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圖神情很焦急,那副表情被尤鴻軒看的很通透,明面上的焦急有時是做給別人看的。
至少作為王妃推薦的人選來說,這類靠撿便宜混上副將的人,打仗功夫他不怎么信,但吹牛拍馬的力道,他是深信不疑的。
“殿下既然決定了,那末將這就去調(diào)集人馬,立刻撤離溪風城!”方圖隨手一禮就要離去。
“慢著,方將軍,此次撤退還需籌劃一番?!庇萨欆幗凶∷?,然后撇頭朝無名說,“無名,去叫申屠義過來,要快!”
“是?!睙o名身子一縮,身形極為輕快地掠過方圖離去。
“殿下何意?”方圖疑惑問。
尤鴻軒扶頜渡了幾步,片刻后,說。
“溪風城內(nèi)百姓眾多,想來魏方的細作定然混入其中,而我方步卒居多,如若貿(mào)然撤退,恐驚細作出城快報,所以為了拖延魏方得知我方撤軍的消息,我決定分散撤離?!?p> “如何分散?”
“待會我讓申屠義領一千輕騎出城先走?!?p> “什么?!讓申屠義先走?!殿下,恕末將直言,生死攸關之際,殿下應當親率大軍先走才是,萬一那申屠義貪生怕死顧自逃命,殿下不得不憂呀!”
“放心,我會讓申屠義換上我的盔甲,然后在城內(nèi)散播我混在騎兵中的消息,好讓魏方及時追擊,而我本尊實則帶領六千步卒走合肥舊城大道撤離?!?p> “好計謀!但是……合肥舊城大道途徑魏方軍營,這不是羊入虎口?”
方圖不解地撓頭。
“自然不是羊入虎口,我還需方將軍來走這最后一步棋?!庇萨欆幧衩匾恍?。
“哦?殿下還有后手?”方圖眸子一亮問。
“魏方生性莽撞,如若知曉我藏在一千輕騎中必然分兵追擊,我估摸他親自帶軍應足有兩萬之多,剩下三萬沒了龍首必然駐扎在溪風城嚴陣以待?!?p> “所以為了引走這三萬鐵騎,還需方將軍立刻帶上一千輕騎,前往合肥舊城號稱堵截魏方糧草輜重,同時令太守關閉城門,威逼利誘許諾重金,待魏方追擊一到,發(fā)現(xiàn)城門大閉,必然會攻城!”
尤鴻軒話語斬釘截鐵,方圖聽的心中戈登一跳,頓覺不妙,一千輕騎去合肥舊城求援?這不是找死嗎?
“殿下,一千輕騎,這太少了點,況且殿下最終還是要經(jīng)過合肥舊城,這可如何撤?那合肥舊城太守未必聽我的呀?!狈綀D面泛苦色,為難地說。
“合肥舊城駐兵足有四萬之多,魏方老窩遠在宛城,只要許諾他助本世子順利撤回京都,定然讓太后封他為荊州刺史,他肯定會答應!”尤鴻軒自信滿滿地說。
“殿下能讓太后封他為荊州刺史?”方圖猶疑地左右環(huán)視,壓低聲音說,“可魏方手中的密詔……”
“方將軍,縱然皇宮禁軍大權(quán)握在太后手里,但你別忘了,統(tǒng)領禁軍的將軍都是我父親的老部下,你覺得,這份密詔是出自太后本意嗎?”尤鴻軒神情凝重,冷聲說,“不管這密詔真假,只要本世子回到京都,就算魏方上奏,太后也不敢應聲!”
“既然如此,殿下如何過合肥舊城?”方圖似懂非懂地點頭問。
“出城五里,坐船回京。你須守住城門四個時辰,然后撤離回京都,到時,我定會讓太后封你為羽林中朗將!”尤鴻軒笑吟吟地一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以后本世子征討天下,還指望方將軍多多相助呢。”
方圖聞言訕笑幾聲,心中想著出征前,王府花園中王妃面泛桃花對他說的話,心中仔細盤算兩者許諾的利益和目的后,當即拱手一禮,說。
“末將領命!”
尤鴻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重登石階,再上城墻。
方圖接過牽來的戰(zhàn)馬,翻身躍上,夕陽的余暉正好落在他那表情復雜的側(cè)臉上,可當他提韁掉頭后,那面容忽地一凝,神情猙獰不說,就連眸子也……
殺氣騰騰!
