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莫忘本心
祈桑楚手里的筷子“嗒”地一聲翻了幾個滾跌至桌上,筷子上的九宮格火鍋油污迸濺了她一身。
她并未察覺,只一心想著祈老爺子本因祈雨柔尋來的鎖青就可活命,卻因她將鎖青陰差陽錯給玉玨用了,所以他老人家便快要死了嗎?
這可怎么辦?就算不是她的親爺爺,可畢竟是這身體原裝人物的親爺爺,就算與她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她如今就是祈桑楚,爺爺病重怎能不去看望?
更遑論是她間接害了自己親爺爺……
玉玨眸光一縮,似乎看出她神色變化,微微蹙了眉。
玉十一卻十分有眼力勁兒,他騰地站起身子,還不忘舔了舔嘴角的辣油,齜牙咧嘴地說:“阿六姐姐,我去給你找帕子來!”
說完,祈桑楚還沒來得及頷首同意,他便轉(zhuǎn)身一溜煙跑走了。
在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身旁的玉玨已經(jīng)探過手來,仔仔細(xì)細(xì)地開始為她擦拭那臟了的衣裙袖口。
骨骼分明的手被那油污浸染,他仿若未覺。
祈桑楚身子忙往后一躲,出聲問他:“殿下,你……你做什么?”
要知道一個堂堂皇子怎能做這樣降身份之事?她可沒忘記現(xiàn)在她還是他丫鬟的身份。
玉玨手下動作卻不停,說道:“別動!”
祈桑楚自是不會聽話,就要起身躲開。
“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我的婢女,我讓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否則,下場不是你能承受的。”
玉玨將她的胳膊拽的生疼,輕飄飄說出一句來。
這霸道的語氣,這強(qiáng)硬的動作!
……
祈桑楚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因為只要這位男主一冷的下臉,她就會想起自己的下場……只能心里苦叫娘。
好吧,敬您是男主,在這里當(dāng)然您說了算!您是老大!
她乖覺得腹誹了一陣,只好皺眉不發(fā)一言地呆坐著不再動彈。
任這位七殿下胡亂施為。
“在心里罵我根本沒用,你若有什么不滿大可說出來?!?p> 祈桑楚看向玉玨,這眼睛不是從小到大磨煉出來的根本不會如此毒辣!可是她敢說出來嗎?
事實(shí)證明她不敢!
她趕緊咧了個笑臉過去:“殿下,您說哪里話?您英明神武,小的我怎么敢罵你,夸你還來不及!”
玉玨看她一副狗腿模樣,十分嫌棄,沖她腦門兒上就是一記爆栗,完后繼續(xù)給她擦拭衣裙。
祈桑楚揉揉發(fā)痛的腦袋,不服氣得瞪了他一眼,也只是瞪一眼為止。
玉玨看了看她,毫不客氣地對著她又是一記爆栗敲下。
祈桑楚這回惱了,但她語氣還是慫:“殿下有事說事即可,這是做什么?”
玉玨瞥了她一眼,似乎被那沾了油污的衣裳弄得起了勁,一臉認(rèn)真得干著手里的活,卻對著祈桑楚頭上又是一記。
祈桑楚這回終于一忍再忍,忍無可忍,她猛地站起身準(zhǔn)備離這個神經(jīng)質(zhì)男子遠(yuǎn)一些。
可步子剛邁一步,又被人拉著按坐在原處。
玉玨居高臨下地凝著祈桑楚,女子的眼瞳清澈無兩,他突地心神一恍,聲音極其地輕:“這并非你本來模樣,我這三記,是讓你明白,無論何時何地都莫忘本心。”
祈桑楚頓在石凳上,想著玉玨的話。
本來模樣?來到這里的那日起,她就不是本來模樣了,到現(xiàn)在,諸多發(fā)生與未發(fā)生之事強(qiáng)加在她身上,讓她也根本忘了她原本的模樣。
本心,人生在世,許多莫可奈何,誰能初心不負(fù)?誰能守得本心?
