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的日子過得極快,從晚春走進初夏,從冰雪消融等到陽光普照,年滿十七歲的子桑綰,出嫁了。
大婚當(dāng)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南廷的天氣始終比南方冷,可這夏日還是比刺骨的寒冬好上許多,百姓們換下厚重的冬衣,穿上輕薄許多的衣裳。
子桑綰梳好妝換好嫁衣,耐心在屋中等著。
等到新郎上門,她才出門,先去拜別了父母的靈位,然后才被商遲牽著送上了花轎。
迎親隊伍回府的路上,商遲才真正有了點成婚的自覺,此前他一直做個甩手掌柜,萬事不管,每日該上朝上朝,該點卯點卯,該去與宋維楨敘舊還去,根本不覺得成婚與自己有多大關(guān)系。
直到方才,他看到新嫁娘款款朝他走來,他心頭才有了點觸動。
他不知自己對子桑綰的心思算什么,但他們曾經(jīng)患難與共,對她而言,他是心存感激的。
曾經(jīng)低入塵埃,是她用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笨方法幫了自己一回,在他心中留下了一抹難以磨滅的溫暖。
在臨去戰(zhàn)場時,那些忐忑不安,皆被她追來相送的舉動盡數(shù)化解。
八年來,他從未忘記,可這遠遠稱不上男女之情,無非是點兒時情誼。
可那日在宋府,他清楚地知道,他并非坐懷不亂,只是被她突然的舉動驚得方寸大亂。
走到這一步,他也算明白了那日在街上,她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她想要成婚后相敬如賓,她早就計劃好了要算計他!雖然還不清楚她此舉的意圖。
可他偏偏就著了他的道!
有時候,他甚至都分不清,那日究竟是他半推半就成全了她,還是他真的醉到?jīng)]有力氣阻攔。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日若是換一個人來,他早就將人大卸八塊兒了!
...
迎親隊伍踩著時辰到了盛卿侯府。
子桑綰在喜婆的接引下下花轎,隨著俗禮跨過火盆,然后進入拜堂的堂屋。
一路上子桑綰耳邊都是百姓的議論聲,如今到了侯府耳邊總算清凈下來。
清越扶著她在堂中站定,隨著禮官的聲音拜堂。
她眼前除了紅色的蓋頭,什么也瞧不見,但心中卻一片安定。
在喜房中坐定,等到喜婆帶著人扔了寓意‘早生貴子’的東西離開,耳邊也只剩一片清凈。
商遲也走了,清越走近前來:“姑娘可是餓了?奴婢給您拿了些糕點,要不要先墊墊肚子?”
子桑綰搖了搖頭:“不想吃,星闌呢?”
清越道:“帶著阿榆跟那位穆小公子在一處玩鬧呢?!?p> 子桑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清越想著那日在街上,穆垂棠對商遲說話的態(tài)度,有些疑惑道:“奴婢瞧著那位穆小公子不單純是侯爺?shù)膶傧拢瓜袷莻€有些來頭的?!?p> 子桑綰隨口道:“許是哪家的小公子吧?!彼膊虏怀?。
一直在喜房內(nèi)坐了一個多時辰,坐得子桑綰都發(fā)困了還沒等到人來。
她喚清越拿了些吃的填了肚子,然后繼續(xù)等。
她原想自個兒揭了蓋頭取了鳳冠算了,但是想著商遲心頭大抵還存著氣,若是因此怕是叫他更生氣,便忍著沒動。
清越知道她等得累了,道:“奴婢出去替您瞧瞧,不知道是不是侯爺喝醉了。”
子桑綰搖了搖頭:“不必了,你去看看阿榆和星闌吧,太晚了便先送阿榆回去,免得桑叔和秋姨擔(dān)心。”
清越應(yīng)下離去。
她走沒多久,商遲才回來。
他一進屋子桑綰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想著他那不堪一擊的酒量,子桑綰有些猶豫著問:“你喝醉了?”
