公主小的時候還是對安陽城里的燈會和廟會感興趣的。

　　燈會……嗎？

　　馬上就是七夕了，璃國的姑娘示愛的時候似乎比大漢的姑娘要更大膽些，每年白城的七夕燈會也很熱鬧。

　　不過如果帶著王府里的一堆人出行，似乎就失去了讓玉衡放松下來開心一下的意義。

　　所以我提前在燈會的街上安排了些王府的侍衛(wèi)，但是這件事我沒有告訴她。我還是有些擔(dān)心玉衡的安全問題，畢竟我真的沒有打飛三五個流氓的本事。

　　玉衡實(shí)在是太漂亮了。

　　我提著燈學(xué)著話本里的橋段站在玉衡窗前邀請她悄悄和我到燈會去逛逛，就我們兩個人，悄悄去。

　　我看到她臉上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驚訝，然后她答應(yīng)了我的邀約。

　　那天晚上滿街的花燈，燈火的掩映下玉衡的眼睛很亮，她是真的很開心。

　　我開始希望她能永遠(yuǎn)這樣開心了，我也希望這一輩子我都能永遠(yuǎn)這樣牽著她的手，一時一刻都不放開。

　　也在這個七夕，我明白那句心如鹿撞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之后我開始時常尋些她沒見過的璃國的小玩意兒討她一個真心實(shí)意的笑，費(fèi)再多的力氣都不要緊，只要玉衡高興就可以了。

　　直到大哥開始暗示我似乎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幫他處理朝事我才意識到我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在玉衡身邊，后來還是玉衡把我送回了那一堆公文之中。

　　大哥說我我大約也就只是聽聽，當(dāng)年他和大嫂濃情蜜意的時候也被父皇暗地里罵過。

　　不過父皇好像也被皇祖父罵過。

　　所以我們一家子也算是……誰都不虧？

　　我和玉衡的這一生沒有經(jīng)歷什么太大的波折，和我的小舅子比起來我是真的太幸福了。

　　不過大漢的政權(quán)更迭、云凰大將軍、大漢皇后的生生死死并沒有影響我對待玉衡的態(tài)度。

　　阿清她可以只是我的妻子，我下過這樣的決心，我希望她這一輩子都能安心地握著我的手，我不會讓任何人欺她毫分。

　　我做到了，直到最后我們歸于塵土的時候，我完成了我求娶她時的承諾，我護(hù)住了她一輩子，保了她一生體面周全。

　　她后來總是說自己和她的大哥、七弟比起來實(shí)在是太過幸運(yùn)了，想要將自己這邊一生的運(yùn)氣分給他們一些。

　　若是我們這一生也過得坎坷，我定然只會更緊地握住她的手，好好牽著她、護(hù)著她走這一輩子吧。

　　我朗策此生能得云晏清為妻，當(dāng)真是上蒼眷顧，如此，夫復(fù)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