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撸┙央S和的果鶴鳴
果鶴鳴近來心情不錯,媳婦謝明月已經(jīng)確認(rèn)懷上了孩子,上鄉(xiāng)里衛(wèi)生院檢查之前還是好好的,等到確認(rèn)懷上了孩子,明月便笑著說,“怪不得呢,最近總想吃酸的!”家里的醋她一喝一大口,還不過癮時便道胡莊市場里去買“山里紅”,洗吧洗吧就往嘴里塞,看她吃那東西,果鶴鳴自己的牙先自酸得倒了。不是常聽人說“酸兒辣女”什么的,看來明月懷的孩子多半是兒子,再過幾個月,自己就要當(dāng)爸爸了!這樣想著,果鶴鳴變得渾身是勁,他覺得他更得好好干,養(yǎng)活老婆孩子是男人天經(jīng)地義的責(zé)任。
果鶴鳴高大結(jié)實的身軀本就身大力不虧,再加上他刻意地鍛煉,于是他的四肢、胸部、背部乃至頸部、臀部都生長著塊狀的腱子肉,因此用虎背熊腰來形容他的身材那是一點都不過分。果鶴鳴有兩個不知從哪里淘換來的小磨盤似的石頭溜子,或者那兩個中間有兩個孔洞的物件就果真是兩個小號的磨盤,他或單舉或雙舉,寒冬臘月也要弄得身上微微出汗方才止住。在果鶴鳴看來,人生的頭等大事就是要有一個好身體,因此這種“練磨盤功”以及蹲馬步、站樁什么的他常是輪番著來練,等到電影《少林寺》上映,就更堅定了他練功強(qiáng)身健體的為“人生第一要務(wù)”的信心??磥?,好電影影響的不止是一代人!
果鶴鳴打小就生得濃眉大眼,隨著時光的浸染,他的面孔由青澀清秀逐漸生出了棱角與溝壑,這使得他的身軀與面容更加相稱并融合,他儼然成為了一個男子漢,走在街上,常有女子投過來欣賞的目光。雖然如此,他的眼光與面容卻是柔和的,看起來像一匹溫順的良駒。
一年中他很少過新屯老丈人家去走親戚,即便是去了,他也常是略帶羞澀地坐在炕腳的炕沿兒上獨自吸紙煙,相比愛說笑的大姐夫陳志忠,他的話很少。在飯桌上他同樣有些羞澀甚至可以說像個大孩子似的靦腆,尤其是將他安排在上首的位置上,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似乎不習(xí)慣坐在這樣的顯眼的位置上。他會喝酒,但卻喝不多,二兩二鍋頭下肚便紅了臉,甚至連脖子也紅了,而身體狀況遠(yuǎn)不及他經(jīng)常大喘氣的大姐夫陳志忠的酒量都要比他能喝,等到兩杯酒下肚,果鶴鳴的臉已經(jīng)紅了,但姐夫陳志忠或是小舅子明義或是明禮再要給你滿酒時,他不好意思不讓人家倒酒,于是那玻璃的八錢杯中就又滿滿地裝了一杯酒,雖說是八錢杯但倒?jié)M了卻恰好是一兩酒。這下可有些麻煩了,飯后說好躺下歇會兒,卻沒承想這一下就睡到了天黑,謝天祥埋怨明義道,“明義你就不該叫你二姐夫再喝那杯酒!”而明義則微笑著回答,“看我二姐夫那塊頭,身體該有多好!怎么三杯酒下肚就躺倒了?沒想到!”這時岳母李玉容端著一杯熱茶邁著小腳走過來遞給果鶴鳴,輕言道,“沒事兒吧?喝杯熱茶醒醒酒!天晚了,就住在這兒吧,這大炕還怕睡不下你們!”明月坐在旁邊只是笑,住不住娘家還是得聽果鶴鳴的。
在謝新和妹妹謝瑾看來,果鶴鳴是一個隨和而沒有成年人架子的從不訓(xùn)斥人的成年人,又因為明月二姑的關(guān)系,所以只要見到果鶴鳴,兄妹倆先自舒心得樂開了,因此二姑的家也是他們在放假時最愿意去小住的地方。果鶴鳴在這兩個孩子面前確是沒有板起過面孔,有事沒事教訓(xùn)孩子冒充大尾巴狼,他沒有這個愛好,對待謝新與謝瑾這樣的孩子,他同樣謙恭和順溫言細(xì)語,謝瑾常拿著自己的作業(yè)本向他問道,“二姑父,您看看,我的字寫得好不好?這一頁全都時對勾,沒有錯題!”果鶴鳴瞇著眼欣賞了一番道,“真好,做的真好!”那平和真誠地評價言辭讓小姑娘樂得似春天里盛開的花朵,然后她搖著兩只朝天的小辮子跑開了,而“真好,做的真好!”之類的言辭反反復(fù)復(fù)從果鶴鳴的嘴里真心實意地傳播出來,竟從來沒有讓兄妹倆覺得單調(diào)不實,相反他們總覺得那是認(rèn)真親切發(fā)自肺腑的,這也就難怪謝新、謝瑾兄妹見到抑或想到這個“二姑父”便眉開眼笑了!
