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北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雪雹粒兒,刮在臉上,就像用小刀割過肌膚般疼。
大青山,獵棚。劉聚正熟練的把一只肥美的野雞用泥巴裹起來埋在石碓,然后再在上面生起了火。噼里啪啦的火焰,驅(qū)散了寒意。
隨著叮叮咣咣一陣聲響,獵棚的門圍被掀起來,一股寒風(fēng)夾雜著雪花沖進了,旋即被棚內(nèi)騰騰的熱氣化為一陣陣白氣。
幫著二叔撣掉麂皮襖上的積雪,摘下斗笠掛在墻上,給二叔遞過去一碗熱湯,又抓起二叔脫掉的靴子放在火邊烤。并加了幾根柴火,讓火燒得更旺。隨著一口熱湯下肚,劉二愣才緩緩?fù)鲁鲆豢陂L氣。
“怎么樣?二叔?還是沒有找到吧?”一邊扒拉著火堆,劉聚一邊問劉二愣。劉二愣搖了搖頭,扒拉著自己雜亂的頭發(fā)胡子。從腰間拽出一個行軍壺--就是劉聚在前世看到的行軍壺。劉聚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都驚呆了,這個類似于前世宋元時期的古代社會,居然已經(jīng)有了這種酒壺。據(jù)劉二愣說,這是劉聚他爹在劉二愣從軍時,用一顆深山中的草藥換回來的,在軍隊上,雖不多見,但也有一些,誰也不知道從哪里買,但是知道這玩意好用,不容易壞,非常結(jié)實。劉二愣這個酒壺劉聚仔細(xì)觀察過,和前世的行軍壺一模一樣,只是材質(zhì)好像更好,不像這個時代的產(chǎn)物。劉二愣像寶貝一樣珍藏,只是這個日子拿出來喝酒,只怕更會睹物思人。
和劉聚不同,劉二愣是他哥哥一手帶大的。他們父母死的早,劉二愣的哥哥不到十歲的時候,父親就因為雪崩死在深山里,母親也傷痛過度去世。劉二愣當(dāng)時才三四歲,他哥哥硬是靠自己從小練就的獵人手藝,一點一點把他養(yǎng)大,教他打獵,送他去讀書,最后還給他置辦兵馬,送他從軍。劉聚三歲沒了父親,但那時他太小了,根本沒有什么感覺,他是他二叔一點點帶大的,他也沒有見過父母,所以很能理解二叔對父親的情感。
看到二叔又要進入沉醉嘮叨模式,劉聚就默默開始修煉起那不知道管不管用的“真氣”。劉聚自從在黑狐洞里真氣突然增強以后,開始覺得自己的修煉好像不是一無是處,于是更加勤奮。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劉聚都深刻的明白,勤奮和努力是自己唯一的憑借。他還沒有來得及把地靈蘚的事情告訴二叔,就被二叔拉著一起來到這個大山深處繼續(xù)尋找那只黑熊的下落。這是他們家的一個心結(jié)。雖然從理智上講,這么多年過去了,那頭黑熊說不定早死了,或者搬走了,但是不出來在深山待上一段時間,劉聚和二叔都覺的好像生活少了什么。
把香噴噴的野雞從石頭堆里刨出來,叔侄倆就著酒吃了個干干凈凈??粗褰K于不再追憶往事,劉聚就把地靈蘚的事情跟二叔說了。劉二愣是當(dāng)過幾年馬隊,有見識的人,他很清楚這一水囊的地靈蘚意味著什么??粗蹲幽趋詈诖植诘哪?,看著侄子那破破爛爛的皮衣,劉二愣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放棄找黑熊報仇,帶著侄子到縣城,讀書上學(xué),過正常的日子。恍惚之間,那張稚嫩的臉換成了自己的大哥,那么慈祥,那么和藹,就這么溫和的看著他,并用手拍拍他的頭說:“臭小子”。
第二天一早,劉二愣告訴劉聚一個決定:這是最后一個冬天在山上度過。如果還是找不到那只黑熊的蹤跡,他決定等劉聚長大后再來試試,從明年春天,他要送劉聚去鎮(zhèn)上讀書。劉聚當(dāng)然沒有意見,即便有也沒有用。他只是為二叔終于想通了這個問題,準(zhǔn)備放下而感到高興。
兩個人吃過飯,就一起去劉聚發(fā)現(xiàn)的洞內(nèi)。狹窄的洞口讓劉二愣很是費了一番力氣,才通過。順著曲折的山洞,來到大廳。劉二愣四下打量,點點頭說,倒是一個隱蔽的好地方。水池中的水又積累了淺淺的一層,石碗又滿了。劉聚指著石碗對他二叔講述自己發(fā)現(xiàn)地靈蘚的經(jīng)過,然后跳上石臺。卻發(fā)現(xiàn)堆在角落的骨堆已經(jīng)不見了。
有古怪,劉聚心想,他明明記得自己走的時候骨堆還好好的在那里,難道有別人來過?抬頭,透光的氣孔還在投射著亮光。劉聚抽出柴刀,向亮光照射的地方走去。洞壁還溫暖。劉聚轉(zhuǎn)身想對二叔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柴刀的反光剛好照到水池的石碗!
隨著光線的照亮,石碗中肉眼可見的從碗底生出一片地靈蘚!而隨著地靈蘚的生成,洞壁的光線一下就消失不見!此時,還在池邊查看的劉二愣分明聽得到滴答的聲音從石碗處響起!
