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ǘ耍?p> 在謝天祥家的院子的東南角，有一株桃樹，每年春暖花開時節(jié)，都開得滿枝滿樹的粉紅色的桃花；在東南院墻的外面，是一株極粗壯挺拔的槐樹，這棵槐樹給是比這個院落還要長不少歲，當(dāng)初修建院墻的時候，有人看它礙事，便欲把它給砍了，但謝天祥卻及時地沖了過來給攔住了，他說這棵槐樹長這么高壯不容易，以后還會更粗更壯，那時候外面就可以承接它的陰涼了！有從燕郊那邊過來賣豆腐絲的老者從門前經(jīng)過，煞有介事地說，“前槐后柳，風(fēng)水好！這戶人家要出貴人了?。 敝x天祥聽說后，沒有說什么。1975年開春時節(jié)，院子里有粉紅色的桃花與輕舞的小蜜蜂，墻外有這棵挺拔的結(jié)滿白色槐花兒的槐樹，桃花味道清輕，槐花兒陣陣飄香，謝新與國柱、國建兄弟兩個，早就饞涎欲滴，于是乘人不備，年長的國柱便“噌噌”地上了樹，騎在樹枝上，大把大把地擼著白玉般的槐樹花兒往口中塞去！過后，再將那花兒塞滿上衣和褲子口袋，哧溜溜下樹給謝新與國建分享。這個院子的西墻外有數(shù)棵白楊連同兩棵榆樹，這個時節(jié)，那榆樹的枝條上結(jié)滿了榆樹錢兒。那個時候的污染少（夏日的雨后，能看到京西與京北的那黛色帶狀的山的輪廓），這些榆錢兒雖沒有那槐花兒在口中嚼得香甜但依然受到孩子們的歡迎，并且這榆樹錢兒似乎更受到大人們的歡迎，小腳奶奶李玉容每到這個時節(jié)，便在樹下轉(zhuǎn)悠，用那一頭綁了一根彎成鉤狀的粗鐵絲去將榆樹的長滿榆錢兒細枝條勾折下來，然后將那它和棒子面和在一起做成窩頭或是貼餅子，或者干脆直接上鍋蒸熟做成榆錢兒飯。那種吃法現(xiàn)在難得找到了，現(xiàn)在被污染了的榆錢兒和棒子面和在一起做出來的窩頭、貼餅子抑或是榆錢兒飯，你敢吃嗎？
逢到謝天祥周日休息，雖然不用上班，但他依舊早晨五點鐘超常起床，之后洗了把臉便奔了那一小片自留地。那里種著旱煙葉，厚實的大片的綠綠的葉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搖搖晃晃仿佛兔子的大而厚實的耳朵。據(jù)說這東西喜旱不喜澇，一旦這一年雨水大了，即便秋后有了收成，那煙的味道也大大地失了水準。謝天祥在這一片煙葉上下了不小的功夫！農(nóng)家肥對于它來說顯得勁頭兒小了些，而如果施了化肥呢這東西抽著就變了味道，他聽人說麻渣或豆餅這兩樣?xùn)|西，不論哪一樣施將下去，種出來的旱煙就如同那個年代小孩子們喜歡的白饅頭夾白糖一般可口香甜！于是他便托人弄了一蛇皮袋子豆餅，這種“高級”肥料被他悉數(shù)施在了為數(shù)不多的旱煙葉地里。這樣，等到太陽丈把高了，他才回家吃飯。飯桌被挪到了掩映著陰涼的桃樹下面，那時已是初夏時節(jié)，桃花、槐花兒以及榆錢兒等都已經(jīng)相繼盛開、謝盡，但依稀還可聞到威風(fēng)時時送來的尚自留有余韻的絲絲縷縷的花香。見謝天祥坐在那里喝茶、抽煙，謝新便自然跑了過來，坐在他身邊……
“你天輝爺爺?shù)暮笫率悄闾珷敔敗褪俏业陌职郑兄x玉龍，幫著辦理的，你想想，那時他們家就只有大當(dāng)家的你大大伯、二當(dāng)家的你二大伯，你三伯明華被國民黨抓了壯丁不是？那個時候，咱們這個新屯謝家誰家有事都找你太爺給做‘知客’，他有威信哪！
