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摩挲著，屈身而行，借著極微弱的亮光，“嗞溜”一聲，腳下似是踩著什么光滑清脆之物。
李長生下意識止步，觸電般，即刻將腳抬起，移至一旁。
他打個手勢，招呼旁邊水仙精一齊來看。
“是草玉玲保留的一塊比較完好的本體，應(yīng)是她其中一根莖的殘留部分?！?p> 水仙精端詳多時，終于確定道。
“那，咱們再找找有沒有其余碎塊?！?p> 李長生小聲道。
“嗯?！?p> 水仙精表示贊同。
二人摸黑，找了足足半個時辰，卻再無其余可辨識完整之物。
“水仙姑娘，你找草玉玲的殘塊干嘛?她不是你的天敵嗎?”
李長生忽然問道，這是他心中眾多疑問之一。
“嘿嘿！山頂野人，這，你可就孤陋寡聞了吧！”
水仙精語氣變得不同，她仿佛翻開了塵封多年的記憶，悠悠道：
“正因為是天生之?dāng)常呛筇斐饠?，故而，我們各自的先輩，早在難逃宿命糾葛之日，達(dá)成協(xié)定。
我們所有修成人形的水仙花，都必須遵循凌波仙子姐姐，所訂下的規(guī)矩：
宿命之?dāng)?，倘若身死，無論因何，我等皆須拋卻舊怨，為其祈求禱告，以昭上蒼。此行，乃為敵仇死后相敬之禮，亦皆循順自然之理。”
“這點兒，倒也十分開明?！?p> 李長生頗為驚訝，“不過，這些，或許僅僅適用于小眾層面。后天仇敵，天生宿敵，兩者，我想，都沒那么容易化解?！?p> “那當(dāng)然，這是我們兩家的專屬契約，其中還有很多細(xì)分之處，太多就不與你說了，你一個山頂野人，大概知道就行?！?p> 水仙精莫名生出優(yōu)越感，總是自覺要比李長生高出一頭。
不，是許多頭。
“哎！那你呢?山頂野人，你這么關(guān)心她的殘塊干嘛?”
水仙精下意識戳戳腮幫，反問道。
李長生滿臉真誠道：
“超度??！”
水仙精很是惱火，原來，剛剛自己所言，李長生全然不曾入耳，不由得咆哮道：
“屁的超度，你真是個傻缺貨！前面剛與你說過，度魂度魂，有魂才能度，可我們精靈族，哪里來的魂，我們，只有靈，懂嗎?”
“是嗎?我不知道?！?p> 李長生十分直白，果然將之前水仙精所言，大部拋之腦后。
水仙精一揮手，撇撇嘴，道：
“切！懶得理你，免得拉低智商?！?p> 李長生仍舊盯著地上的殘塊，他覺得草玉玲僅剩的小塊殘體，十分怪異。
適才，三尾妖狐將草玉玲踩得粉身碎骨時，她身體里面，流出的劇毒之物，足以將這些破碎之物融得丁點兒不剩。
但，就這么一塊，與周圍毒液緊密接觸的僅存殘塊，居然沒有受到一絲腐蝕，這般完好，實令人匪夷所思。
久久，水仙精準(zhǔn)備遵循凌波仙子囑托，將草玉玲僅剩殘塊，刨坑埋掉，接著誠心祈禱一番，離開此地。
“人類，你是渡魂師?”
昏暗空間中，忽然響起悠悠之聲。
“誰?誰在裝神弄鬼?”
李長生汗毛聳立，警惕道。
那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她吃力道：
“看你們跟前?！?p> “跟前，跟前。”
“可我們跟前，只有被腐蝕的土地、腥味和……等等！”
水仙精忽然看向草玉玲僅剩的一塊碎片，不可置信道，“你，是你的靈核發(fā)聲！它竟已經(jīng)這般強大！但，為何，剛剛你如此輕易便被三尾妖狐殺死?”
