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長亭,與誰同醉?
茫茫俗世,三億人間。
唯酒,與你,解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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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流著幾抹浮云,風(fēng)吹過,白紗的帳子飄起,伴著陣陣梅花香氣。
梅落立于長亭中,發(fā)梢輕輕拂過臉頰,有一絲淡淡的紅暈。
她,在等一個人。
你或許要問,她在等誰,要等多久?
梅落自己也說不清。
自三年前正月十三的那次夢魘之后,她便如得了什么召喚,日日來這長亭中苦等。
而那個要等的人長什么樣子……夢里云霧繚繞,梅落看不真切。
她只記得,夢中的人聲聲低喚,“梅落,你怎么不去那長亭上等我了呢?”
梅落年方十七。是臨安府清波門外,許家的孤女。
爹娘早逝,梅落寄居姨娘家中,身邊只得一個貼身丫鬟,名喚憐兒。兩人自小便在一處,如同嫡親姐妹。
據(jù)憐兒說,梅落十二歲時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后,很多事情便記不大清。
梅落想,興許是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約定,那人才會入夢來喚她,莫忘了去長亭上等。
若是真的忘了,那便要用力去想起,才行。
【壹】
城東張員外家,有一年約十九的俊俏公子,一日在長亭上遇見梅落,自此便害下了相思。
張員外派人打聽一二,便邀了媒人上門提親。
姨娘喚來梅落,問她可愿嫁去張家,梅落低頭不語。一旁的丫鬟憐兒忍不住插嘴,“夫人,小姐日日要去那長亭上等一位公子的?!?p> “公子?哪家的公子?”姨娘握緊梅落的手,悉心探問,梅落卻還是不說話。
憐兒又道,“夫人,小姐只在夢里見過那公子。”
“你這丫鬟,怎的這般多嘴!”梅落終于出了聲,聲音有些無奈。
夜深人靜,梅落拉著憐兒的手叮囑,“你與我自小便在一處,我有什么事情,都不瞞著你??捎行┦虑?,我不愿你說與旁人聽。”
憐兒低垂著腦袋應(yīng)道,“小姐,憐兒知道了?!?p> 轉(zhuǎn)眼已是盛夏,梅落早起出門時,聽聞城東張員外家的公子即將娶親,今日聘禮已經(jīng)進(jìn)了人家姑娘的大門,大喜的日子,就定在八月十五。
梅落轉(zhuǎn)頭問丫鬟,“憐兒,這張公子,可是前些日子來府上提親的張公子?”
“回小姐,確是那位張公子?!?p> 梅落長吁一口氣,“如此甚好。我還擔(dān)心,自己耽誤了人家的終身大事?!?p> 憐兒不懂,“小姐,你日日去那長亭上等,卻連等的人是誰都不知曉,等到何日是個頭呢?今日對小姐思慕的張家公子娶了她人,小姐說放心,可若那夢里的公子,也早已在別處娶了旁人,又怎知不是耽誤了小姐?說到底,夢里的事情,又怎么能當(dāng)真?”
梅落搖搖頭,“他第一次入我夢中時,我才十四歲。十四歲的女娃兒能懂得什么?想必是前世的姻緣,也未可知?!?p> “可是憐兒覺得,那張家公子,看著就很好。說不定就是小姐這一世的有緣人呢?”
丫鬟還在說著什么,梅落不太想聽。
【貳】
八月十五,城東張員外家的公子大婚,娶的是城南金家的大小姐。
可第二日早晨,金家卻派出二十名家丁,浩浩蕩蕩,將小姐從張府接了回去。金家揚言,往后三代,都不再與張家有任何往來。
臨安城里議論紛紛,說是那張家公子,在大婚當(dāng)晚的喜宴后便不知所蹤,讓金家的小姐獨坐洞房一整晚,花燭燃盡,如淚流一夜。
就在張家滿城尋找公子的時候,梅落在長亭上,等到了她的有緣人。
那位公子,一襲大紅喜袍,遠(yuǎn)遠(yuǎn)地從古道上奔過來,踏上長亭的第一句話便是沖著梅落,“我就知道,你定會在這長亭上等著我!”
丫鬟憐兒瞪大了眼睛,“小姐,這……這不就是張員外家的公子么?昨夜洞房花燭失蹤了的,怎的來了這兒?”
梅落將眼前的公子上上下下仔細(xì)打量一番,而后微微一服身子,“公子有禮。敢問公子,為何來此?”
張家公子定定地看著梅落,“昨日婚宴上,我喝得有些多,想著這一世,終是要娶一個自己不中意的女子為妻,心中甚是不快,便越喝越多……后來,就醉倒在了院中的一株梅樹下……”
“然后呢?你夜半醒來,想著還是鐘意我家小姐,便從那婚宴上逃了出來?你將那金家小姐置于何地,又將我家小姐置于何地?”憐兒心直口快,憤憤地道。
張家公子急急辯道,“我并非有意逃婚,只是心中不快!但不知為何……我醒來時,已在城外湖邊的古道上。”
“想必是你醉得酣了,夢游至此吧。既非有意逃婚,為何不速速回家解釋清楚,將那金家小姐接回府中?”梅落低聲開口,“卻來這里與我糾纏……”
“只因昨夜,我……做了一個夢。”
【叁】
張家公子的夢里,有古道,有長亭,有梅花瓣瓣飄落,有長亭上駐足等待的白衣女子。
有個聲音在夢里說,“長生,你可還記得梅落?我已在這長亭上等了三年,你什么時候來?”
張家公子向著梅落深深作了一揖,“敢問姑娘,閨名可是‘梅落’二字?”
梅落紅著眼睛,微微點了點頭。
“再問姑娘,你日日來這長亭上,是否在等一個人?”
“是。”梅落應(yīng)著,再點了點頭。
“姑娘等的人,是何樣貌,可有姓名?”
“樣貌看不真切,但我記得他的名字?!泵仿涞难壑校幸坏螠I落下。
一旁的丫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何時得知了夢中那位公子的姓名?”
梅落轉(zhuǎn)頭,看向從小伴在自己身邊的丫鬟,“憐兒,有些事情,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捎行┦虑椋液孟?,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肆】
那一日,梅落早早地離開了長亭,留下落寞的張家公子,和淚流滿面的丫鬟憐兒。
翌日,城東張家員外找回了失蹤一天的公子,說大婚之夜有賊人入府,擄走了酒醉的新郎官。
一個月后,張家的三媒六聘,又進(jìn)了城南金府的大門。
三個月后,張家公子大婚,另遣了仆人來許家,替憐兒姑娘贖身。
三年后。
張家公子攜夫人與妾室自古道湖邊的碼頭登船南下,側(cè)目望向那長亭上的白衣女子,煢煢孑立,形單影只。
前塵往事,仿若云煙。
或許,她的一生一世,只為等那夢中人來,共飲一杯酒吧。
糾糾煙小火
有的人心有執(zhí)念,不是自己的東西,也要努力去得到。 有的人貪戀紅塵,努力過還是得不到的東西,想想便作罷。 而有的人,唯愿活在夢中。 情不知所起,惟愿未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