“那時候你太爺已經(jīng)有五十多歲了，但身子板依舊硬朗結(jié)實，還能挑挑兒到縣城賣菜。他特別喜歡吃魚，每次從縣城回來，都要順手買些回來，他自己開玩笑說他上輩子應(yīng)該是貓，他該是貓托生的，要不怎么一看見魚就留哈喇子呢！就這樣，常常是賣的那幾個菜錢都讓他給換了魚吃，有時還要倒搭幾個！那時候縣城東關(guān)有個小魚市，那里賣魚的都認識這個縣城東新屯村的謝玉龍了！”說到這里，謝天祥嘿嘿笑了兩聲，然后他接著說道，“那時候沒有南河，吃魚就得到東關(guān)的魚市去買。那時候有南河就好了！這南河呀是1959年開始挖的，直到1961年通水，足足用了三年時間，而這三年，正是三年遍布全國的自然災(zāi)害的年景，三年自然災(zāi)害哪，吃吃不上，喝喝不上，開春的時候，連樹皮都給人揭了去吃了！你太爺哪里受過這個（罪）？！咱們家再怎么著也有三五十畝薄田呀！怎么可能為吃喝發(fā)愁？你太爺在這十里八村的，那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臓攤儍?！但那時大家都已經(jīng)入了社，從低級社、到高級社，再到1958年大躍進后的人民公社，自己的自留地都沒有了，所以哪，新，現(xiàn)在還不覺得幸福，能吃飽飯不挨餓，怎么能說不幸福呢，是不是？你太爺臨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天祥，我想吃口魚，喝口魚湯也行呀！’我說，‘爸，能等著，我一會兒就買回來給您做著吃！’可等我買了二斤小魚兒回來，你太爺爺?shù)纳碜佣紱隽耍∵@臨走也沒能吃上一條小魚兒！哎……”說到這里，謝天祥禁不住眼中濕潤地長嘆了了一聲！
這時只聽院門吱紐一聲被打了開來，謝明華出現(xiàn)在了門口……
?。ǘ牛?p> 謝明華在謝天祥面前沒有了拘謹，他輕松隨意地坐在了放在的地上的方桌前面。他說他在旁邊的菜園子里，需要一把鐵鍬，他于是就拐進了天祥大叔家，“我沒想您在家，那今兒應(yīng)該是禮拜（日）吧？這農(nóng)村人天天要下地干活掙工分兒，沒有什么禮拜休息一說兒，所以呀也不知道今兒是禮拜幾！”邊說他邊轉(zhuǎn)向謝新，右手輕輕地拍著謝新的腦袋問道，“新哪，眼睛好利落了吧！來，讓三伯看看！喲，黑亮著呢，以后可得注意了，少到火車道那面去玩兒！國柱、國建這兩個兔崽子，玩的都沒邊兒了，差點毀了你的眼睛，三伯對不起你呀！”
謝天祥連忙接過話茬兒說道，“老呔（這輩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兄弟或最小的妹妹，常被稱作老疙瘩、老兄弟或老妹妹，大概意思是父母老是生的娃），你這話說了多少遍了，可快別說了！出了那樣的事誰都不愿意看見不是？該埋怨的不是你，也不是國柱、國建哥倆兒，是老天不公道，讓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遭了那樣的罪受！哎，都過去了，咱們得往前看哪！現(xiàn)在有吃有喝不再餓肚子，日子不是越過越好嗎？！”謝天祥邊說邊將煙荷包遞給了明華。
謝新在旁邊忽然發(fā)問道，“三伯，您打過仗嗎？打過壞蛋日本鬼子嗎？我爺爺說您當(dāng)過兵打過仗，還參加過志愿軍呢！”謝新用敬佩的語氣說著。
這時謝天祥笑著對謝明華說道，“我就說嘛，小孩子神著哪！你給他講故事，天上地下的，他會記住也總有一天會明白了的！這不兒，那天新說他想聽打仗的故事，我就說你明華三百當(dāng)過兵打過仗，還當(dāng)過志愿軍參加過抗美援朝，所以他肚子里肯定有打仗的故事！哪天讓你明華三伯給你講！這孩子呀就記住了！”
謝明華望著謝新的眼光閃動了一下，他嘿嘿笑著對這爺倆兒說，“新哪，三伯現(xiàn)在正干活呢！趕明兒你到三伯家來，晚上來也行，天晚了就住下，和你國柱、國建哥擠著睡！那個時候，三伯給你講個夠，好不好？！”他轉(zhuǎn)向謝天祥說道，“大叔，那我先干活去了！”謝天祥起身送他出了院門兒！謝新聽如此說便認真記下了，當(dāng)天傍晚，他便央求爺爺謝天祥將他送到了謝明華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