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俠鎮(zhèn)要比建塘城離他們近些,但也短不了多少,至于路線什么的沒多大改動,只要臨近時走另外一條官道即可。
“出發(fā)吧?!?p> 趙白馬揮了下衣袖,示意隊伍開拔,眾人默不作聲,只是老老實實聽從吩咐,只有夏水拍馬追了上來,一邊若無其事的看著四周環(huán)境,一邊貌似隨意問道:
“師弟,不知方才于公子對你說了些什么?”
照理說這話夏水不該問的,趙白馬在心里嘆了口氣,機密怎好輕易言說?但心里頭又覺得有些難處理。
人情世故便是這樣麻煩,剛剛收了人家?guī)煾傅暮锰?,總不能翻臉不認徒弟。
所以他只能斟酌著說道:
“師兄若問,白馬定當如實奉告,只不過此中關(guān)節(jié)有些妨礙不宜直言,需得請示——”
“嗐,師弟何必如此緊張?師兄又不是那不通情達理之人,只是想問問于公子有沒有告訴你那人是誰?”
原來如此,趙白馬心里頭突然就明白了,夏水并非是要探聽機密消息,而是對剛才那人使的輕功起了興趣。
‘這倒也是,被人在最得意的方面壓住了好幾頭,怎么來的怎么走的一概沒看清,要這都不感興趣那才奇了怪了?!?p> 趙白馬尋摸了下,如果直接告訴夏水答案的話,那跟直接告知改道一事便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不過說起來這倒真不算什么大事,畢竟路走著走著,不說自然也就知道了,倒不如現(xiàn)在裝個糊涂,還個人情出去。
于是趙白馬便一臉無所謂的說道:
“奧!這倒是說過了,是一位缺一門的高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弟子還是長老了?!?p> “哦~原來如此?!毕乃腥淮笪?,而后理所應當?shù)狞c點頭,道:“怪不得其人輕功如此了得,如果是缺一門中人的話那便不足為奇了?!?p> “缺一門也擅輕功?”趙白馬一邊的眉毛微挑,語氣中帶著一絲輕佻。
夏水見他有些不以為意的樣子,心里頭頓時有股好為人師的大風刮過,臉上帶著些笑意,搖了搖頭,道:
“缺一門弟子當然是不擅輕功的,他們是以神機妙算,卜卦吉兇而聞名?!?p> 話音剛落,趙白馬便立刻接上:“那師兄剛剛為何那么說?”
“別急,我話還沒說完。”雖然看似被人打斷話頭,但夏水的臉上不見絲毫不滿,只是又輕輕一笑,而后接著說道:
“雖說缺一門功夫并不以輕功見長,但也要看跟誰比不是,其乃大季八柱之一,豈是等閑江湖中人可比?更何況我的揚沙腿法也還沒練到家,所以比不上人家也不奇怪?!?p> 夏水所言讓趙白馬心里有所明悟,雖然其并不能代表整個武林,但從這件事上亦可看出武林之中的‘門第之間’。
輸給八柱中人,是不丟人的,那輸給平常武林豪杰呢?
