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端王府。
林清芷正專注地繡著手上的鴛鴦戲水圖,商其琛蹙眉站在一旁看著,越看越?jīng)]有耐心,“你到底叫我等在這里做什么?”
林清芷頭也沒抬,聲音溫婉:“自然是有好戲要給殿下看的,殿下再耐心等等。”
商其琛越發(fā)不耐煩:“你有事就直說,不必在這兒裝神弄鬼,不必為了把我留下找這些莫須有的借口!”
聞言,林清芷非但不動怒,反而輕笑起來:“殿下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您不想娶我,便以為我是樂意嫁您的嗎?若非圣旨不可違,我也不一定會進(jìn)端王府的門,但是既然我進(jìn)了,那么不管殿下于我是有意還是無意,只要殿下不去尋花問柳傷我臉面,旁的事我一概不管,更不會找什么借口留下殿下,不過是這一件事與殿下有關(guān),我覺得殿下應(yīng)該知道罷了。”
商其琛沉默望著她,越發(fā)看不透她,“你既然不想嫁給我,為什么當(dāng)初外面都傳你一心想嫁入太子府?”
林清芷停下動作,抬起頭來,笑吟吟看向他:“殿下都說了,那是外面?zhèn)鞯?,我可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你喜歡尹少府?”商其琛想起外面的另一段傳言。
林清芷愣了一下,隨即笑開:“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終究逆不過一句父母之命,圣意難違?!?p> 說罷,在商其琛審視的目光下,坦然道:“既然殿下提起了此事,我便與殿下直說了,我與尹少府曾經(jīng)的確是有些感情,但我們從未有過逾越之舉,這點(diǎn)殿下大可放心,尹少府也曾上門求聘,但我父親不答應(yīng),不管我怎么說我父親始終記著,當(dāng)初尹少府初入朝堂年少輕狂,與他爭論將父親氣暈了過去,此事令父親大失顏面,他便不待見尹少府,也不同意這門婚事?!?p> “后來我與尹少府只能私下往來,盼著父親消了氣,再去勸說他同意,可最終,沒能等來父親同意,卻等來了一紙賜婚圣旨。”林清芷眉眼間染上一絲遺憾。
但她依舊笑著:“殿下,您應(yīng)該知道,我父親一直對您有意,外面那些傳言也不過是我父親的意思,是他想讓我嫁進(jìn)太子府,而非是我想,我也知道殿下心中另有所屬,但是殿下,現(xiàn)在郡主已經(jīng)嫁給了盛卿侯,您也娶了我,就算您不喜歡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如今我才是與您站在一條船上的人,您可以不喜歡我,但是您該信我,也必須要信我。”
她說完,木蓮便從外面進(jìn)來了,她朝二人見禮,對林清芷道:“娘娘,秦大人已經(jīng)從宮里回府了,他今日去質(zhì)問了麗妃,麗妃也沒瞞著,眼下秦大人是已經(jīng)確認(rèn)了秦公子之死與麗妃有關(guān)。”
林清芷笑起來:“如此甚好?!?p> 說罷,望向商其?。骸暗钕拢@是我入了端王府后,送您的第一份大禮,您可千萬要好好把握?!?p> 商其琛蹙起眉:“你說的與我有關(guān)的事就是這個?”
林清芷揚(yáng)起眉:“怎么,殿下覺得我這誠意還不足夠嗎?而今三方勢力相爭,盛卿侯手握繡衣使,沒人敢與其拉幫結(jié)派,郡主又是孤身一人,并無任何權(quán)勢助益,而今能與您匹敵的不過是宣王一家罷了,秦家在淮京城的地位舉足輕重,若是能挑撥他們的關(guān)系,令他們反目,于您而言豈非莫大的益事?”
商其琛面色沉凝,有些不能理解:“你因此就蠱惑宋嘉卉,讓她去送死?”
林清芷都說到這么明朗的份上了,并不奇怪他會猜到此,“殿下,儲君之爭可非兒戲,婦人之仁只會落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下場,宋嘉卉活得那般痛苦,但是又遲遲下定不了決心,我只能幫她一把,更何況,我還會替她報(bào)復(fù)秦家,也算全了她的遺愿,豈非皆大歡喜?”
商其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可真是歹毒!權(quán)力爭斗與她何干?!”
林清芷站起身,笑意漸漸隱去:“殿下,您在說什么?怎么就與她沒有關(guān)系了?她身為宋家長房的人,宋家長房要參與黨爭,她豈能獨(dú)善其身?”
說著,她又笑起來,看向商其琛的目光變得憐憫:“殿下說我歹毒,那是殿下并不知道,秦宋兩家的事情,一切的起因非在我,而是您放在心里的那一位,是她親手設(shè)計(jì)秦承韞和宋懷信,也是她將百姓送到王城腳下,逼得帝君處死宋懷信,您以為她是個單純無害的人嗎?那不過是殿下心中對她有情,所以只看自己想看的那一面罷了!”
