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太子承珞
子時三刻，東宮。
入夜的儲君居所，少了幾分白日里的大氣恢宏，多了幾分皇室深宮的神秘危險。
紅墻黃瓦，白玉鋪地。籠罩在黑夜下的宮殿，顯得有幾分不真切。
上好的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檐上金龍騰飛，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嵌在朱紅色的墻板里。
朱紅色的宮墻將這座深沉精致的宮殿包裹在其中，一層套著一層，在黑夜里潛伏著重重危機。
夾道上往來的宮人并不多，鮮有的幾個都是弓著身子，默無聲息地快步走過。
一座巨大的宮殿，卻難尋一處熱鬧地。
殿內(nèi)點著燭火，照得林承珞的臉色晦暗不明。
他低頭翻閱手里的折子，一雙鋒利的眼睛仔細地掃過每一個字，濃眉時而微蹙，時而輕挑，神情卻無多大變化，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門口傳來聲響，腳步聲越靠越近，他卻不為所動，繼續(xù)看著手里的折子。
待那人走近，來到他面前跪下后，他才緩緩地將折子放下。
“參見殿下?！毙谅骞蛟诖蟮钪醒?，恭敬地行禮。
“起來吧?！绷殖戌蠖似饡郎系牟璞浦磷爝?，啟唇微抿。
茶水有些涼了，但他全然不在意，面無表情地喝下了。
林承珞略向后靠，雙手放在座椅兩旁的扶手上，靜靜地聽辛洛匯報情況。
“殿下，派出去的暗衛(wèi)回稟，豫王殿下，確實失去了以往的記憶。屬下遣人去太醫(yī)院打聽，據(jù)替豫王會診的太醫(yī)所說，這記憶一時半會兒，恢復(fù)不了?！?p> 林承珞手指輕輕敲著扶手，另一只手摩挲著下巴，眼里一片漆黑，仿佛一個深邃的漩渦，看不到底。
“恢復(fù)不了也好，免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和猜忌。”
他直起身子，抬手拿起尚書省呈上來的折子，把它隨手丟到了一旁，轉(zhuǎn)而拾起中書省的折子。
“父皇那邊是什么意思？”
“今早顧太傅進宮，與陛下商討豫王一事。決定先讓豫王熟悉事務(wù)之后，再將尚書省交還給他。”
“嗯。這尚書省本就不是孤的，還回去之后倒省事。賢王那邊什么情況？”
他拿起毛筆，輕點硯臺蘸墨，垂眸在紙上書寫。
紙上的小楷豐腴雄渾，端正四方，未干的墨跡在暈染開來，形成一種淡淡的美感。
“賢王府那邊還沒什么動靜，但是暗線傳來消息說自豫王回來，賢王便陰晴不定，如今已經(jīng)有好幾個婢女無端失蹤了。”
林承珞執(zhí)筆的手未頓，懸在半空。他看著自己寫的字，輕笑出聲，語氣中帶了一絲不屑：“無端失蹤？怕是連尸骨都找不著了。他行事還是如此極端，暴虐無道。”
辛洛看著眼前的太子，他沒有過多的表情，明明沒在看你，卻無形地形成一種壓迫。
坊間皆傳，太子不過雙十出頭，行事穩(wěn)重，老成持重，朝中的重臣提到太子，都是一片稱贊。
他雖沒有豫王少年般的意氣風(fēng)發(fā)，也沒有賢王儒雅隨和的風(fēng)流倜儻，卻是皇帝最看中的兒子。
跟著太子那么多年，辛洛知道，雖然太子與豫王手足相親，卻不免有幾分忌憚，只因豫王是皇后唯一的嫡子。
即使豫王并無登大寶之意，也不會得到太子全然的信任。
這么些年，太子總是看著豫王和賢王蚌鶴相爭，他不是漁翁，也不屑做那撿便宜的漁翁。
他二人這般互相牽制，才是太子愿意看到的。
禍水東引，火燒不到他這兒，他才有掌控全局的機會。
辛洛微一思索，試探性地問道：“那可要派人盯著豫王府，若賢王上門找麻煩，好通知殿下?！?p> 雖有忌憚，但殿下對豫王，終究是不一樣的。
林承珞放下毛筆，有些不適地按壓著自己的額頭。
“吩咐下去吧。”
“是。殿下，還有件事……”
殿外傳來動靜，辛洛立馬止了話頭。
守門的小太監(jiān)從門外進來，躬身道：“殿下，辛良娣求見?！?p> “宣?！?p> “是?！?p> 小太監(jiān)退回門外，不一會兒，一個身著綠色宮裝的女子款款走進，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
