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始終是道門，神殿始終還是神殿?！毙l(wèi)光明冷冷開口說道。
顏瑟切了一聲，不理會這個死板呆滯的老頭，伸出枯瘦的手指將剛剛裁決司神官帶來的食盒打開，拿出里面的幾碗白米與小菜。
接著，他又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拿出一個皮質(zhì)水壺，看向葉啟說道：“每年回桃山，老道我只在光明師兄近前才覺得痛快，所以，這幾年老道我回西陵述職就是在幽閣里過一晚，第二日就直接回長安城，只是可惜的是，光明師兄和道門的大多數(shù)人一樣不飲酒，我看小子沒有道門里的死氣沉沉，飲酒否？”
葉啟指著顏瑟手中水壺，說道：“我非好酒不飲，那可是好酒？”
顏瑟三角眼邊緣皺出幾道褶子，看起來有些尖酸刻薄的唇角翹起，笑著說道：“大唐最上好的九江雙蒸，每年只往皇宮里送去，世面上沒有，如若有哪個膽大包天的太監(jiān)偷了去賣，一兩千金?！?p> 葉啟伸手出木欄外，抓起一只空碗說道：“那還要請上一碗嘗嘗。”
顏瑟也不小氣，扭開水壺的蓋子，酒香頓時充斥在了幾人身邊，給葉啟倒了一碗。
葉啟飲過，只覺得好生痛快，果真是好酒。
接著，便是二人飲酒談天，衛(wèi)光明一人沉默著夾菜吃飯，氣氛竟是顯得融洽，與整條充滿死亡意味的幽閣甬道來說，此時的這里，無疑是幽閣最光明的時候。
……
顏瑟老道的水壺也不知是何材質(zhì)，看著樣式不過只能盛上十碗酒水，然幾個時辰后，光時葉啟一人都飲去不下二十碗九江雙蒸，那水壺中居然還有酒出。
故二人飲酒，從未歇過，兩人又都算是好酒之人，舍不得用境界去消耗體內(nèi)酒意，隨著酒越越飲越多，話說的自然也就越多，不過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顏瑟在講，葉啟去聽。
至于光明老人，除了顏瑟在說到某些事關(guān)自己又曲解自己的事件時，會以著絕不允許的態(tài)度糾正顏瑟的話，其余時間又在閉眼半睡著。
甬道里響起了腳步聲，約莫已經(jīng)是次日，顏瑟收起水壺，看著葉啟說道：“你小子對老道胃口，前些年你在世間行書，想來你應(yīng)該也是喜愛書道之人，臨走前，給你一個東西?！?p> 說著，顏瑟在滿是油污的廣袖中掏出一桿枯木白毫筆遞給葉啟。
這時，閉眼的衛(wèi)光明看向顏瑟，眼神帶有詢問的意味。
顏瑟也不去理會，見著葉啟將筆收好后，自顧起身，向著衛(wèi)光明行了一禮說道：“光明師兄，師弟走了，明年再來看你。”說完，他負著雙臂，灑脫地消失在了甬道之中。
不一會兒，裁決司的兩位神官走來，檢查了木欄上的陣意，發(fā)現(xiàn)沒有問題后，將地上的碗筷食盒收拾好，也自離去。
幽閣又恢復(fù)了往日只有幽暗死寂的環(huán)境，葉啟半躺在草墊上，借著甬道穹頂?shù)年幇禑艋鸺毤氂^察手中的毛筆，筆雖看似破陋，但其卻有著一股隱而不發(fā)的符意，就像橫豎著的幾把刀潛在深淵，某日一但出淵，定是要將山河湖海切碎。
“這支筆跟隨了顏瑟好多年，所以才蘊有那么深刻的符意?！毙l(wèi)光明看向葉啟，準確的說是看向葉啟手中的筆，說道：“若說符道，這天下間無人能出顏瑟左右，所以，在看到你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樊籠困不住你?！?p> 葉啟砸吧了兩下嘴，像是還在回味嘴中的酒味，說道：“他這可不是對道門不忠，您是光明神座，知道魔道應(yīng)該怎么才算是魔道，我這樣的天才被鎖在幽閣里，本身就是道門在浪費資源，有了這支筆，我就能早一年離開樊籠。
而我出去，桃山肯定不能容我，那只能去唐國，我的身份與觀主的關(guān)系總是不可能隨便了之，不管去唐國哪里，日后因為我的存在，總能緩解神國與唐國之間的關(guān)系?！?p> 衛(wèi)光明搖頭，不過卻沒再就顏瑟的筆繼續(xù)說下去，他指著沒有天日的欄內(nèi)石窗，窗外是幽暗的濃霧，毫無一絲光彩。
“你若逃出去，只能順著崖下走，崖下很難走?！?p> 葉啟看向石窗，說道：“幾年前在桃山上時，我就見過幽閣，見過那些濃霧，也去了一次崖底。”
衛(wèi)光明后背不禁直了些，瞪大雙眼看著葉啟，久久不語，末了，他大概覺得葉啟不是在說玩笑，如果對方說的是真的，那這位觀主的弟子一定會成為昊天道建立有史以來第一個逃出幽閣的修行者。
樊籠里再次無話，葉啟拿著顏瑟給的枯枝白毫筆在石壁上刻畫起來，此間無墨，又無清水，因為在樊籠之內(nèi)，天地元氣斷絕，又不可能用出道術(shù)掬來清水以充黑墨，故石墻還是石墻。
不過，在陰暗的牢內(nèi)，地上悄然多出了幾縷白毫。
……
一書數(shù)日，白毫漸漸枯頹，直到落盡最后一根白毫，枯枝筆桿化作齏粉，葉啟臉色變作蒼白，這一書才停下。
有柵有欄，才可稱為樊籠，只說此間，欄是洞外幾根桃木，柵是洞壁山石，葉啟一書數(shù)日，便是以顏瑟贈筆為媒介，將此間樊籠之柵剔去，樊籠無柵，肉身自可脫離而去。
至于樊籠內(nèi)更為恐怖一點可鎖修行者識念，就像葉啟自己與衛(wèi)光明、顏瑟的認知，樊籠困不住他。
“不愧是幽閣，竟然還有自己復(fù)原的能力，我就不浪費時間了，你離出去估計還會有很多年，有沒有什么要交待的？”
衛(wèi)光明睜眼，看著石窗外多了些神采的濃霧，搖頭否掉了葉啟的好意。
葉啟搖頭，不再多言，躍起身子，順著狹小的石窗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