滴答,滴答,滴答。劉聚憑著可夜視的眼睛,分明看到,洞頂?shù)氖S在往碗中滴水!隨著水滴的滴落,一股寒意在大廳彌漫開來。
一層寒霜從水池向周圍擴散。劉二愣的眉毛胡子瞬間結(jié)了一層薄冰。
“二叔快過來!”劉聚急忙大喊,同時向著他二叔跑去。劉二愣聽到呼喊,轉(zhuǎn)身想走,卻覺得四肢僵硬,動作遲緩。劉聚三步兩步跑到這邊,伸手抓住劉二愣,同時急忙運轉(zhuǎn)“真氣”,一股暖流在他胸中翻涌,兩臂一使勁,竟然生生把一個大漢從臺下拽了上來。感受著手掌好似冰塊的寒冷,劉聚一把抱住他二叔,向后便退,直到背心貼住那塊還有些暖意的洞壁?!罢鏆狻北加浚粚訉拥尼尫胖?,抵抗著二叔身上的陣陣寒意。背心的那些暖意似乎越來越少。冰霜用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劉二楞,劉聚的手臂,也已經(jīng)結(jié)上了一層冰霜。
感受著全身上下的寒意,以及觸手處越來越僵硬的冰冷,劉聚心急如焚。他萬萬沒有想到,沒有了光亮的洞穴,居然還有如此的危險,而自己上次卻沒有察覺,把自己和二叔陷在如此境地。如果今天,二叔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有什么意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獨自撐過這舉目無親的異世。上一世的局促無力,這一世的舉目無親,兩世的凄涼,此刻竟同時涌上心頭,劉聚急的一時心神不穩(wěn),“真氣”運行紊亂,竟一口鮮血噴在劉二愣的身上,昏死了過去。冰霜一剎那便覆蓋了全身!
沒有了主人引導(dǎo)的“真氣”,隨著鮮血吐出,緩緩順著經(jīng)絡(luò)自由涌動。由心而肺,由丹田而百匯,就好似大水漫過干涸的土地,那里有空隙就流向哪里,不一會兒劉聚全身經(jīng)絡(luò)居然都充斥著他勤奮修煉六年的無名真氣,然后就停止了流動,淤積起來。
那口從劉聚口中噴出的鮮血侵染了劉二愣的胸膛,隨著兩人倒下,也侵染了洞壁。鮮紅的血液仿佛有光,有熱,劉二愣的胸腹處冰霜開始融化,然后是劉聚的胸腹處,然后是被鮮血侵染的洞壁處。一層仿佛無形的火焰緩緩流淌,融化了冰霜,抵抗著寒冷。洞壁逐漸變得的白瑩瑩的,晶瑩剔透,逐漸發(fā)光,隱約可見是個半人高的矩形塊,散落著點點星光。微弱的熒光閃爍,把影子投射到水池。沒有了亮光的水池,滴答聲間隔越來越長,終于消失了。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道道亮光從氣孔處射出,直直的投射到瑩瑩發(fā)亮的洞壁上,洞壁的光芒漸漸減退。微弱的熒光反射照耀著躺在地上的叔侄二人。滿身的冰霜竟然逐漸消散。
劉二愣率先蘇醒過來,感受到胸腹處的壓制,他緩緩伸手,發(fā)現(xiàn)手臂已經(jīng)能夠動彈,失去意識前的僵硬無力感消失不見。緩緩坐起來,把劉聚從胸前橫抱過來,這才看到留著血跡的胸腹,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劉聚。劉二愣一下子回過神來,急忙晃動劉聚,并用手探了探劉聚的鼻息,看看四周,抱著劉聚移動到亮光照射處。
劉聚做了個夢,夢中自己是個小城市的普通人,每天上班,下班,洗衣做飯,送孩子上學(xué),接老婆下班,陪媽媽說話,跟父親干活,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勤勞的雙手帶來窘促而安穩(wěn)的生活,就像一艘漂泊在大海的獨木舟。風(fēng)平浪靜的時候,春暖花開。而一旦風(fēng)暴來臨,便要舟毀人亡。濃烈的不安,始終籠罩著那顆不甘的心。而這就是千千萬人的普通生活。午夜夢醒,心悸般的恐懼,讓人不由的想大吼一聲,我不要這樣!
一股血水,順著嘴角流出,帶著一些黑色的斑點。劉聚在劉二愣撕心裂肺的呼喊中,睜開了眼。那是一張黢黑的臉,鼻涕眼淚沾滿了雜亂的胡須,不斷翕合的鼻翼,有些泛紅的臉頰,布滿血絲的雙目,抽搐顫抖的雙唇,這個看著有些陌生卻又十分熟悉的大漢,看著他激動的手足無措的樣子,看著他只會憨憨傻傻的呼喊的樣子,劉聚明白,自己還在這個世界,前塵往事真如夢幻泡影。
“二叔,我沒事,你把我放下來,你弄疼我了”劉聚輕輕說道,劉二愣小心的把劉聚放下,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用手不斷擦拭著劉聚流出的血。
“我想喝水”劉聚說道,劉二愣一聽急忙解下腰中的水囊送到劉聚嘴邊,輕輕的倒了些水。感受著冰冷的水從口腔流入腸胃,劉聚覺得自己好像舒服了一點,身上的無力感一點點消退,只有胸口還是一陣陣疼痛。
喝了一些水,又緩了一會,劉聚才有力氣坐起來。只是稍一用力,胸口處便撕心裂肺的疼痛。而且全身不由自主的抽搐??孔诙幢冢惺苤错斠豢卓琢凉獾恼丈?,劉聚覺得這樣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