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卿瑤的下一句話,驚雷般拋下來。
“若是朝廷亂了,朕無力鎮(zhèn)壓,誰會得利?”
溫靖廣只是片刻驚愕,很快克制住情緒,頭腦迅速冷靜下來,順著溫卿瑤的思路說下去,“若朝廷內(nèi)亂,陛下無力鎮(zhèn)壓,滿朝文武中最有威望的大臣勢必會出面穩(wěn)住局面,接下來會有一次迅速站隊的過程,然后……”
然后便是權(quán)臣把持朝政,陛下要么大權(quán)旁落,要么陷于與權(quán)臣爭權(quán)奪勢的泥潭。
不論哪一種局面,都不利于南朝的發(fā)展。
這么一想,溫靖廣忽地背后一涼。
藏在背后的那只手真黑!
幕后之人,已經(jīng)不僅僅是想擁護(hù)誰登基的問題了,之前的局都是假想,他正籌謀規(guī)劃,伺機(jī)篡取南朝江山!
龍椅,才是那人真正的目的!
溫卿瑤彎起唇角,波瀾不驚,“皇叔認(rèn)為,誰最有可能把控朝臣呢?”
溫靖廣不敢回答。
他雖然沒那么敏銳,但溫家人的腦子都很靈活。
陛下招納四位御侍入宮,這四人背后各有勢力。
財富,軍權(quán),權(quán)勢,每一支力量單獨(dú)拎出來都有舉足輕重的分量,特別是楊問歸和蘇儀染,一個父親是朝中丞相,一個父親在朝中也頗具威望。
不好說,不敢說。
溫卿瑤淡淡掃一眼溫靖廣,面上始終沒有半點(diǎn)多余的表情,“如今朝廷表面上寧靜如水,水面下卻是暗潮洶涌,還有不少胡亂生長的水草和臭魚爛蝦,想要清楚這些雜物又不傷害到無辜,只得先想辦法將他們分離開?!?p> 溫靖廣看向溫卿瑤,陛下這句話中暗藏深意。
誰是雜物,誰是無辜。
溫卿瑤輕笑一聲,“朕今日見義之,發(fā)現(xiàn)他十分聰慧,是個可造之材,皇叔一定要好好培養(yǎng),切莫誤了良才?!?p> 溫靖廣垂眸拱手,“陛下說的是,多謝陛下提點(diǎn)?!?p> 他暗自咽了口唾沫,陛下今日說的每一句話,乍聽上去十分直白,一針見血,細(xì)品一番又從中窺探到無限深意,光是今天幾句話,很難相信她是個只有十余歲的小女孩。
跟皇上說話,真的費(fèi)力又費(fèi)神。
溫卿瑤緩慢呼出一口氣,她瞇了瞇眸子,淡漠的嗓音再度響起,“時辰不早了,皇叔先回去吧,以后義之還喜歡什么新奇有趣的小玩意,直接跟朕說便是,無需有太多顧忌?!?p> 溫靖廣起身行禮,“謝陛下隆恩?!?p> 帶著溫義之去挑選小玩意的不忘恰到好處地帶著溫義之回來了,溫靖廣行了禮,便將自己兒子接走。
出宮的路上,溫靖廣盯著自己兒子的腦袋,若有所思。
陛下似乎對義之很感興趣。
送走溫靖廣父子后,溫卿瑤雙手交疊撐著下巴,一動不動。
不忘偏過腦袋,對著溫卿瑤眨巴眨巴眼睛,確定她沒有睡著,才站直身子,“陛下有煩心事?”
今日才年初二,還在過年呢,過年的時候煩心,一整年都要煩心的。
溫卿瑤深吸一口氣,肩膀慢慢隆起,緩緩放下,“朕覺得皇祖父說的一句話很對,給朕很大的啟發(fā)?!?p> 不忘偏了偏腦袋,什么話?
溫卿瑤眼睛盯著前方,自顧自說起來,“皇祖父說得對,后宮安寧很重要,后宮之主位置空懸,極易引發(fā)混亂?!?p> 不忘挑眉,陛下終于打算冊立明昭殿下了?
溫卿瑤忽地看著不忘,“朕不是南朝第一任女帝,后宮中的殿下不是第一批宣召入宮的殿下,但數(shù)十年來,南朝一直沒有建立合適的后宮制度,沒有品級,沒有禮制,導(dǎo)致他們一入宮就陷入尷尬的境地?!?p> 經(jīng)溫卿瑤這么一說,不忘忽然覺得特別有道理,當(dāng)下女帝的后宮正如陛下所說,入宮的御侍沒有具體的品級,不像后宮嬪妃,有嚴(yán)格且完善的等級禮制,入宮之后誰尊誰卑,一目了然。
現(xiàn)在的殿下們,不論在宮外身份再顯赫,入宮之后連個品級都沒有,不論他在宮里再受寵,都沒有足夠的品階支撐他的威嚴(yán)。
若承盛寵,是否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境地。
若不得垂憐,又是否人人見了都可踩上一腳。
每個人的身份界限在哪,并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
他對上溫卿瑤深不見底的眸子,認(rèn)真凝重,呼吸跟著變沉重,事情似乎并不簡單。
溫卿瑤又說道,“這些禮制的缺失,并不意味著它不重要、不需要,只是一直沒人重視彌補(bǔ)這方面的缺口,朕要親自彌補(bǔ)上這些缺口,不論幾十年數(shù)百年才出一位女帝,亦或者朕是最后一位女帝,哪怕新建立起來的規(guī)矩日后再無用武之處,朕要讓他們時刻銘記在心,女帝也是正統(tǒng)帝王。”
前朝不輕視,后宮不將就。
她堅信,既然南朝已創(chuàng)此先河,以后一定還會有女帝出現(xiàn)。
不忘眉心一跳,不愧是陛下,目光長遠(yuǎn),并沒有盯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貪圖當(dāng)下的安逸。
溫卿瑤唇角一彎,“明日一早,傳禮部尚書入宮面圣。”
不忘頷首,“是。”
另一邊,蘇儀染與溫卿瑤分別后,沒有回昭懿殿,拉著履澤慢慢在宮道上散步,自奉天殿出來后,他便一言不發(fā),滿臉心事,履澤見狀,也不敢多說什么。
喜慶的日子,明媚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散步散了差不多兩刻鐘,蘇儀染忽地停下腳步,對著陽光看一眼,轉(zhuǎn)頭問履澤,“什么地方能查到宮中陳年舊事?”
履澤一怔,飛速在記憶中搜索,“如果是記載后宮事跡的資料,內(nèi)侍省、六尚和藏書閣中都存有不同類型的資料,但重要事件的話,主要是由專人記載后,編錄成冊,貯藏在藏書閣中,殿下想了解什么陳年舊事?”
蘇儀染嗓音溫和,聽不出情緒,“我想查幾個人,大概是順瀾女帝到太上皇時期的人,而且我不確定這個人的出現(xiàn)是否被記載?!?p> 那個人,似乎只有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知道,所以那個人最晚最晚出現(xiàn)在太上皇的元鼎年間,然后不知因何消失,之后便再無他人知曉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