何況她現(xiàn)在已再不是原來的祈桑楚。
天馬行空想了許多,回過神時,這處只聞風(fēng)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看著身前這張玉質(zhì)俊美的臉,這是多么好看的臉,唯一不足之處就是那眉頭不知為何總是蹙著,好像有無窮無盡的愁緒。她心里突然回憶起文中敘述:這位七皇子殿下,幼時爹不疼,娘不愛,被兄弟姐妹欺辱凌霸。
東海武帝,有欲稱霸四國一統(tǒng)江山之雄心。
如今東海已不同往日,暗里屯兵蓄糧,操練兵馬,欲有時刻吞并其他三國,一統(tǒng)江山之勢。
而位列四國之首的西璟雖皇帝年輕有為,也兢兢業(yè)業(yè),百姓安居,國泰民安,可畢竟是百年大國,弊端也日漸顯現(xiàn),內(nèi)里逐漸空虛,一代繁華大國,不過是表面光景。
從這次莫子逸也在壽宴之列就可看出,葉熙有籠絡(luò)月來樓的意思。
再加其他三國使者受邀,不難猜出,更是有和平共處之意。
可畢竟是以文治國的皇帝,實(shí)力已遠(yuǎn)不如野心勃勃的東海國。
而武帝異常狠辣,他后宮佳麗三千,無一不是權(quán)利的羈絆棋子,因此子息眾多,就連皇后都非他所愛。
這樣冷酷無情的帝王,可想而知其后代在那東海皇宮里的生活有多奸詐算計,甚至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
武帝之野心非一日之功,他手段陰毒,早為一統(tǒng)大業(yè)鋪好了道路。
這次玉玨明里是賀壽,其實(shí)就是安排他這個最廢物的兒子來送死,好為武帝攻打西璟有個完美的借口。
玉玨這樣一個從小被虐待的皇子,身邊無一人可信,就連親生父母都是對他百般利用,最后將他棄如敝履……他這樣苦的人,在那吞噬人心的煉獄中能活下來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也難怪他的心那般黑暗,最終導(dǎo)致黑化。
思及此處,祈桑楚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撫上那近在咫尺的臉頰。
觸手的肌膚溫度已經(jīng)不是刺骨的冰涼而是如她一般溫和的感覺,想是寒毒解后,他終于不用再受那非人之苦。
玉玨身子明顯的僵了一下,抬起頭,卻見祈桑楚的眼神溫柔而清澈,正注視著他,可不知怎的,那眼神仿佛戰(zhàn)場上最鋒利的箭,直穿進(jìn)他心里,令他無所遁形。
他眸子閃過慌亂之色,躲開臉上那抹溫暖,手一哆嗦,便將手里水藍(lán)色的帕子甩出,扔在她臉上,這才打斷了那銳利的眼神。
接著,他聲音冷冷傳出:“看夠了?”
祈桑楚對著那莫名惱怒,揮袖轉(zhuǎn)身離去的人說道:“殿下,無論你以后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你,你要知道,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圓月懸空,院落屋宇,前廳后舍仿若遠(yuǎn)去,只剩不遠(yuǎn)處竹林簌簌響聲。
玉玨回頭,眸中是從未見過的輕蔑:“你憑什么?”
祈桑楚怔然,似不料他這樣說。
“憑你只是個奴婢就能輕易說出這樣的話?所有人都能看不起我,但是不包括你楚六!”他嘴角勾起抹笑:“我走的路注定是單行之道,不屑與誰并肩,你能做何?不自量力。”
白衣浮動,身姿卓然,俊雅男子幾步便離開此地。
只是他那長身玉立的模樣被知曉一切的祈桑楚看在眼里,是那般單薄可憐,弱小無助。
祈桑楚看著離去的人影搖了搖頭說道:“走了干嗎?我還沒跟你說我要請假出門一趟呢!”
我要去看看我爺爺啊,因為救你,他現(xiàn)在快不行了……你生氣?可我又該怎么辦?
唉聲嘆氣地看著眼前桌上還在沸騰的火鍋,香味依舊濃郁,她的五臟廟又開始鬧騰起來,夾起一塊魚肉的祈桑楚仍不忘喃喃說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果然才短短幾日的相處自是不能讓你全部相信啊?!?p> 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談何交易?她的小命真的沒得救?
她把魚頭狠狠喂進(jìn)嘴里,又嘆了口氣:“怎么人都走了?好可惜……”
將鍋里的嫩肉通通塞進(jìn)嘴里,她咕噥道:“這可不能說我吃獨(dú)食,是你們自己走的!”
她大笑著端起菜下進(jìn)鍋:“沒福氣呀?jīng)]福氣?!?p> 又隨手拿起桌上放蘑菇的盤具將鮮美的蘑菇放進(jìn)鍋:“沒口福呀?jīng)]口福?!?p> ……
就這樣,將鍋里最后一筷子肉吃進(jìn)肚里后,她終于覺得人生圓滿了。
壞情緒已經(jīng)被自己吃進(jìn)肚子里的美味堵住了。
當(dāng)玉十一再過來的時候,祈桑楚已經(jīng)一個人將桌上的美味吃了個干干凈凈。
她心滿意足,捧著肚子一個人賞著月亮,不時還飲一口美酒。
玉十一苦著一張小臉看著空空如也的鍋底道:“阿六姐姐,你怎么這么能吃?”
回應(yīng)他的自然是祈桑楚一個大大的飽嗝。
玉十一指著祈桑楚無語道:“你……成何體統(tǒng)!除了長相沒有半分女子的樣子!玉哥哥怎么會帶你這樣的人回來?”
似乎不忍再看,玉十一轉(zhuǎn)身小大人似的邁步走向了小廚房。
祈桑楚這才慢慢回味這娃娃的話,什么叫帶她回來?