“我剛剛已經(jīng)說過，若不是我靈氣未曾恢復(fù)，那只變異的狐貍，未必會是我的對手?！?p> “那你，此刻現(xiàn)身，意欲何為?”
李長生開門見山道。
“你們不必?fù)?dān)心，我現(xiàn)在，之所以還能同你們說話，是因為靈核靈氣仍未散盡，若靈氣散盡，靈核終將消亡，我也會立刻消失不見。”
“好吧！”
李長生將信將疑。
“人類，我依稀記得，你叫，李長生，沒錯吧?”
“是?！?p> “你們?nèi)祟愔?，有一句話，叫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刻，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p> 李長生遲疑片刻，嚴(yán)肅道：
“可以，但是，我不會幫你做什么不義之事，若是違背我之意愿，那你大可不必再說?！?p> “幫我殺死那只三尾妖狐！”
草玉玲借助靈核，透出無盡恨意，切齒道。
“那只妖狐，禍害人類，即便你不說，我也一定不會放過它。”
“謝謝！”
草玉玲鄭重道。
“我說過，我殺它，不是為你，你不必謝我！”
“好。但，依你現(xiàn)在的實力，我想遠(yuǎn)非它的敵手。待我靈氣消散之后，靈核會立刻毀滅，但現(xiàn)在，我還是可以自主選擇靈核的歸宿?！?p> “你想將自己的靈核，融入這野人體內(nèi)?”
水仙精無法相信，立刻反應(yīng)過來，捂著嘴巴，不可置信道。
“人類，我剛剛險些將你殺掉，這樣一來，也算是對你的補償吧！”
李長生望了望水仙精，水仙精會意，道：
“這點，這個壞家伙倒是沒有說謊，精靈死后，只剩靈核，靈核會自然歸散自然。
但，有一些靈核足夠強大的精怪，它們可以選擇，在自己靈核消散前，將其融入可以與之融合的生命體體內(nèi)，人類，就是其中極佳的歸宿。
不過，很少有精怪會這么做，因為，精靈怪物同妖魔之類一樣，大多仇視人類。
至于今日，我想草玉玲，也是看你這個山頂野人靠得住，故而才有此舉?！?p> 李長生有些糊涂，這水仙精竟然說出了天大的實話。
?。ㄩL生內(nèi)心：嘿嘿嘿，被人夸獎的滋味真不錯唉！再多夸兩句，再多夸兩句……）
“水仙精，你我，始終是宿敵，也不愧是宿敵！哈哈哈！”
草玉玲的笑聲，響徹了整方空間。
李長生反應(yīng)不及，二人身前，草玉玲僅存的一塊小小莖段，早同前時一般，忽然消融于自己仍舊殘存的毒液中。
最終，還是難逃化塵之命。
但其中，卻有一粒棗核般大小的發(fā)光物體，不知何時生出，徐徐上升后，飄然飛至李長生眉心正中，而后，果真如回歸本來主體一般，順勢貫入他神庭之中。
這，便是草玉玲的靈核。
那一刻，李長生只覺那靈核當(dāng)中，似乎蘊含著一種神奇的力量。
這種力量，雖極陰柔，極冰冷，然，卻正試著與他的神海相融。
個中滋味，如初初相戀之背規(guī)男女，語言溝通漸深，開始的牽手，卻是生疏得近乎陌生。
奇妙的旅程，心動的感覺！
然而，歡樂時光，總是那般短暫。
狗糧，塞滿腮幫，李長生連吃帶偷，仍未盡興。
眼前男女，卻好像已然發(fā)覺有外人偷窺，他們?nèi)缫惑w般，急速轉(zhuǎn)頭。
骷髏！
兩個白骨骷髏！
李長生委實嚇得不輕，陽元險些外泄。
幻境，破滅！
驟然間，神海開始變得有些憤怒，波濤滾滾，風(fēng)雨欲來。
然后，出乎意料之外，心中忐忑不安之時，天際道道驚雷，幾乎同時響起，大肆劈落入海。
那是集結(jié)的號角，亦為共鳴的號角。
一經(jīng)吹響，神海之物，同時共振，霎時掀起滔天巨浪，一時，火花閃電，噼里啪啦，真可謂穿云裂石，振聾發(fā)聵。
強悍無匹的外沖之力，繼而竟引起四肢百骸、凡神之脈，齊齊大動，人之精元靈魄，如遭極大清洗，更似即將剝離本體，簡直聳人聽聞！
值此兇險之際，靈墟之中，木札忽然亮起，其上顯示：
度魂，成功！
等級，提至初級中階！
技能，混元斧技！
“哇！這么意外嗎?”
