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秣陵鳥魂上

　　陽鑠三十九年春末。

　　細(xì)雨漸漸停歇，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

　　秣陵皇城的一處不起眼的埋骨坑，幾個身強(qiáng)體壯的漢子拖著一副雕花的漆黑棺材行走在山野間。

　　“嘶，柱兒哥，咱快到了沒??？”

　　其中一個漢子受著陰陰冷風(fēng)，忍不住開口。

　　那個被叫做“柱兒”的男人顯然是這幾個人中的領(lǐng)頭兒的。

　　柱子在前面抬著，聞言頭也不回地說：“應(yīng)該是快了，我記得馬老爺說的地方應(yīng)該就在這兒了?！?p>　　然后聲音略微抬高，喊道：“就快到了，大伙兒都堅持堅持??！等運完這副，我請大伙兒去吃酒??！”

　　“欸！”

　　等終于到了馬老爺指定的埋骨坑，將棺材一放，大家伙兒搓了搓手，趕緊撤了。

　　要不是這次馬老爺給的錢多，誰閑得慌會來這種陰森森的地方！

　　幾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著交談著：

　　“我說這小姑娘才多大？十三有嗎？瞧上去跟俺家二妮子差不離多少！”

　　“可不嘛！這人才要來多久？人就給搞沒了！這馬老爺也忒不做人嘞！”

　　“嘿，叫咱過去的時候，你們瞧見沒？嗬！那身上青青紫紫的，瞧的俺這糙老爺們都覺得可憐吶！”

　　“要說這姑娘也是夠倒霉的，招惹誰不好，偏偏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那姓馬的！這馬老爺?shù)暮蒙刹皇囚[著玩兒的?。　?p>　　“唉，要怪就怪這小娃命不好吧……偏偏被這種好色之徒看上了?！?p>　　“行啦行啦，都別說了，趕緊走吧！這地方還怪瘆人的！”

　　“對對對，我也總覺得背后一陣陰風(fēng)！”

　　“走走走走，這鬼地方真他娘的不是人呆的！”

　　“郭子！跟緊點兒，別又落隊了！”

　　走在最后的張三邊搓著胳膊邊喊道。

　　但是沒人應(yīng)他。

　　等了幾息的功夫，依舊沒人理。

　　張三覺得奇怪，于是扭頭看過去：“郭子？”

　　這一看不知道，一看啊，好家伙，人兒沒了！

　　“郭子？郭、郭子！”

　　走在前頭的柱子他們幾個聽他這么喊，老大不高興：“嘿，俺說三兒啊，你瞎喊答啥呢！”

　　張三臉色有些不好看，道：“不是俺瞎喊，是、是是郭子沒了！”

　　大家伙兒聽的一愣：“啥？三兒你說清楚，啥叫人兒沒了？！”

　　“就剛才，你們不是說趕緊走嗎？郭子在咱這兒年紀(jì)又最小，俺怕他像上次那樣兒只顧著周圍又跟丟隊了……”

　　“所以俺就喊了聲讓他跟上，結(jié)果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應(yīng)兒……”

　　“俺想著莫不是郭子又落后了，就轉(zhuǎn)頭去喊他，結(jié)果，結(jié)果俺這一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后邊兒根本就沒介人兒！”

　　郭子就是之前問柱子“快到了沒有”的人。

　　柱子聞言臉色一沉，招呼大伙兒：“咱們先在周圍找找！兩兩一組，過會兒還在這兒集合??！別走太遠(yuǎn)！”

　　然后柱子找了塊兒顯眼的地方做了個標(biāo)記，這才散開幾個人。

　　……

　　一炷香后。

　　柱子獨自一人回到了約定好的地方。

　　原本郭子走丟之前是六個人的，但現(xiàn)在他們就剩下了五個人，又不夠兩兩一組，于是柱子覺得自己作為領(lǐng)頭的，自覺做個表率，所以他就一個人走了。

　　柱子私下看了一圈兒，一個人都沒有。

　　扯著嗓子喊了幾聲，依舊沒人回應(yīng)。

　　“嘶，咋回事兒？”

　　柱子伸手呼擼了幾下頭發(fā)。

　　正納悶兒的時候，就聽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陣的喊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隳隳銊e過來啊！”

　　“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啊啊?。　?p>　　“怪怪怪怪物！滾滾滾開啊啊啊??！”

　　柱子心下一緊，連忙喊：

　　“三兒！三兒？三兒！”

　　“胖子！胖子！老林！老林！”

　　柱子知道這時候他們可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于是強(qiáng)迫自己注意力集中去辨別一下聲音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索性他們的聲音夠大，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聽出來了。

　　是從他的側(cè)后方傳來的。

　　緊接著，柱子連忙往自己的側(cè)后方跑了過去。

　　等柱子急匆匆的趕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地上也沒有什么臟東西。

　　就好像自己剛剛幻聽了一樣。

　　“咕——咕咕——咕咕——”

