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虛觀清凈了一段時間,賈瑞便回了家。
這日讀書讀累了,剛到廊檐下吹著風(fēng)喝茶,賈政的常隨走了進(jìn)來。
他一見賈瑞,就恭敬的行禮,口中道:“興隆街的大爺來府上見政老爺,政老爺因知他是永泰五十三年的進(jìn)士,便讓小的來請瑞大爺見見。”
“永隆街的哪位大爺?”賈瑞想不起來這是誰,賈氏族人多住在寧榮街兩側(cè)。
“賈化賈時飛化大爺。”
“原來是他?!本谷皇琴Z雨村。沒錯,賈化別號雨村。
賈政是一片好心,因此哪怕知道賈雨村此人不善,他也沒有推脫。
賈政對賈瑞的扶住是他來到大周后,除祖父母外收獲的不多善意,面上不顯,心里卻記得深刻。
換了見客的衣服,便跟著隨從到了賈政的外書房。
“政二叔,侄兒天祥給您請安?!闭驹陂T前,賈瑞沖里面喊了一聲。
“快快進(jìn)來?!辟Z政語氣里透著親熱。
賈瑞便推門走了進(jìn)去。
因天氣溽熱,書房四角擺著冰盆。
賈政一身白紗袍,坐在主座上,正不停搖著手里的折扇。
而他下首是位略年輕,約莫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應(yīng)是賈雨村。
賈雨村同樣留須,這是文人的標(biāo)志性打扮。他身穿淺藍(lán)繭綢衣袍,手里拿著把如意頭留青折扇,不住扇著。
賈瑞快速瞥過一眼后,忙上前給賈政行禮:“二叔夏安?!?p> 賈政哈哈一笑:“安,都安。最近一直窩在家里讀書吧?都不來看我?!?p> 賈瑞故作慚愧狀:“侄兒基礎(chǔ)太差,笨鳥先飛,只有勤學(xué)苦讀才有希望?!?p> 賈政拍拍他的肩膀:“你有這樣的決心很好。唉,若是你林姑父還在,倒是能給你不少幫助,誰讓他去了呢?好在時飛也在京中,你多向他請教請教。對吧,時飛?”說著,看向賈雨村。
賈雨村自從賈瑞走進(jìn)來,就一直悄悄觀察,原因為榮寧二府除了一個寶玉有幾分靈氣,其余男丁都是被脂粉富貴腐蝕了的廢物,沒想到還有一個氣質(zhì)清靈的。
沒錯,賈雨村對侯府十分嫉恨。
為什么他苦讀十余年,好不容易中了進(jìn)士,剛剛做了官就因沒有背景被陷害背了黑鍋?
為了不留案底,不光把積蓄花光,還背了不少外債,結(jié)果還是得了個“貪酷徇私”的評判。此后日子過得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偏偏這些出身侯府的,就因百年前祖宗的付出,哪怕無才無德,仍能長享富貴榮華。不僅如此,他們的后代子孫仍然還會繼續(xù)享受。
這何其不公?
一想到自己的子孫后人被這幫廢物踩在腳下,他心中的不平與不忿就更強烈了。
但盡管如此,臉上卻一點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來京城謀官,還要賈政與王子騰出力。而要把官做的穩(wěn),也還要侯府與王子騰做靠山。
于是,他矜持的沖賈瑞笑笑:“二十二三歲的舉人,你很不錯?!?p> 在見到賈瑞之前,賈政無疑已經(jīng)把這個侄子的情況說給了賈雨村聽,怎么說賈瑞也是族人里的優(yōu)秀分子,值得培養(yǎng)的潛力對象。
賈瑞并不認(rèn)識眼前這個活生生的賈雨村,但他認(rèn)識書里的賈雨村啊。
因怕得罪四大家族里的皇商薛家,睜眼瞎一般看著恩人獨女從官宦人家的女兒淪為商人的丫鬟,還攤上了命案,其心腸如何,可見一斑。
這根本是個沒有一絲感恩之心的白眼狼。誰期望回報誰傻。
上回大觀園竣工的時候,賈瑞跟著賈政游園,當(dāng)時賈政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賈雨村,還說他才思敏捷,比自己強。由此可見,賈政極為重視賈雨村,也時時刻刻不忘提攜賈雨村。
至于有沒有指望回報,這不好說。
反正,賈雨村已經(jīng)同榮國府連了族。
同賈雨村重又見了禮,算是正式認(rèn)識了。
賈雨村給了本當(dāng)年考進(jìn)士的題集做表禮,讓賈瑞大喜。
人不好,但送的東西挺好。
這跟送錢的人臭,但錢香一個道理。
等重新坐下,又續(xù)了茶,賈雨村便開始考校賈瑞,出了幾個題目。
賈政則面帶微笑的看著這一幕,滿臉欣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踢踏的腳步聲:“父親,您叫我?!笔菍氂駚砹恕?p> 賈瑞與賈雨村便停下了答問,齊齊看向來人。
寶玉穿著淺綠縐紗袍,如一株新柳,看著就有種成年人缺乏的朝氣蓬勃。
兼之他人長的好,如朗月明珠,讓人一見就心生歡喜。
盡管賈瑞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鄙視寶二爺,但每回見他,都屈服在顏值的暴擊下,回回血流成河,無力反抗。這一回同樣如此。
這反倒讓他心里頗不是滋味,眼神復(fù)雜的看著美人。
果然老話說的對,美人根本不分男女,而真正的美是超脫性別的。
你咋這么美呢?容貌僅僅清秀的賈瑞發(fā)出來自靈魂的疑問。
寶玉團(tuán)團(tuán)見了禮,又被賈雨村拉著考校了一番功課,才被放開。
賈雨村隨后便起身告辭,賈瑞跟著賈政將人送走。
正當(dāng)賈政拉著寶玉問長問短的時候,門子忽然來了:“忠順親王府有人要見老爺,已經(jīng)等在花廳。”
賈政聽了,心中十分不解。
忠順親王乃太上皇第十子,今上的鐵桿心腹,與寧榮二府素?zé)o往來。
今兒來找他,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心里忐忑著,忙將人請了過來。
賈瑞見此,便要告辭。
賈政卻道:“回頭還有話說。”
賈瑞只好留下。無意間他發(fā)現(xiàn)寶玉坐立不安,想來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禍。
這時,忠順親王府的人到了,對方是王府長史。
賈政忙讓人上茶。
不等問來意,對方就道:“在下冒昧登門,蓋因身負(fù)王命而來,有一事相求,但有無禮之處,還請海涵。”
賈政聽的糊里糊涂,不由皺眉道:“大人不妨直言,學(xué)生一定遵喻承辦?!?p> 長史冷笑一聲:“別承辦了,不過大人一句話的事。”
“我們府上有個做小旦的琪官,一向老老實實呆在府中。誰知近日竟三五日不著家。王爺讓人去找,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了?!?p> 賈政忍不住疑惑,這和我府上有什么關(guān)系?
“經(jīng)過多番打聽,說他近日與個含玉的公子走的極近。因這琪官隨機應(yīng)答、謹(jǐn)慎老誠,最得王爺心意。故而,還求大人轉(zhuǎn)告令郎,快快將琪官放回?!闭f著,瞟一眼渾身顫抖的寶玉,又起身對著賈政深深一躬。
賈政聽了這話,又是震驚又是氣憤,兒子還沒成人,竟然懂得狎戲子,與人爭風(fēng)吃醋了,偏偏爭風(fēng)吃醋的還是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