這技能雖然聽著十分直白，但李長生仍舊欣喜非常，因為，他本人更喜歡簡單粗暴，恰合自身口味。
但同時，他心中不禁生出新的疑惑：
“這樣，也算度魂嗎?可，正如水仙精所說，草玉玲，她真的有魂嗎?我所度之物，究竟為何?”
不待他考慮，那木札如能聽到李長生心中呼聲般，再次為他亮出解釋：
高級度魂之法，無論靈魂合一者、有靈無魂者、有魂無靈者，既離本魄，無不可度之物。
李長生呆愣半晌，驚詫之色近乎駭然。
他口中模糊呢喃：
“這，仿佛做夢一般，之前二十余載（拋卻古殿十年）所聞所見，竟還沒有這短短一刻來得精彩。虛度的二十余載光陰，日后需得發(fā)揮風(fēng)檐刻燭之精神，方不負(fù)青春年少，亦不負(fù)姐姐之重托！”
“喂！喂！野人！你沒事吧！”
水仙精眼見李長生自掙扎到平緩，于平緩至喜悅，喜悅隨即消逝，僅剩那滿臉的滄桑感，還有含混不清的自言自語，擔(dān)心他入魔，亦或呆病入骨，故而在他眼前使勁搖晃，簡直就要一拳薅將上去。
許是有了肌肉記憶，李長生總感覺有什么東西，要朝自己面部呼來，但呆病一發(fā)，思想一時無法轉(zhuǎn)彎，只得下意識低頭閃躲。
李長生此舉，雖為潛意識引導(dǎo)行為，但著實令水仙精吃驚不小。
她見著李長生此番動作，緊握的肉感十足的小拳頭，剛欲提起，卻斯須松軟，深感訝異，道：
“山頂野人！你，你竟然擁有了提前感知的能力！這，這也太恐怖了吧！”
“不是的！怎么會！”
李長生立即否認(rèn)，他認(rèn)為，這只水仙精，想象力簡直豐富過頭。
水仙精狐疑道：“那是什么?”
“我對你的拳頭，不，不對，身體，啊呸！”
李長生下意識摸摸鼻子，本欲坦然說出心內(nèi)所想，但奈何“體嫌口無聊”，堪堪說些亂七八糟的詞匯出來，惹人懷疑。
空氣中，瞬間彌漫薄薄一層朦朧。
李長生側(cè)眼偷瞄水仙精，只見她的拳頭似又緊攥，一副吃人的模樣。
“水仙姑娘，我對你，是那么的熟悉，你身上，有那種特別的味道，很明顯，此番必定又是赤裸裸的報復(fù)?！?p> 他終究是將言語后面，一些奇怪之語去除，本想將一句話，表達(dá)得簡單明了。
可哪知，前面卻又蹦出一些奇奇怪怪，更加令人發(fā)狂的話語，聽之更令人生疑。
水仙精目露兇光，只覺裸裸，儼然變得“果果”，詭異一笑：
“果然！山頂野人，色心不死！”
“水仙姑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啊！”
烏云漸漸飄遠(yuǎn)，鴉雀無聲的荒野中，一男一女，開始仇殺般的“激情”追擊……
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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