　　在濃濃的夜色中聽著貓頭鷹的叫聲，柱子沒由來的有些緊張，寒毛豎立。

　　“老林！三兒！”

　　柱子又喊了幾聲，空蕩蕩的四周只有他的回聲。

　　饒是柱子膽子再大，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也有些害怕了。

　　真他娘的邪了門了，明明來時四周黑漆漆的，連月亮的邊邊都沒見著，現(xiàn)在的月亮光倒是白亮白亮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的。

　　喉結(jié)滑動，柱子再次試著喊了幾聲，聲音有些發(fā)顫：“三、三兒啊，你們聽見就回、回我一聲兒的，行不……”

　　“咕咕——咕——咕——咕咕——”

　　柱子身體開始有些微顫。

　　與此同時，柱子的眼前落下一道黑影，并慢慢的向四周擴(kuò)散，直至一大片的地方都被那黑影罩住。

　　“咕啾？”

　　聽見背后突如其來的，還略顯怪異的鳥鳴聲，柱子渾身一僵，而后僵硬的將頭一點一點的向后看過去。

　　然后……

　　“啊啊啊啊啊??！”

　　看清背后是什么樣兒的東西，柱子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東西竟是全身透明、沒有肉身，甚至連骨頭架子都沒有的怪物！在這種情況下，這東西烏黑的眼珠則顯得尤為突出。

　　這東西外形在月光的照耀下，也只將將的照出了一個大概的透明輪廓，像鳥也不像。

　　而且在它鮮艷非常的黑眼珠和紅喙之外，在瑩白的月光之下還時不時的閃出道道的鎏金色的紋路。

　　坐在地上的男人睜大眼睛驚恐的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那東西學(xué)著幼兒歪了歪頭，顯得單純可愛嗎？不，它畢竟不是人，所以做出這種動作，也只是顯得駭人。

　　一人一怪就這樣對視了半晌。柱子是不敢動彈，那怪物么，只能它自己知道了。

　　忽然，怪物動了動，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向著柱子飄了飄，因為柱子看不見這怪物是不是有腿，或者是爪子。

　　柱子精神緊繃的注意著怪物的動向，怪物一飄，柱子就雙手撐在地上往后退了退。

　　怪物飄，柱子退，怪物再飄，柱子再退……

　　怪物似是得了趣兒，如此反復(fù)數(shù)次，怪物再次發(fā)出了“鏘鏘”的鳴叫聲。

　　隨后，怪物的紅喙陡然張大。

　　“啊————”

　　地上的男人因恐懼而睜大的眼，喉嚨發(fā)出的驚叫聲才只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紅喙張開一低，一合，地上的便沒了人。

　　干干凈凈的，連個骨頭殘渣都沒有。

　　呼吸間，那怪物的喉間便發(fā)出“咕嚕嚕?！钡耐萄事暎瑸趿锪锏难壑檩^方才也變小了些許，似是飽腹后舒服的瞇起了眼。

　　也是在此時，空中也響起了一道細(xì)微的古怪的輕笑聲。

　　“真聽話……干得不錯……”

　　聲音嘶啞非常，像是常年沒說過話卻在某個時刻突然開了口一般。

　　……

　　衍月十里川。

　　白珝、白水離還有知魚三人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大殿里頭，聽著上頭的姬謝布置任務(wù)。

　　姬謝說他們?nèi)舜饲熬歉髯韵律阶鲞^任務(wù)，此次也該著一起下山去歷練一番了。

　　正巧半個月前秣陵皇城出了件怪事，于是……

　　今日一早，姬謝便把自家的三位關(guān)門弟子喊了過來。

　　等人來了，姬謝便神情淡淡的問道：“知道今日為師為何喊你們過來么？”

　　三人搖頭。

　　“前些日子，秣陵皇城頻頻出現(xiàn)百姓無故失蹤的事件，所以城主向附近的天玄宗弟子求助……而今日為師喚你們過來便是為的此事?！?p>　　白珝面上露出些許不解：“師父，您將我們喊來，難道是讓我們也參與調(diào)查此事？可是，這件事他們天玄宗應(yīng)是能解決的，興許，并未有用得到我們的地方?！?p>　　姬謝微微一笑：“他們當(dāng)然能解決，但是，為師就是要你們?nèi)呐詤f(xié)助。”

　　“為何？”

　　“為師這幾日想了一想，覺得你們也該下山去長長見識?！奔еx喝了口茶，又道，“小梨子你們雖說在此之前便去歷練過一番，但那是你們獨自完成的，而你們?nèi)齻€還未一起歷練過，所以……”

　　“所以，此次去秣陵，不光是為了加快調(diào)查進(jìn)度，最重要的，是為了去磨練你們的合作意識?！?p>　　姬謝說完，那雙好看的琉璃眸輕輕掃過殿中央的三個少年人。

　　視線停在最小的徒弟身上時，姬謝的神情尤為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