這件事給了趙白馬一些思考,正所謂是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己之前一直在想天高任鳥飛,卻不曾想鳥兒也是要捕食,也是要休息的。
一味脫離蓬萊閣固然不受拘束,但往后行走江湖上時也失去了一大臂助,要知趙白馬并非只想逍遙,心中亦是有建功立業(yè)、揚名立萬之壯志的。
“哦,原來如此,過去白馬只聽聞大季八柱之名,卻未曾有過直觀感受,如今……”趙白馬夾了夾馬腹,心中所想絲毫不礙口中所言。
……
如今正值大季歷十二月中上旬,若論季節(jié)的話當是寒冬,若在北方的話那大雪應該可以埋住一輛馬車了,但黎州的溫度卻是不冷不熱剛剛好。
趙白馬一行人已經(jīng)走過了許多大小城池,途徑無數(shù)村落鄉(xiāng)鎮(zhèn),古風古色的一切仍會在不經(jīng)意間給趙白馬帶來一絲恍惚感,不過隨著重復景象的不斷出現(xiàn),這種恍惚感已經(jīng)是愈發(fā)變得珍稀起來了。
或許這一路走下來,趙白馬便真的要成為一個大季人了。
“師弟,這幾日你可曾聽聞建塘城中齊氏慘遭滅門一事?”夏水打馬上前,身子微微側(cè)過一邊,朝趙白馬低聲問道。
舒適的天氣和安逸的行程雖然沒有磨滅眾人的意志,但卻使人忍不住有些心神放松,畢竟人并非仙神,不可能時時刻刻保持著高強度警惕性,弦崩的太緊便容易斷開,適當緩解一番才是長久之道。
而夏水放松心神的方法便是找趙白馬說話聊天,從天南海北到江湖趣事,再從兒女情長到金銀財寶,趙白馬這位師兄的學識當真淵博到了讓人頭大的地步。
不過這也并非全然是壞事,至少通過夏水的種種描述,使得趙白馬也對如今的大季武林有了一定的了解。
“嗯,前幾日夜食時也曾聽聞幾名江湖俠客講過?!壁w白馬點了點頭,卻沒有透露出自己早在半月多前便從玉海鷗那里知曉了此事。
“那師弟怎么看?”夏水問道。
“嗯?什么怎么看?”趙白馬有些疑惑的扭了扭頭。
“也對,”夏水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道:“師弟并不知齊氏之名?!?p> “敢向師兄請教?!壁w白馬拱了拱手,道。
“誒~好說,這本也不是什么機密之事,只不過牽扯到了大季當朝的這位皇帝。”夏水輕輕夾了夾馬腹。
趙白馬微挑一邊的眉毛,隨意道:“哦?與那金皇帝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之前路上兩人便曾談到過有關(guān)大季廟堂之事,故而趙白馬也是從夏水口中得知了大季如今當政的這位皇帝號金宗,武林中人因不喜其一些作風政策,便戲稱其為‘金皇帝’。
當然從這事兒中大概也能看出武林中人對朝廷還是有所顧忌的,不然何以稱其為金皇帝而不是狗皇帝呢?
需知俠以武犯禁,不管何時江湖中人與官場政客都是互相看不順眼,甚至是恨不能致對方于死地。
“有什么關(guān)系?嘿,那關(guān)系可大了,看家護院,捉雞抓鼠,嗷嗷咬人,乖乖吃屎——你說這關(guān)系大不大?”
趙白馬一下就聽懂了,不過他倒沒有夏水那么毒舌:“從龍之功?”
“算是吧?!毕乃@然對這事兒有些不屑,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更看不起金宗,還是更看不上齊氏。
不過這樣也足夠讓趙白馬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了,齊氏,金宗手底下的一條好狗,竟然被人給滅了門?
頓時趙白馬輕笑了幾聲,正所謂別人滅門與他何干?有好戲看才是王道。
“誰啊,這么大膽子?”趙白馬問道。
“我怎么會知道?”夏水似乎也很喜歡看戲:
“不過應當是哪位看不上朝廷鷹犬的江湖豪俠做的吧……當然也有可能是一群,畢竟齊氏這么多年來可沒少得罪人,在黎州這地界上除了缺一門就沒他們不敢惹的麻煩,仗著金宗寵愛,那可真算得上是囂張跋扈、作威作福了?!?p> 聞言趙白馬適時皺了皺眉,略帶不解道:“竟還沒查出是誰做的?”
“沒有——”夏水拉長了些音調(diào),但聲音還是壓得很低:“齊氏這些年四處開罪于江湖,得罪之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且我聽說就連當?shù)毓俑膊惶矚g他們,早就有不知多少人放話說要他們好看,這么亂的情況誰能查到真兇?”
“原來如此……”趙白馬心里頭琢磨起這事兒來,緊接著又聽夏水說道:
“不過估計很快就要有結(jié)果了吧?!?p> 夏水的身子跟著馬身微微晃動,搖了搖頭嘆口氣。
“哦?”趙白馬又是有些不解,但這回他的確是有些好奇了,既然方才夏水將情況說的如此復雜,為何此時又調(diào)轉(zhuǎn)了態(tài)度?
“嗐!師弟你可真是孤陋寡聞,莫非你沒有聽說過大季六大神捕之名么?”夏水道。
“敢向師兄請教?!壁w白馬雙手抓著韁繩,輕輕提起一拍,身子微微后傾,扭頭問道。
“行吧,看你態(tài)度不錯,那我便說與你聽,這六大神捕……”
“報!”
