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帝宮內(nèi),商遲剛到御書房徽文帝便吩咐譚敬忠:“宣宋大人入宮覲見!”
“是?!弊T敬忠應(yīng)下,又猶豫問道:“宋太尉那邊?”
徽文帝道:“取決于宋太尉,他要來便來,不來也不必勉強(qiáng)。”
譚敬忠連忙出宮,小半個時辰后,宋大爺和宋太尉都一并齊聚崇政殿。
徽文帝又下旨命百官入宮,卻獨(dú)獨(dú)不提秦家人。
宮門外見證了一系列情形的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帝君此舉何意,所有人都入宮了,獨(dú)獨(dú)不理會秦家,莫非,是有意保下宋懷信?
金磚玉砌的寬闊大道上,大雨滂沱,文武百官各自撐傘路過秦家一眾人,紛紛朝他們投去各色目光。
守在一條道上看熱鬧的馬車逐漸增多,林清芷也在其中。
木蓮瞧著宮門口入宮的百官,回過頭道:“娘娘,長孫殿下也去了,咱們是在此等著,還是先行回府?”
她是與商其琛一道來的,商其琛入宮,她便留在此處沒走,聞言道:“且等等看吧?!?p> 木蓮在一旁坐下,透過車窗看見秦家一家人,有些同情道:“秦老夫人那般年紀(jì),又是大雨,竟還堅持著不走。”
林清芷看著遠(yuǎn)處,情緒不明:“一旦錯過了今日,就沒有更好的機(jī)會了?!?p> 秦承韞的尸首不可能一直不下葬,若是沒有了這具棺木,秦家人獨(dú)自來跪?qū)m門,效果大打折扣。
聞言,木蓮有些不解:“百官都入宮了,宋家人也進(jìn)宮了,為何獨(dú)獨(dú)不宣見秦家?”
林清芷淡淡道:“做做樣子罷了,宋家累世的軍功是多少白骨堆成的,帝君必須考慮宋家,或者說宋太尉的感受,若是輕易給宋懷信定罪,要寒了宋太尉和眾多保家衛(wèi)國的武將之心了。”
木蓮又問:“您說此番帝君會讓宋公子償命嗎?會不會念在宋家世代忠心耿耿的份上從輕發(fā)落呢?”
林清芷輕嘲:“宋家世代忠心耿耿,秦家便沒有世代鞠躬盡瘁嗎?不過是一武一文,一個用累累白骨堆砌,一個卻是形諸筆墨罷了,宋家四世三公,秦家也是代代位居九卿之位,帝君要念著宋太尉,也要顧著秦家,否則就是收之東隅失之桑榆,怎樣都不劃算?!?p> 木蓮恍然,“原來如此?!?p> 隨即又有些憂慮:“可若是帝君真的叫宋公子償命了,咱們殿下豈不是要少一方助益?”
聞言,林清芷面上冷嘲更甚:“你以為宋家大房靠得了幾時?宋懷信不堪重用,宋太尉年邁,宋大爺夫婦能力配不上野心,若真靠他們,就是再給商其琛十年,他也未必爭得過宣王?!?p> 木蓮連連點頭:“娘娘說得對,還好殿下娶了您,有您和老爺扶持,可比宋家大房強(qiáng)了許多倍!”
另一邊,宋沅湘也在與子桑綰談?wù)摯耸隆?p> “你說,帝君究竟是護(hù)著秦家一些,還是護(hù)著宋家一些?現(xiàn)在宋家先被召見,秦家還在這里受罪,我真是越看越不明白了?!?p> 子桑綰彎起唇,“沒有護(hù)著誰之說,兩方都是不能怠慢的,無非是宋太尉身后,站的是滿朝武將和百萬將士,而秦奉常身為九卿之首,又世代敬忠,相較起來,宋太尉把握的是南廷江山命脈,為重,而秦奉常手上握的是國泰民安,為輕,所以此刻帝君優(yōu)先給宋太尉殊榮,可到底,宋太尉年邁,而秦奉常正值壯年,宋太尉手上的軍權(quán)拿不了多少年了,秦奉常卻還能在朝中呼風(fēng)喚雨多年,所以,帝君誰都不會偏袒?!?p> 這也是她選中宋懷信的原因,只有宋家值得秦家如此大動干戈,魚死網(wǎng)破!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秦家眾人撐不住的直接暈了過去,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個人離開,即使暈倒了也是跪倒在原地,繼續(xù)跪著。
秦老夫人幾次撐不住,秦奉常命人帶她去馬車?yán)镄菹?,沒休息會兒她又撐著出來跪著,如此堅毅,前來圍看的眾人都有所動容。
外面一片風(fēng)平浪靜,崇政殿內(nèi)卻已經(jīng)暗潮洶涌。
宋大爺一入殿就跪倒在殿中,聲淚俱下:“帝君,我兒無辜,求帝君看在宋家世代保家衛(wèi)國的份上,給信兒一個清白!”
不等徽文帝開口,御史大夫梁大人便率先怒道:“都到這個時候了,宋大人還口口聲聲稱宋公子無辜?證據(jù)確鑿的事情,難道還是帝君冤枉了宋公子不成?!還是說,宋大人這是質(zhì)疑盛卿侯和繡衣使的能力?!”
