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兒,流兒!”原本萬籟寂靜的世界兀得出現(xiàn)了一些聲響,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呼喚自己,踏上歸途。隱隱間,能夠感知到一陣熱流激蕩,空靈的呼喚聲愈來愈沙啞,熟悉的火焰爆裂聲漸漸明朗。
一片混沌黑暗的世界,從遠(yuǎn)處一點點割裂,割裂之處可見火焰閃動,后才見綸巾長須的書生臉,但仍然教人難以分辨,這番世界又是哪里。
孩子嘴角嗡動,盡力想要說出些話,卻又無法發(fā)聲。那書生見蒙流醒來,不再呼喚,伸手撥了撥火堆,靜靜地看著他。蒙流轉(zhuǎn)醒,瑣碎的意識、感知,重新聚集,越是清醒,越覺疲憊和虛弱,腰部的疼痛感重新襲來,幾近枯竭的喉嚨,支支吾吾半天,才破開結(jié)在一塊兒的唇,艱難說了個“水”字。
那書生拿來放在火堆旁溫著的壺,卻不一股腦給他灌入嘴巴里,而倒出些水在手上,輕輕濕潤干癟嘴唇,送入嘴里的水每次只是少許,若真大口澆灌,就這身子情況,怕還沒解渴,便要給嗆死。
“師.....師傅,娘?”六感已經(jīng)基本恢復(fù)的蒙流,說出了第一句話。
“流兒別擔(dān)心,你娘在師傅家里等你呢,你在歇息會兒,這里的事情,師傅會處理的?!蹦蔷]巾長須的書生正是教書回來的張仲茂。
張仲茂返家后一直等到日落,也沒見蒙流來,他自知蒙流性子,絕非會因為貪玩任性而失約,況且這才拜師學(xué)藝的第一天,總不至于早晨小小的劈柴就讓孩子打退堂鼓。心中暗暗不安,連忙跑去蒙流家。因為中午烤田鼠鬧出的事端,此番還有些閑人時常徘徊于蒙流家門外,野狗也比已往多了不少。
張仲茂敲響蒙流家門,詢問洛娘孩子去向,原本都以為蒙流應(yīng)該在對方家中的倆人一交談,才知蒙流怕真出了事情,張仲茂見蒙流家盡是外閑人野狗,留洛娘一人在家不放心,就讓洛娘一路向東去相對安全的街市打探打探消息,而他自己則順著龍門浦一路向南尋去,倆人約定,不論找到與否,都在書生家里會面。
找尋結(jié)果,自然是書生最后在這林子里找到了蒙流,孩子的呼吸已經(jīng)十分虛弱,夜里的山林很涼,昏迷的蒙流體溫也是下降的厲害。張仲茂這才生了火,給蒙流保溫。
在蒙流轉(zhuǎn)醒期間,他有特別去關(guān)注躺在不遠(yuǎn)處那一具胸腔開裂的尸體,此人失血不多,但從脈象還有呼吸來看,已經(jīng)沒了生命跡象。再是這黑底紅緞的衙役袍子,還有這腰間懸配的飛魚令,分明就是北朝人不錯,可惜除此之外就找不出再多的線索來查明此人身份。如今蒙流昏迷,衙役已然身死,縱使張仲茂心中對發(fā)生之事已有猜忌,卻無從佐證,只能繼續(xù)陪在蒙流身邊,等他轉(zhuǎn)醒。
“師傅,師傅,南邊......南.....他們想.....殺人。”蒙流剛剛才聽到師傅說,娘親還無恙,便就又猛然想起那衙役原本要殺的囚犯,趕緊告訴師傅。
張仲茂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但卻萬萬不會把蒙流一個人留在這無人的林子里,還是太危險了,既然蒙流暫時恢復(fù)意識,便把他從林子里背回自家,路上還得一直安慰蒙流,自己送他到,便會去南邊找找。
等到張仲茂回到家,便把蒙流交給已然在自己家張望多時的洛娘照顧,告訴她孩兒無恙只是太累又睡著了。自己又折身出門,順著蒙流和那無名衙役追逐的留下的痕跡,去更南尋人。
張仲茂舉著火把,黑暗中,首先看到的便是那頭部已經(jīng)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衙役,那刺鼻的血腥味和若有若無蟲鳴交疊在一起,總顯得詭秘異常,張仲茂摸了摸這人的尸體,飛魚令之外,還找到一封表面沾染干涸血跡的信,姑且揣入懷里。
再向南五十步,火光才照到了此刻還扭在一起的衙役囚犯,在上的衙役已然瞠目敞嘴,一臉痛苦和不甘,死得不能再死,不過讓張仲茂沒想到的是這被硬生生勒死的衙役身上竟然藏有足足兩百兩的銀票,估計是接了筆不小的買賣。
那身下的囚犯的鼻息雖然微弱,但大體情況卻和蒙流一般無二,僅僅脫力昏迷而已,右肩刀口辛虧刺入不深,流血有限,總才算保住一條小命。
張仲茂草草收拾了兩位衙役的尸體,就扔到不遠(yuǎn)的龍門浦里,撲通一聲,尸體便失了蹤影,還沒等張仲茂站在月光之中多看眼這兩具尸體,突然就覺后腦勺一涼,回身望去除了依舊躺在黑暗中的囚犯,什么也沒有。
看來多年不見血腥,一下子來了那么樁事情,難免還是有些緊張過頭,張仲茂從月光再度隱入林子的黑寂中,背起那囚犯便向北歸去,若是想要知曉這北來人為何而來,這囚犯就是最重要的線索。
待張仲茂離去,黑林之中,有一頹然的背影依舊死死地盯著那書生離去的方向,好險,這書生感知竟然如此敏銳,怕也不是什么容易對付的角色,那人影靠著樹頓了很久才晃著往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