只見夏水嘴邊話頭剛起,車隊前便傳來一陣騷動,整支隊伍也停了下來,趙白馬立刻揮手做個手勢,眾人便悄悄將身子壓低了些,并將手摸到了隨身攜帶的兵器上。
而書童仆役等等也開始慢慢向裝滿貨物的馬車邊靠攏,并且在此過程中整支隊伍的陣型并未散亂,顯然是有著極強的整體素質(zhì)。
過了會兒后,趙白馬正要遣人往前去看看時,便見一偽裝成商隊護衛(wèi)的打手從前面跑了過來,于趙白馬的馬頭前抱拳站定,口中言道:
“前面有幾人攔住了我等?!?p> 趙白馬一聽這話便立刻朝著不好的地方開始想象,畢竟萬事要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不過心中卻是沉穩(wěn)有度,不慌不忙,想著無非是兵來將擋罷了。
“怎么回事?”
“他們說想要借乘我等馬車,并愿意為此支付路費?!?p> 借車?趙白馬輕輕皺眉,并將目光朝前看去,只見幾個人影正站在不遠處來回張望著,似乎在期盼什么,但趙白馬卻想都不想便直接下了決定:
“我等馬車上個個滿載貨物,已經(jīng)沒有地方給他們坐了,叫他們離開吧?!?p> “是。”
說完后打手便打算抱拳離開了,但這時一直在隊伍中充當著小透明的二師姐明艾卻趕馬上前,對趙白馬說了句:
“于公子有事找你?!?p> 等到趙白馬再一次上了馬車后,玉海鷗說道:
“白馬,方才我聽說有人要借乘我等馬車?”
“是,不過在下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應當是些過路的商客。”
“嗯——我本不該說這些,畢竟我已經(jīng)將此次出行事宜皆交給了你,不過我還是有些話想說與你聽,希望你能考慮一下?!?p> “于公子請講?!壁w白馬對此既沒有絲毫不滿,亦沒有感到所謂被尊重而高興,仍然只是保持著平常語調(diào),道。
雖然玉海鷗的確是個極守規(guī)矩的人,但別忘了她才是這支車隊的核心,是重中之重,而趙白馬也絕不會真把雞毛當令箭,對于自身位置他還是看的很清楚的。
“我認為如果可以的話,其實留下這幾人會更好一些,我明白你心中的擔憂,但留下幾人的確要比趕走更好一些,至少這樣我們還能掌握一部分主動?!?p> 玉海鷗心里頭斟酌著話說道。
趙白馬聞言先是想了想,然后才沉聲道:“我明白了,于公子的意思是,如果幾人并非是沖我們來的,那么帶他們一程也無所謂,而若幾人真是沖著我等來的,那么至少把這幾人看顧起來,等到了有變動的時候或許會有用處。”
“正是,”玉海鷗欣慰的點點頭,對趙白馬表示贊同,并道:“且除此以外還有一條,萬一幾人真是沖我等而來的話,那我等將其趕走,豈不是顯得我等心虛?”
話已至此,趙白馬已然是領(lǐng)悟了,他立刻抱拳一禮,道:
“白馬這便叫他們留下。”
趙白馬言罷后卻并未立刻轉(zhuǎn)身離開,直到玉海鷗開口稱好之后才迅速起身,這樣既能使自身禮節(jié)不被人詬病,且不會將事情耽誤。
人生在世,若不能霸者無雙,那便要仁者無敵,既要讓上頭的人滿意,也要使底下人服氣,且時時刻刻都不能忘了自己位置,如此方為存身之道。
不過趙白馬的性子其實并非多么溫和,只是兩世為人之下,善于隱藏自己罷了,若真有人向他伸手的話,那趙白馬也不吝出手,直接將其斃殺。
佛爭一炷香,人活一口氣嘛。
出了馬車后趙白馬喚來身旁一人,道:
“你去前面將方才想要借乘的幾人帶到我這邊來?!?p> “是。”那人應和道。
趙白馬又重新翻身上馬,并駐足原地靜靜等待起來,而一旁的夏水見此情形亦沒有多問,雖然他平時較為健談,但對關(guān)系到玉海鷗的事情還是很知進退的。
不消一會兒工夫后,幾名打手簇擁著一身著花青上衣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其中走在后面一人暗中給趙白馬打了個手勢,意為已經(jīng)搜過身,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
對此趙白馬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心下了然之際卻并沒有放松警惕,需知天下武功花樣繁多,他人若是要來殺你的話,又豈會在身上明晃晃地帶著把大砍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