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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兩界山。
月隱,細雨。
路峰抽出長劍,劍長三尺九寸,寒光凌冽,四年前百兩白銀所購。
“我這是終于淪落到劫匪的地步了嗎!”路峰望向腳下的山莊心想。
山莊建在兩界山的凹谷處,四周人跡罕至,又名金錢山莊,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也算是殺富濟貧了,殺你的富,濟我的貧。
緊了緊褲帶,路峰沖向山下,雨中他似乎裂了一下嘴角,像是開心,又似乎有一些無奈。
。。。。。。
金錢山莊,修真界幾乎沒有聽說過的名字,就像神朝無數(shù)個普普通通的山莊一樣,除了周邊小鎮(zhèn)上的人沒人知道山莊是什么時候建成的。
不知道多少年以后,當(dāng)它消失的時候有沒有人去懷念它。
也許,這么俗的名字是唯一能被人記住的地方了。
這天的雨下的很久,從凌晨一直下到晚上,一整天的時間似乎都沒有人出來過,也沒有人路過,就像之前很多個日子一樣,它似乎總是那么安靜,安靜的有一些幽然。
不過,夜晚的時候,山莊的安靜似乎被打破了,一個腳步聲傳了過來,聽聲音似乎稍有些凌亂,門口處又停了一下,勇氣隨著山莊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路峰闖到院子里,當(dāng)大門被一下推開的時候,他還曾希望這是一個沒有人的早已經(jīng)破落的山莊,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他錯了。
從兩界山上遠望,山莊的面積還是不小的,但是房屋卻不多,零落的散在幾片樹林中,似乎有梅樹,有竹子還有幾種路峰一時間叫不上名字的樹。
不過,路峰從未想過,這世界上有哪片山莊是進門便是一片樹林的,倒是房屋根本就看不見了,山莊似乎比自己料想中的更大。
樹是梅樹,梅樹傲雪,最是得文人親睞,許多的山莊都有梅樹,梅下賞雪,青梅煮酒,都是極風(fēng)雅的事,不過路峰從未想過有人現(xiàn)在會坐在梅樹下。
一把竹子做的搖椅,看著上面斑駁的漆色,似乎年頭也很久了,要是在四年前,路峰家里有這樣的椅子的話,路峰早就把管家叫來訓(xùn)斥一頓了,不過現(xiàn)在椅子不是他的,更主要的是上面躺著一個人。
那人靜靜的躺在搖椅上,身上穿的一身破舊的布袍,袍子上有幾處污垢,層層疊疊的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現(xiàn)在更是已經(jīng)濕透。
搖椅輕輕晃動,那人閉著雙眼,只有胸腹還微微起伏,似乎是睡著了。
路峰以為除了傻子沒人會在雨天坐在搖椅上睡覺,或者說從未想過能有在下雨天坐在搖椅上睡覺這種事。
放輕了腳步,路峰沖進了梅林。
金錢山莊確實很大,哪怕房間不多,距離卻很遠,只是各個房間門口跑一圈就要兩柱香的時間。
路峰用了五柱香的時間,他跑了三圈。
除了他速度比較快,更主要的是每個房間只要遠遠一望就知道里面什么東西都沒有,而且,每個屋子大門都是打開的,根本不用靠近。
路峰氣喘吁吁的來到搖椅前,“朋友,這山莊還有能賣錢的嗎?”
“有?!睋u椅上的人輕聲說,輕的似乎怕驚到什么。
“朋友,能告訴我嗎?”路峰不報什么希望,似乎想到什么,又說:“要是說你能賣錢就算了。”
那個人沒有說話,雙眼卻睜開了,緩緩的落在路峰的劍上。
“你是說我的劍?”見到那人微不可查的點了一下頭,路峰又說:“劍是我的,朋友?!?p> “你不說我們是朋友嗎?!蹦侨搜壑杏兄鴰捉z戲謔,整個人似乎看著也有了一些活氣。
路峰轉(zhuǎn)身走了,從山莊大門沖了出去,不過腳步聲比來的時候堅定了許多。
。。。。。。
田不去覺得,既然睜開了眼睛,就應(yīng)該看看周圍,要不然不是白白的睜眼一回嗎。
周圍的梅林基本沒什么變化,到是有被雨水打落了幾片葉子,梅林后的主屋似也能看到幾片屋瓦,“要是能把山莊也賣了就好了,應(yīng)該還能再堅持幾個月的?!?p> 田不去又閉上了眼睛,似乎這回再也不打算睜開了。
山莊很僻靜,一直很僻靜,原先多少有些闖“山蠻”的路過,不過自從幾年前兩界縣開通了另一條去山蠻的路,就基本不會再有人路過了,到是半個月一個月的能有幾個走錯路的。
田不去自認對世間看的已經(jīng)比較透了,自從把山莊的下人都打發(fā)走,又把能賣的都賣了,錢都分給了下人,自己只留了十五壇酒,這十五壇酒支持著過了這三個月。
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喝到酒了,自己都似乎聞到了酒味。
田不去決定動一下,不管是誰一個姿勢久了,哪怕這個姿勢是那么的舒服,也會感覺想動一下,越是板著不動,就越會感覺想動,最后會感覺癢、麻甚至疼。
田不去不會板著,他一向是用最舒服的姿勢躺著,所以他動了。
輕輕的向左挪了一下屁股,又向上挺了一下身子,然后,就又不動了。
在田不去又想動的時候,他又聽到了腳步聲,這回的腳步聲很快,很急,在門前也停頓了一下,不過倒不是猶豫,只是一腳將大門踢開。
田不去已經(jīng)打算徹底動一下了,不管是誰在你家大門上踹一腳都會想收拾一下這個人,哪怕大門從來不鎖,哪怕這個家也是不打算要了的。
田不去沒有動,因為他看見了人,并且看見了那人左手拿的兩壇酒和右手的熟食。
“熟食是熟食陳家的嗎”田不去問。
“連酒都是他家的。”路峰回答。
“他家的熟食最好下酒,你買的是十年的竹葉青嗎?”
“十五年的?!?p> “錯了,他家十年的就是十年的,十五年的只有十二年。”田不去頓了一下,然后可能是覺得這個酒值得自己應(yīng)該再說點什么,“他家只開業(yè)十二年?!?p> 餓的人總是吃得比較快,據(jù)說越是餓的人吃的應(yīng)該越慢,應(yīng)該先吃點素食,調(diào)理好再吃肉食。
也有人說,曾經(jīng)就有一個大文豪在極度饑餓的時候大口朵頤,結(jié)果駕鶴西去了。
不過金錢山莊中的兩個人,不知道這個道理,也許是不想知道。
熟食下的很快,酒喝得更快。
這一夜雨沒有停,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喝完了酒就在這雨中看著這梅林。
田不去,很高興,自己又可以靜靜的躺在搖椅上了,并且旁邊還有一個沒有搖椅可以躺,只能躺在地上的人。
路峰,很高興,錯誤的道路終究是自己沒有走,這世上的路有許多,哪怕走錯一次,哪怕沒人知道,哪怕以后自己只做善事,畢竟生活不能重來,該知道的自己永遠忘不掉。
兩個年輕人靜靜的躺在梅林里,躺在雨中,十分安靜。
正確的路上總是十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