自打謝明月懷上孩子后,家里的氣氛輕松愉快了許多,果如海甚至幾番拿出胡琴兒來自拉自唱自得其樂,明月除了想吃酸的之外沒有太多的感覺,每天照樣下地干活兒,地承包給自家種了,哼是不能全指著果鶴鳴一個人去打理。果園村的地在村子與運河之間,但和新屯村的不同,從村頭到運河岸邊足有三里地遠(yuǎn),雖然中間現(xiàn)在有了過馬車、拖拉機(jī)的通道,但看起來還是太遠(yuǎn)了,河邊的樹林仿佛成了一條天邊的細(xì)線。當(dāng)初沒有通道那會兒,從村頭望過去那真是一眼望不到頭,河邊白楊樹的樹梢兒變得渺渺茫茫的。麥?zhǔn)盏臅r候,鐮刀在手中不停地?fù)],身子一下一上不停地彎了又直直了又彎,直到胳膊再也揮不動,腰也酸脹得直不起來,兩條腿不停地打顫,汗水順著額頭流向眼睛之后又流過臉頰和脖子,那時明月是多么渴望能夠看到河邊的樹影,看到了樹影這一壟麥子就算割完了就可以休息了,可透過被汗水迷蒙了的雙眼望過去,又哪里有河岸與樹梢的半點兒影子!那一刻明月心中竟有些后悔嫁到這個村子里來了!可看看身旁的果鶴鳴卻是早已失了蹤影,幾乎看不清他彎腰揮鐮的一連串兒舒展灑脫行云流水般的動作了!這一刻,明月打心眼里樂了,跟著這種男人過日子,即便是吃糠咽菜,(那是不可能的?。┻@心里總也是踏實的。
身材高挑皮膚白凈的婆婆顏如花是從來不下地干活兒的,那樣不得把她累死,她要做的是“后勤保障”方面的工作,炒菜做飯送水送飯到地壟間,平靜卻微笑著招呼道,“累了就歇會兒!這飯要一口一口地吃,活兒也得一點兒一點兒地干;吃不完的飯,干不完的活兒!慢慢兒的,悠著點,甭著急!”這話聽來在情在理有情有義不乏親切,謝明月心里熱乎乎的,但同時明月也感悟到了什么。這人與人在多數(shù)情況下是不一樣的,“人比人,氣死人!”所以人跟人不能比。婆婆顏如花打年輕那會兒就沒干過重體力活兒,到菜園子里摘個黃瓜、茄子、西紅柿什么的就算是“干活兒”了,整天價收拾得干凈利落,回家做飯是她的光榮任務(wù)!正如奶奶所說的,人家就是那個命兒,你和人家怎么比?你不下地干活兒賣苦力,那可不成!所以謝明月逐漸想得明白了清楚了不糊涂了沒有心結(jié)了茅塞頓開了豁然開朗了心情愉快了一天陰云滿散了!
(六十八)
但謝明月習(xí)慣支使人的性格還在,不過不再是命令而是商量的語氣因此溫婉了許多,連小姑子果歡都說,“嫂子,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溫柔了!”婆婆顏如花似乎也逐漸熟悉并適應(yīng)了明月的性格因而也就逐漸接納了兒媳婦,至少是不再糾結(jié)反感了,因此明月的言語在她聽來也變得悅耳了甚至是動聽了,明月有是身孕后,全家人的心里都發(fā)生了變化。顏如花開始變著花樣兒做好吃的,“身懷有孕,就得一張嘴吃兩個人的飯,還得吃好了,總不能餓著我孫子!”閨女果歡在旁邊笑道,“媽,您怎么就知道是男孩,沒準(zhǔn)兒是個女孩呢?!?p> “果歡,快別瞎說!你嫂子肯定得給你生個大侄子,到時候,你就抱著他美去吧!”顏如花樂滋滋地對女兒果歡說道。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果如海笑言道,“男孩、女孩都好,母子平安健健康康地比啥都強(qiáng)!”果歡笑著對父親說道,“爸,您又說‘啥’了!這是哪里?是BJ,又不是西北,別總‘啥啥’的,讓人笑話!”果如海笑回道,“你提醒的是,不過說‘啥’字習(xí)慣了,總是在不注意的時候溜出來!”
