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安樂之死（加更）
七月中旬，地中的谷子已經(jīng)成熟，金黃的麥田一望無際，安家村的村民們卯足干勁，體驗著收獲的快樂。
“孩兒他爹，饅頭蒸好了，快來吃吧。”
“哎，來啦。”
“囡囡，來吃一個?！?p> “謝謝娘親，饅頭真香?！?p> “哎，香就多吃一點?！?p> “哈哈哈，今年收成好得很，比以前還沒鬧災(zāi)荒的時候多了好幾成哩?！?p> “是啊，老天終于開眼了?！?p> 隔壁，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吃著今天打得新麥所蒸的饅頭。
饅頭的香味順著清風(fēng)，傳進(jìn)安樂兄弟兩的破敗茅草小窩。
“哥哥，好香啊。”
兩兄弟正在啃著黑乎乎的蕨草餅，他們沒有油，所以烙出來的餅都是黑糊糊的，味苦，難以下咽。
安生嗅著空氣中的香味，滿是羨慕。
“我也好想吃饅頭?！?p> 安樂咀嚼蕨草餅的動作停下，他緩了緩，摸著安生的頭說道:
“今天我去看了一下地里，我們種得較晚，谷子還沒成熟，等明天我再去看看?！?p> “嗯，哥哥，我吃好了?！?p> 安生很是聽話，沒有再提自己想吃饅頭的想法，兩兄弟摸黑睡去。
翌日。
安樂早早的就出了門，在村中游蕩著，他向許多人家問過，祈求他們能不能給自己一點谷子，他可以用任何東西交換，也可以幫人家做事。
可是村民們都被災(zāi)荒鬧怕了，也是剛剛才吃上谷子，沒有人給他谷子。
一個大嬸見他可憐，動了惻隱之心，給他指了一條路。
村里的地主安老頭家土地眾多，收成又好，忙不過來，現(xiàn)在正在招收短工幫忙，每日有四斤谷子的工錢。
安樂來到安老頭家門口，待了許久，還是敲門入內(nèi)，向安老頭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你要來做短工?。俊?p> 安老頭笑瞇瞇的，神態(tài)慈祥，看著就像一個關(guān)愛后輩的長者。
“你家兄弟兩的情況我也知道，按理來說你年紀(jì)大，個子不大，我是不會招收你的，不過誰叫我是你二爺爺呢?！?p> 安老頭坐在上首，悲天憫人。
“唉，這人老了，心就比較軟，你明日來吧，不過我只給你每日三斤谷子的工錢?！?p> “謝謝二爺爺。”
安樂鞠躬行李道謝，轉(zhuǎn)身離去。
安樂走出安老頭家，神色復(fù)雜，惡心得緊。
其實，在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知道，自家的那五畝地就是被安老頭占去了。
安老頭家土地眾多，播種的時候忙不過來，于是就在村內(nèi)招收佃戶。
所謂佃戶，就是向地主租地的農(nóng)戶，收成的時候，地主來監(jiān)割，打下谷子，兩家平分。
當(dāng)時安樂聽到這個消息，找上安老頭，想要租下自己的田地，安老頭當(dāng)時卻對他不屑一顧，說他無錢無力無糧，不租給他。
今日卻又做出一幅慈祥長者的面目，實在讓他反胃到至極。
不過想到家里的安生，安樂強(qiáng)行忍下自己的不快，第二日起得早早就去到田中，做了安老頭收谷子的短工。
地里種的是蕎麥，需要割了堆到地邊，安樂干活賣力，速度比其他的幾個短工都還要快。
五日過去，正值中午，地里的麥子都割完了，只需拉回去就可，但那不是短工們的工作，而是佃戶自己來拉的。
他拿著鐮刀，和幾個短工來到安老頭家，交還工具，順便討要自己該得的谷子。
“二爺爺，我們短工的活都干完了?！?p> “哈哈，大家辛苦了，來來來，領(lǐng)你們的谷子了。”
安老頭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發(fā)放谷子。