作為三公之一,地位僅次于林相的御史大夫開口,十分有說服力,他說完,其他與宋家敵對的大臣也紛紛出列譴責(zé)宋大爺。
“早前秦公子大難不死,尚且還沒問罪,可如今秦公子不幸身亡,秦家人都求到了宮門口,那棺木就擺在大雨里,宋大人入宮時就沒瞧見嗎?秦老夫人那般年紀(jì)還冒著滂沱大雨跪在宮門口,宋大人此話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嗎?!”
所有人口誅筆伏,直將宋大爺說得面紅耳赤抬不起頭來。
梁大人上前道:“帝君,宋公子殺人乃是事實,始君曾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宋公子無視禮法,罔顧性命,行如此惡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輕饒了去!”
“臣附議,殺人償命,宋公子做出此等事情實在難以饒恕,若是今日不重罰,來日豈不是人人都效仿他,以殺人為樂嗎?!”
站秦家這一派的人各個趾高氣昂,紛紛要求宋懷信償命,站宋家那一邊的人卻遲遲沒有人開口,所有人都看著宋太尉,等著他說話。
朝中眾多武將多是宋太尉的追隨者,哪怕如今證據(jù)確鑿,還是做不出倒戈相向的事情,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反駁。
形勢呈一邊倒,殿中大多數(shù)的聲音都是要求重處宋懷信的。
宋大爺耳中嗡嗡直響,眼前一陣陣發(fā)黑,此時此刻根本無計可施。
徽文帝被吵得頭疼,“好了!”
殿中一時安靜下來,他看向商其?。骸按耸履阍趺凑f?”
商其琛略一沉眉,抬手道:“帝君,雖說宋懷信此舉確實過激了些,可他也是一時糊涂,與秦公子起了沖突才失手傷人,若是一命賠一命,未免太嚴(yán)苛了些?!?p> “長孫殿下此話是何意?!”御史中丞柳大人出列道:“要求宋公子一命賠一命是嚴(yán)苛,宋公子傷人的時候就是意外,是一時糊涂!若按長孫殿下這么說,豈不是人人道一句一時糊涂,都可以輕易揭過?!”
“這......”商其琛一時語塞。
徽文帝心中郁結(jié),好一陣恨鐵不成鋼。
“柳大人?!?p> 宋太尉驟然出聲,雖已年邁,卻聲若洪鐘,氣勢十足,殿中一下子便安靜下去。
他出列道:“帝君,老臣非是給兒孫辯解,只是此事一開始并不是信兒一手挑起,他與秦公子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兩人見面難免有所沖突,可據(jù)老臣所知,信兒之所以傷了秦公子,還是因為秦公子先起了殺心,老臣不是說此事信兒無過,但秦公子,也該有一部分責(zé)任,要說償命,恐怕不至于?!?p> 他一開口,其他人仿佛也有了主心骨,紛紛站出來辯駁。
“宋太尉此言有理,說到底也是秦公子先起了殺心,宋公子不過是出于自保才動手,豈能將此事一味推到宋公子頭上?就算要罰,也罪不致死!”
宋大爺立馬就跟瞧見了希望的曙光似的,連連符合:“帝君,此事秦公子也有過,還請帝君秉公處置才是?。 ?p> “即便如此,最終死的人也是秦公子,無論兩個人誰的過錯,若是當(dāng)初秦公子那一箭射中了宋公子,此番秦公子也是要償命的,豈能因為這個就輕繞了殺人兇手?!”
兩方人馬開始爭執(zhí)不下,徽文帝看了眼一言未發(fā)的宋維楨,道:“宋將軍之見呢?”
宋維楨出列,聲音平靜不含一絲情緒:“公道自在人心,臣相信帝君定會秉公辦理?!?p> 他這明顯不參與的態(tài)度,一時叫徽文帝不知道說什么好。
索性,又問尹靈均:“尹少府認(rèn)為呢?”
尹靈均道:“回稟帝君,宋家與秦家皆是世代忠良,又為國為民勞心勞力,此事,臣亦不知是該從輕發(fā)落還是擇重處置,宋公子殺人事真,秦公子喪命也是真,臣以為,此事無論是償命也好,死罪可免也好,且看事情影響程度,畢竟事關(guān)人命,不好輕易放過。”
他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所有人卻聽懂了他的意思,宋懷信此番究竟是生是死,全看事情影響有多大,若是影響了安危社稷便是死,可若只是死了一個秦承韞,那便可以是生。
此話盡是鉆的空子,兩方皆不干涉,徽文帝有些不滿,可尹靈均此人素來如此狡猾,說得話有幾分道理,又不給出明確的答復(fù),叫人責(zé)怪不得,又滿意不了!
徽文帝又看向商遲:“依盛卿侯之見呢?”
商遲漠然道:“臣信帝君自有決斷。”
說罷,不等徽文帝生出不滿,頓了頓又道:“帝君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去宮門口瞧瞧,秦家滿門冒雨跪求公道,若是只聽宋家一面之詞,未免有失公允?!?p> 總算有一個人主動提起了此事,徽文帝心頭那口悶氣散去,佯作沉聲點頭:“盛卿侯此言有理,本君親自去瞧瞧?!?p> 說罷,直接起身往外走,眾大臣立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