聽著那日相似的問題,商遲原本就沒散去的那點郁結(jié)頓時發(fā)酵蔓延。
他輕輕哼了一聲,上前粗魯?shù)叵屏怂纳w頭,隨即在一旁坐下。
“這下你滿意了?”
子桑綰微微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她是指成婚這事兒。
便老實道:“滿意了?!?p> “......”
商遲一陣氣結(jié),坐在一旁不說話。
子桑綰起身到桌旁倒了兩杯酒過來,遞了一杯給他:“你再生氣,合巹酒還是要喝的?!?p> 商遲心口頓時發(fā)堵,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接過酒杯,沒好氣道:“你可要想清楚了,這一杯酒下去,我可就直接醉倒了!”
子桑綰不爭氣地臉紅了紅,“醉倒了睡下便是?!?p> 商遲頓時氣得說不出話。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就是瞧著子桑綰毫不在意的模樣想刺她一刺。
兩人喝了合巹酒,商遲便當(dāng)真如他所說,倒床便睡下了,連外袍都沒脫。
子桑綰將沉重的發(fā)冠取下,又出去讓人送了水來,洗漱好后才和衣在床榻里側(cè)躺下。
想了想,她還是又起身幫商遲脫了鞋襪,又解了外袍,好叫他睡舒服一點。
反正這事兒她也做過一回了,做起來還算得心應(yīng)手。
等蓋好被子躺下,她才真正放松下緊繃了許多日的神經(jīng),徹底松了口氣。
閉上眼睛躺了一會兒卻絲毫沒有睡意,實在是和衣睡覺太難受了。
她又只得起身去翻出自己的寢衣,躲到屏風(fēng)后換上,才又重新躺下。
她剛剛有了點睡意,旁邊的人卻是不老實了。
他一把掀了蓋在身上的錦被,連著子桑綰那邊兒一塊兒掀開,夜里的寒氣刮過來冷得子桑綰一哆嗦。
她忙爬起來將被子拉回來蓋好,為了避免再次被掀開,她將自己那邊的邊角直接壓在身下。
果然,商遲再掀被子的時候,她這邊八風(fēng)不動,穩(wěn)如泰山。
她原本不想理會,但想著,他喝醉了酒,若是明日再受寒,加上宿醉,只怕要更加難受。
便又勉為其難將被子給他拉過來蓋好,未免她一晚上都在蓋被子,她直接將商遲那一側(cè)一塊給他塞到身下。
如此一來,兩個人挨得緊,倒也束縛了他的手,叫他不好再掀了。
子桑綰這下放心睡下,任由睡意襲來。
可沒等她睡徹底,旁邊的人又突然不舒服地翻個身,擠了過來。
兩人之間本就挨得緊,他這么一擠,子桑綰覺得自己要變成肉泥。
連喘氣兒都困難,她一下驚醒過來,忙伸手推他。
商遲被攪擾得不舒服,順手抓住她的手裹在手心里。
子桑綰動彈不得,只得用腦袋費力往外探,直到呼吸到新鮮空氣,她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旁邊的商遲睡夢中只覺得熱得慌,也擠得慌,他憑著本能想擠出去,可無論如何都被裹得緊緊的,出不去,他索性直接將擠著他的東西抱進懷里。
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的空間縮小了,周圍也不那么擠了,他心情舒暢地睡熟了。
子桑綰卻是全然不敢動彈了,呼吸間全是陌生的氣息,她心跳越發(fā)急促,臉也越來越紅。
腦子里突然就想到,當(dāng)初星闌那番話。
可以每日瞧見商遲的臉,還能躺在他的臂彎里......
眼下可不就是這情形嗎?
子桑綰抬起頭,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月色打量商遲的臉。
從前都只是驚鴻一瞥,如今這么靜靜瞧著他,她便覺得,這人還真是不負(fù)盛名的好看,好看到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她連忙閉上眼,蜷縮在漸漸熟悉的懷里,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