短工們一擁而上，紛紛上前，領(lǐng)取自己的所得，身材瘦弱的安樂被擠在最后。
一眾短工領(lǐng)得谷子，歡喜離去，只剩安樂待在原地。
“二爺爺，我干了五日，每日三斤谷子，應(yīng)得十五斤谷子?！?p> 安老頭轉(zhuǎn)動了一下自己精明的小眼睛，在背后悄悄揮了揮手，示意兒子把裝谷子的袋子搬回倉庫，然后低沉著聲音，和藹得對安樂說道:
“哎呀，今日家中的谷子全部發(fā)完了?！?p> 安樂看著他大兒子把袋子搬回倉庫，那里面明明還裝著許多，他怒聲發(fā)問:
“那袋子里面明明還有谷子，怎么會說沒有了呢！”
“哎呀，大侄孫啊，你看錯了，這樣吧，你先回去，過兩日再來，到時候我多給你一斤?！?p> “你！”
安樂想要爆發(fā)，卻又忍下，這安老頭的兩個兒子身強(qiáng)體壯的，自己發(fā)難的話肯定吃虧。
“好，希望二爺爺?shù)綍r能夠信守承諾?！?p> 安樂忍住憤怒，回到家中。
這晚，兩兄弟依然啃著蕨草餅。
這晚，鄰居家做的是面條，還放了點蔥花。
“弟弟，土里的谷子已經(jīng)成熟了，明天我們就能吃上白面饅頭了?！?p> 安樂看著極力掩蓋，眼中卻還是露出渴望，悄悄吞咽著口水的安生，很是心疼。
第二天，安樂又來到安老頭家，敲了敲門。
“誰??！”
安老頭的大兒子打開門，看到是安樂，極其無奈，他才沒有父親那種性子，好聲好氣的跟這孤兒說話。
“不是叫你過兩天再來嗎，怎么現(xiàn)在就來了，聽不懂人話??！”
“我弟弟年紀(jì)小，需要營養(yǎng)，你們能不能現(xiàn)在給我?！?p> 安樂低聲低語的說道，為了弟弟他什么委屈都受得了。
“嗤，實話說，我們本來就沒打算給你，你那弟弟生活，干我們何事?！?p> 大兒子嗤笑一聲，準(zhǔn)備關(guān)門。
“不行，你們得給我，那是我該得的?！?p> 安樂聽到這話，哪肯罷休，拉住他的衣袖不讓他走。
“呸！”
大兒子一腳踢在他身上，安樂的手卻是緊緊的拽住他的袖子，倒地的同時把他的袖子扯斷。
“我的衣服！”
大兒子大怒，上前對著安樂就是一頓猛踢。
“發(fā)生什么事了？”
安老頭和二兒子聽到動靜，走出房間。
“這小子想要討要谷子呢！”
大兒子沒有停下動作，繼續(xù)對安樂拳打腳踢。
安樂口吐鮮血，卻還是緊緊的抱住他的腿。
“先把他拖進(jìn)來再說。”
安老頭看到四周的街坊鄰居被這里的動靜所吸引，讓大兒子把安樂拖進(jìn)自家的院子內(nèi)。
“我說大侄孫啊，你就這么急嗎？”
安老頭蹲下身子，拍著安樂的臉龐。
安樂的臉上滿是鮮血和淤青，他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了，勉強(qiáng)爬起身子，竟然對著安老頭跪了下來！
“二爺爺，我求求你，把谷子給我好不好，我弟弟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面食了，他想要吃饅頭?！?p> 他淚如泉涌，悲從心來。
“我弟弟身體不好，蕨草餅沒有營養(yǎng)，他很小個，身體已經(jīng)很久沒長個子了，父親離開的時候，對我說過，要照顧好弟弟，我只想讓他吃上饅頭啊！”
“你就要這么想要谷子嗎！??？？我偏不給你！”
安老頭的臉色變了，不再笑瞇瞇的，鷙狠狼戾，惡聲惡氣的下令:
“打死他，扔進(jìn)山里喂狼?！?p> “是！”
兩個兒子得令，繼續(xù)上前毆打安樂，一拳一腳之間盡顯狠毒，只見安樂像沙袋一樣，被兩人踢來踢去。
安樂哽咽望天，無語凝噎，身上滿是傷痕，除了新傷，還有不知多少以前留下的傷勢。
安樂死了，至死也沒有讓自己的弟弟吃上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