“參見辛良娣?！?p> 辛洛趕緊退至一旁行禮，雖然他和辛初是兄妹，但規(guī)矩不可廢。
“兄長免禮?！?p> 辛初輕柔地笑著，走到辛洛身旁，躬身向林承珞行禮：“妾身見過殿下?！?p> “初兒起來吧。夜寒風(fēng)大，你來做什么？”
辛初熟稔地走上去，來到林承珞身旁將食盒放在書桌上，任由林承珞拉過她微涼的手掌。
“妾身聽聞夜深了殿下還不曾睡下，便吩咐了小廚房煮上湯圓，殿下吃點再處理公務(wù)吧?！?p> 辛初從食盒里抬出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圓，貼心地為林承珞放好勺子。
“初兒有心了?！绷殖戌蠼舆^碗，欣慰地笑道。
辛初淺笑不語，轉(zhuǎn)頭沖著辛洛說：“兄長恕罪，初兒不知兄長在此，便只準備了一碗。待會兒初兒，便親自給兄長送去一碗?！?p> 辛洛笑著擺擺手，看著殿下重視自己的妹妹，他替她感到開心，至于湯圓，吃不吃無所謂。
“良娣不用掛心，屬下不餓，便不勞煩良娣親自跑一趟了。”
“辛洛，你剛才還想說什么？”
林承珞放下瓷勺，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辛洛看了眼一旁的辛初，猶豫著要不要說。雖然太子寵愛辛初，辛初是自己的妹妹，但是有些事情，沒有太子同意，他是不能給她說的。
林承珞接過辛初給的手帕擦嘴，心知他的顧慮：“說吧，初兒不是外人。”
“是?！毙谅逅闪丝跉猓牭竭@句話的辛初面上依然是一副淡淡的笑意，心里明白這句話，并不代表著太子心里有她。
她貼心地伺候太子，眼里看向太子的時候，滿是柔情。
不管怎樣，她能陪在他身邊便好。
“豫王回來之后，身邊還帶了一位女子，而且他們二位似乎很是親密?！?p> “哦？”林承珞來了興趣，把碗遞給站在一旁的辛初。
辛初溫順地接過瓷碗，把它裝進食盒里，便靜靜地站在一旁，聽二人說話。
“聽說那姑娘被豫王殿下帶回來之后，昏迷了幾天，這些時日里豫王寸步不離。等她醒了，才回自己的屋里，睡了個好覺?！?p> “有意思，看來承煜經(jīng)歷了那么一次刺殺，改變了不少他原有的人生呢?！?p> 辛初聽著，微微皺眉，見林承珞一臉笑意，才試探性地搭話：“可妾身記得，豫王殿下不是跟顧太傅家的嫡孫女……關(guān)系密切嗎？”
她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所以措辭留了些余地。畢竟男未婚女未嫁，是什么個情況，她還是不要私自揣度的好。
林承珞不說話，兩手搭在一起放在桌上，右手食指輕輕敲著左手手背。
辛初見他沉思不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只好跟著噤聲，不再言語。
“辛洛?！绷殖戌笸蝗婚_口。
“屬下在。”
“派人將這個消息散播出去，最好……傳到宮里?！?p> “是?！毙谅灞昧?，想了一下，又追問道：“可要特意安排一下賢王府？”
“不必?！绷殖戌笪⑽u頭，眼里的算計藏得深，此時稍稍露出一點，又被他藏回眼底。
“孤能知道的事，他也能知道，將事情傳出去便好?？磥硎菚r候，去看看孤的好弟弟了?！?p> 辛初看著這個一臉笑意的男人，只覺得背脊發(fā)涼。明明他是帶著笑的，可這笑卻讓人感到不適，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收拾好眼里的情緒，辛初有扯出一抹溫婉的笑容：“殿下，今兒個也晚了，早些歇息吧。妾身那兒新得了一種安神香，好聞得很，殿下可有興趣去試試？”
“好。”林承珞搭上辛初的手，站起身來?！澳枪卤闳ツ隳菍し荚涸囋嚹窍?。”
“殿下請?！?p> 大殿的燈火熄滅了，風(fēng)卷過半殘的風(fēng)雪，在空中飛舞，如同一張密密麻麻的細網(wǎng)，飄往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