商其琛臉色一白:“你說什么?”
林清芷緩步上前,與他一步步靠近,“我說,這出好戲乃是那位昭華郡主,盛卿侯夫人,一手搭好的戲臺子,也是她要置秦承韞和宋懷信于死地,我不過是在這戲臺上多唱了一出罷了,殿下,您怎能就說我歹毒呢?”
商其琛搖了搖頭,難以相信:“不可能,怎么會是她?!不可能的!”
瞧著他這般模樣,林清芷心口有些嘔,說話也重了些:“殿下喜歡了她這么多年,難道就從沒看清過她是個怎樣的人嗎?您以為她安分守己,多年來規(guī)行矩步,就連宮中宴會也能推就推,您以為她是淡泊名利安穩(wěn)度日,其實(shí)您錯了!她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因?yàn)榧娜嘶h下,所以不添麻煩,不喧賓奪主,一切不過是迷惑帝君和您的假象罷了!”
“您一門心思拴在她身上,卻從不知道,她根本就從未將您放在心上,她與母妃和墨兒有深仇,她豈會心悅您,又豈會真的想嫁您,一切不過是拒絕您,徹底斷了您心思的手段罷了,而今她的刀尖對準(zhǔn)了秦家和宋家,將來也會對準(zhǔn)宣王和您,她從來和您不是一路人,您卻從未看清過!”
圣旨下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整理好了思路,理清楚了將來要走的路,所以有關(guān)端王府的一切她都提前命人查過了,包括商其琛和子桑綰之間的那點(diǎn)風(fēng)月之談。
那個時候,她只有一個想法,她要嫁的人可真蠢,連自己喜歡的人是個什么樣的都沒看清楚,就口口聲聲要死要活地要娶,也不想想別人樂不樂意嫁!
商其琛跌坐在地上,滿面驚惶茫然,她怎么可能是這樣的人?!
明明是個柔弱可欺,就連墨兒都能三番四次找麻煩,還要靠他去營救解圍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這些事?!
瞧他這模樣就是還不死心,還在質(zhì)疑。
未免將來他不配合引起諸多麻煩,林清芷索性一起說了。
“還有,殿下以為的,她被墨兒欺負(fù)到?jīng)]有還手的余地,也不過是您看到的假象罷了,您或許不知道,當(dāng)初墨兒傷到的那只眼睛其實(shí)是她親手打的,根本不是她手底下人為了護(hù)住她所為,您以為的,墨兒在清雅閣為難她,找地痞紈绔羞辱她,都是她在受委屈,您卻不知道,她后來一手將墨兒送進(jìn)了逢春樓,讓墨兒未著寸縷地被逢春樓一干人等觀賞......”
“殿下,這樣的子桑綰是您心中的那一個嗎?”林清芷在她跟前蹲下,一字一句清晰溫和,卻將商其琛一顆心錘進(jìn)了深谷里。
他面上血色盡褪,身子微微發(fā)抖,這么多年,他從不知道,他從未懷疑過她,怎么可能?!
林清芷繼續(xù)道:“殿下,您仔細(xì)想想,昭華郡主幼時經(jīng)歷的都是什么樣的遭遇?父母雙亡,孤身一人離鄉(xiāng)背井,那個時候她才八歲,她是怎么從虞國走到了南廷,又是怎么一次次在墨兒和母妃手下逃脫,甚至打得她們毫無還手之力的!南廷是什么地方,淮京又是什么地方,別的不說,就當(dāng)初墨兒被逼送離淮京過的兩年清苦日子,就是她手底下的人一手促成的?!?p> “這樣的人,又豈是良善之輩?您生來就是尊貴的長孫殿下,母妃又事事順著您,您當(dāng)然理解不了,一個人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事情,心思怎么可能純良無害?您可知道,她嫁給盛卿侯,也是她一手設(shè)計(jì)的,這樣的人,您還要一心一意去想著,念著,甚至為此至今對爭權(quán)奪位毫無作為嗎?!”
商其琛一個勁搖頭,咬牙不發(fā)一言,雙眼卻泛紅。
林清芷知道他是聽進(jìn)去了,站起身道:“殿下回去好好想想吧,您是要繼續(xù)一門心思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里,然后被她手起刀落帶累整個端王府,還是要站起來,與他們一爭!盛卿侯可不是個好惹的,我能與郡主周旋,盛卿侯那里還得靠殿下?lián)沃?,否則,你我都要成為砧板上的魚肉!”
話落,她不再理會他是何表情,對木蓮道:“殿下累了,送殿下回屋歇息吧?!?p> 木蓮早就在一邊聽得目瞪口呆,聞言連忙上前將商其琛扶起來,后者心神未定,順從地走了。
林清芷重新拿起繡花針,繼續(xù)完成尚未完成的作品,心情頗好地勾起唇。
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