明月心情舒暢食欲極佳,即使是棒子餑餑嚼在嘴里都能吃出甜味兒來,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原先吃東西星星點點即可,現(xiàn)在怎么會這樣兒?看來這懷孕跟不懷孕一張嘴吃飯跟一張嘴兩個人吃飯就是不一樣!明月這樣想著竟自樂了起來。但她有些擔(dān)心,許多婦女在孕期吃的多養(yǎng)的胖,等生完孩子還是那副體型,完全變了一個人,那可怎么好?果鶴鳴安慰她說,“你先別有那么多顧慮,現(xiàn)在是生養(yǎng)孩子要緊,如果你不好好吃飯好好保養(yǎng),到時候(嬰兒)營養(yǎng)不足又瘦又小,著急的不光是你,全家人不得跟著著急?現(xiàn)在你好好吃飯好好保養(yǎng),肯定要胖一些,等生過孩子,你一下地干活兒不就又瘦下來了?”明月想想確是這么個理兒,于是就由著性兒撒歡兒似的吃開了,本來不足百斤的體重,等到兒子果春來降生的之前,竟增至百五十斤,簡直如同氣兒吹的一般快速增長,而春來出生時也達(dá)到了六斤二兩,算是個足月的大嬰兒了!而之后明月確也如果鶴鳴所說瘦了一些,但增肥容易減肥難,增肥如滾石下山其勢如破竹,減肥如體弱者爬山兀自望山興嘆,須知母親為孩子著想那是打從娘胎里就開始了的。
果鶴鳴打小就不是一個內(nèi)向的孩子,他從小就濃眉大眼招人喜愛,和村里的孩子在運河里洗澡戲水他差不多從來都是第一個跳入澄清的水中,上樹掏鳥蛋那更是家常便飯,直到有一次他們從柳樹的一處鳥窩中掏出一只生著粉紅色嫩肉的剛孵化出來的幼鳥,之后幾個淘氣包兒躲在樹下,好奇而快樂地等著看鳥爹鳥媽回來后見自己的孩子不見了著急地?fù)淅仓岚虔偭艘粯拥厣舷嘛w動地尋找著它們的孩子,這時果鶴鳴驚呆了,他捧起有鳥輕輕放進(jìn)衣服口袋里,然后重新爬上樹巔將氣重又送回鳥窩。那之后果鶴鳴再也沒有掏過鳥窩。
孩童時期最讓果鶴鳴難忘的就是隨同父母去蘭州生活,皮鞋廠里充溢著皮革的特有的香味兒,那該是一種久遠(yuǎn)的來自記憶深處的味道,說不清是什么原因,這樣的味道令他心中充滿了喜悅。那座城市中差不多全是土黃的顏色,就連街上過往的人的服裝也大多是土黃色的。街頭巷尾有著大大小小的牛肉面館,里面飄出的洋溢在街頭的是那種牛肉面與辣椒油相混相合的香味。父親果如海是廠里的技術(shù)員,廠長和工人們都尊重這個來自BJ的說著普通話的技術(shù)員,他們業(yè)余時間喜歡喝酒,果如海常被邀請參加,但他中途常常退席,工人們拉不斷扯不斷的猜拳叫喊在他們是一種宣泄而在果如海簡直就是受罪,他喝酒喜歡淺斟慢酌輕言細(xì)語地聊天,工人們的這種粗獷的西北人喝酒的方式他實在難以接受。果鶴鳴就只是覺得好奇,他常去觀摩后來也就明白了所謂的猜拳是什么道理。
童年時期的回憶總是美好的,對于果鶴鳴來說尤其如此。父親果如海工資本就不低,再加上一筆“支援三線建設(shè)”的特殊補(bǔ)貼,所以在蘭州皮鞋廠的眾多的干部工人里,他的工資水平是最高的,甚至高出了當(dāng)時廠長的工資。因為有了這樣的經(jīng)濟(jì)基礎(chǔ),花錢本來就大手大腳的媽媽顏如花就更是如魚得水,給自己花錢舍得,給兒子(那時還沒有女兒果歡)果鶴鳴花錢也不算計,她總這樣說,“錢是人爭的,人掙錢為什么,不就是為了‘花’嘛!有錢攢著藏著掖著捂著蓋著,我可不那樣兒!”吃牛肉面的時候,她總要給兒子要一碗加肉的,有時候看兒子吃的不過癮,還要再加一份肉或是一個剝了皮的煮雞蛋,西北的回民師傅做的醬牛肉,肉的顏色淺不像BJ的醬牛肉的顏色那么重,但吃到口里卻又香又有嚼頭兒,把個果鶴鳴的小臉上浸出了汗珠?;蛟S是因為有這段成長發(fā)育期的及時充分的營養(yǎng)補(bǔ)充,所以果鶴鳴才有著比那些面露菜色的同齡孩子強(qiáng)壯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