……
這一夜的夜幕降臨時,云之帆坐在小屋的桌子上沉默了很久。
他坐著,屋內(nèi)唯一的小凳上安坐著張揚,她看著云之帆,云之帆看著自己的手背,兩人似乎都在出神。
屋外吹來一陣風,很和煦,夕陽西下前的最后一絲光絮落在院內(nèi),照在角落堆積碎裂的碗沿上,不復清洗時的潔凈、圓潤,昭示著某種事物亦或者是感情已經(jīng)破裂。
“小姐,回去吧。”云之帆注視著院角,看著陽光逐漸從碗的碎片上褪去,如同夏季的鳴蟬蛻皮,留下死寂的軀殼。
“嗯……”張揚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面上帶著好奇卻未多說。
“嗯……”云之帆收回目光,抬起清澈明亮的眸子。
雙方對視,張揚直視他的眼眸,仿佛在看一池平靜的湖泊,想從中尋找出一絲漣漪。
片刻,云之帆別過頭似乎不愿在看她,可這幅神態(tài)被張揚看的仔細,她似乎從云之帆身上看出了什么,薄薄的嘴唇微微輕啟。
“嗯……”
云之帆聽著聲,神情忽轉(zhuǎn)惆悵,落寂地越發(fā)低下小腦袋,仿佛做錯了什么。隨即他撐著桌角利落跳下去,從柜子里提起一個布袋朝屋外走。
張揚眼尖,看出這個布袋正是她交給云之帆的那袋南海石,心中懷著疑問,便緩緩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跨過門檻步入院子,云之帆的步伐不快,張揚的步子不慢,兩人的速度仿佛在維持著某種節(jié)奏,很平和的搭配在一起,直走到院內(nèi)西邊墻角的槐樹前才停下。
樹邊的犄角旮旯里堆放著一些農(nóng)具,旁邊蓋著一張頗大的破舊帆布,云之帆將其掀開,張揚便跟著停下了腳步。
那帆布下蓋著的東西很奇怪,張揚看的很出神,從外形上看像一顆蛋,巨大到能讓一個人鉆進去的蛋。
這個蛋張揚可能不理解是什么,但云之帆知道,這其實是飛船。
十年前,云之帆從太空掉下來被張子瑜發(fā)現(xiàn),飛船正好就飄在旁邊,所以也被隨行的船夫一并拖了回來。
那一次死里逃生,他驚訝發(fā)現(xiàn)自己從二十多歲的青年,變成不過六歲的孩子,這一點的詭異的變化,他只從引力流速中得出了一些畸形概論。
那這些南海石有什么用?當然是能源,雖然飛船大體功能都已經(jīng)損壞,但轉(zhuǎn)化器已然被他修復,只要將南海石放入轉(zhuǎn)化器,氘就能轉(zhuǎn)化為氚,從而用激光焊接器修補,就能在將來的某一天完工,最終重回宇宙,回家。
“這東西是什么?”張揚注視著他在飛船上爬上爬下。
“這個……”云之帆拿起維修箱中的扳手,想了想說,“算是馬吧。”
“馬?”張揚湊近打量,思索半晌,眉頭緊蹙地說,“馬不長這樣,這東西能跑?”
“不但能跑,還能飛?!痹浦∵^零件搭建。
“能飛?怎么飛?”張揚驚訝地抬腳踢了踢,不巧將剛搭上的鋼板震落。
“哎哎,別踢!”云之帆一臉埋怨地看著她。
張揚不好意思地訕笑一聲,旋即小心翼翼退了幾步,看著云之帆顧自搭建也不說話,聽著敲敲打打聲在寂靜的院子里響,發(fā)著怔。
良久后,張揚張了張嘴,突又閉上,眼神注視著云之帆,突然說。
“我很羨慕你?!?p> 噹。
一聲清脆響,云之帆停下手里的活,轉(zhuǎn)過身默然地看著張揚。
“羨慕你勇敢,什么都不顧,可以為了秀珠和大頭大打出手?!睆垞P似在解釋。
“小姐,我得罪了少爺和二愣子,估計不能留在溪風城了?!痹浦J真地說。
“我知道?!睆垞P點頭,注視著那粘著油污的小臉,神情默落地說,“所以你必須走,所以我想把我不敢說的說出來?!?p> “羨慕我打斷了二愣子的腿?”云之帆問。
“對呀,羨慕你為了朋友可以不顧一切,我好羨慕,好嫉妒,你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睆垞P笑吟吟地點頭說。
“可我連飯碗都丟了,你有什么好羨慕的?”云之帆苦笑撇嘴,將扳手扔進維修箱,沉默片刻問,“小姐想做什么?”
“我嘛……”張揚眨了眨眼,抬頭看了身前的槐樹片刻,爽朗一笑說,“我也想為某個人,做不顧一切的事。”
“誰?”云之帆好奇地問。
“不能說?!睆垞P肘撐膝蓋,托著下巴喃喃說。
“為少爺?”云之帆試探問。
“算是吧?!睆垞P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說,“大哥在為我做不顧一切的事?!?p> “小姐,你想法真多?!痹浦叫涠丈希瑩沃掳驼f,“你想的越多,不就越不敢做?”
“說的真好,對呀,是不敢,我的身份有太多不允許,所以我不能?!睆垞P低下頭。
“那就……換個身份?”云之帆撓著小腦袋問。
“換個身份?”張揚忽然搖了搖頭,隨即細細回味著云之帆的話,眸子突然一亮,正要說話……
“之帆?!?p> 一聲冷漠的呼喊聲引的兩個齊齊回頭,就見小院的鵝卵石小道上,站著兩個美麗的女子。
云之帆眸子一亮,笑呵呵地揮手高呼。
“寒裳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