說的好似夫君帶著新嫁娘回家似的。
只聽玉十一一聲大叫,嚇得祈桑楚手一抖,那即將入口的酒水便灑在了前襟上。
“小十一你見鬼了?”祈桑楚問道。
“阿六姐姐,墨韓他……”
“他怎么了?”
“他,他中毒了!”
“中毒?”
祈桑楚完全忘記墨韓吃了辣這件事。
“是啊,他丑死了!”
“丑?”
又是中毒,又是丑,她更是不明所以了。
“對啊,阿六姐姐,不信你過來看。”
祈桑楚放下酒壺,起身晃晃悠悠來到小廚房門口。
往里一瞧,只見墨韓好似靠著灶臺暈了。
而他臉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疙瘩起了滿臉,脖頸處,手上都有。
祈桑楚終于按捺不住了,她走過去問玉十一:“他這是怎么了?”
玉十一道:“中毒了?!?p> 祈桑楚問:“什么毒?”
玉十一道:“辣椒毒?!?p> 祈桑楚:“……”
于是,祈桑楚在玉十一對著墨韓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下終于說了一直以來她內(nèi)心憋著的話:“你們東海的人都是如此嗎?”
玉十一依舊笑的不亦樂乎:“阿六姐姐,你說什么?”
“我說,你們東海國的人都是你們?nèi)@么奇葩嗎?”
翌日
由于祈桑楚昨日夜里飲的酒多了些,日曬三桿她才起身。
外面院子里的竹林碧翠如海,經(jīng)過人的精心照料培護(hù),就算是在這樣的冬日,依舊生機(jī)勃勃。
出了門,玉玨已在竹林練劍。
墨韓蒙著臉站在一旁侯著。
玉十一蹲在小廚房門口苦大仇深地煎著藥。
而她依照玉玨吩咐,要去做一個丫鬟該做的事,給這位祖宗打掃房間。
東廂房內(nèi)布置雅致,每一樣物品都由人精心挑選,貴而不俗套。
案上的小香爐燃著沁人心脾的玉蘭香,這種味道她在玉玨身上常常聞得到,冷冽而醉人。
她打掃完畢后,隨手將床上疊整齊的被子拿了出去,今日太陽正大,這久在陰霾的物品也該見見太陽了。
看著被太陽曬著的被子,以及院子里的三人,她神情有些恍惚,看著發(fā)了一會兒呆后,才終于想起了如死了一樣不存在的系統(tǒng)。
她問:“系統(tǒng),浮玉山的劇情真的非走不可嗎?”
系統(tǒng)回答:——“是的!若‘祈桑楚’錯過浮玉山劇情,那么屬于重大違規(guī)行為,系統(tǒng)將扣除角色一萬爽度值,并將角色派送回原世界!”
祈桑楚說:“沒人性啊沒人性!你可以消失了?!?p> 系統(tǒng)卻十分友好地道:——“目前女配角色‘祈桑楚’爽度500,好感度50,行為值300,改良劇情能力200,智商250,因角色的最終目標(biāo)任務(wù)為隱藏任務(wù),系統(tǒng)也很難給出標(biāo)準(zhǔn)的指示,還望多多努力!加油!記得五星好評!”
祈桑楚脫下鞋子對著頭頂那個閃爍著綠光的框架扔了出去!
系統(tǒng)果然“?!币宦曄Я恕?p> 她抹了抹額上薄汗,準(zhǔn)備去找剛?cè)语w的鞋。
面前突然遞過一只手,手里拿著她扔的那只鞋,順著手看過去,只見玉玨不知何時已站在他面前。
而墨韓與玉十一皆古怪地看向她。
“鞋子怎么也不穿好?”玉玨看著她的腳道:“在我們東海國,女子的腳只能給夫君看?!?p> 說著,他便蹲下身子,用手將她的腳放在他膝蓋上然后為她小心翼翼地穿上了那只被扔飛的鞋。
祈桑楚看著此時的玉玨,不復(fù)昨夜寒凜,是如此玉質(zhì)溫柔,只是過了今日,這樣平易近人的少年郎便不再存在了吧?
屆時,他們二人又當(dāng)如何?
她剛嘆了一口氣,便見墨韓急沖沖走了過來。
他單膝跪地,十分嚴(yán)肅道:“殿下,屬下有事稟報!”
祈桑楚從未見過墨韓如此神色。
玉玨道:“說吧,不礙事?!?p> 墨韓看了一眼祈桑楚,回道:“我們的人傳來消息,昨夜西璟西郊軍機(jī)大營值夜士兵被灌醉,副將李陸被殺,現(xiàn)場慘烈,只發(fā)現(xiàn)一張人皮面具,現(xiàn)下皇帝葉熙大概也已得知了消息?!?p> 玉玨神色淡然如水:“風(fēng)雨欲來,西璟的天怕是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