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身旁一個穿灰色長褂,賊眉鼠眼的男子又撲通一聲跪下來,大喊道:“三太太饒命??!都是那陸氏主動勾引我,還說要將國公府的丹書鐵券贈與我,我一時鬼迷心竅才會與她茍合,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陸元寧的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沉了下去。
這是針對她來的。
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朝顧景行看過去,難道是怕她不肯和離,便想用這種手段逼迫她嗎?他就這般厭惡她嗎?
可是她卻看見顧景行神色冷冽地看著前方,擲地有聲道:“誰敢在國公府拿人!”
他面色蒼白,卻氣勢逼人,倒真把一行人震懾住了。
是了,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他是那樣一個光風(fēng)霽月的人物,縱使對她沒有感情,也不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污蔑她。
可誰知下一秒,他口中卻突然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子也軟軟地栽了下去。
“世子!”孔嬤嬤急忙奔了過去。
容氏勾唇笑了笑,聲音仿佛淬了毒,陰冷又可怕,“好侄兒,三嬸知道你不能接受現(xiàn)實(shí),只是人證俱在,你不信也沒辦法。你安心去吧,三嬸會為你做主的?!?p> 她話說完,便朝幾個人使了個眼色,陸元寧的手腳立刻就被捆住了。
她腹痛難忍,身子本就虛弱,如今被人壓著,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孔嬤嬤想撲上前阻攔,卻聽容氏道:“嬤嬤還是趕快去找大夫吧,行哥兒被這毒婦下了劇毒,再不解毒只怕熬不過今晚了?!?p> “不,不會的,我沒有……”陸元寧掙扎著朝顧景行看過去,想要確認(rèn)他的安危,可她被人死死地鉗制著,虛弱的身體令她根本撼動不了分毫。
她掙扎、她反抗、她喊叫,可依然無濟(jì)于事,只能認(rèn)命般由著那些人將她拖走,直到她再也聽不見孔嬤嬤的呼救聲。
“小娘子,對不住了,我們也不想害死你,可誰讓你擋著顧家的路了呢!冤有頭債有主,你死后化身厲鬼也不要找我們,找顧家去吧!”
她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下一秒,身子就被人重重一拋,隨后便落入了無邊的湖水當(dāng)中。
冰冷的湖水瞬間朝她的四肢百骸涌來,直到?jīng)]過她的頭頂,灌入她的五臟六腑。
小腹處撕裂般的痛楚越來越強(qiáng)烈,她能明顯感受到有血肉從她的身上剝離。
不,不能死。
她不能死。
她答應(yīng)過母親要照顧好夫君,答應(yīng)過父親要守住侯府基業(yè)。
她還沒能報答父親和母親的恩情,她還不能死。
可是,好痛??!
痛得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呼吸了。
她或許,真的要辜負(fù)父親和母親的期望了。
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她的錯,她當(dāng)初就不該嫁到侯府來。
她是一個災(zāi)星,克死了生母,害死了阿爺,她若不嫁到侯府,侯府必不會遭此劫難。
她這樣的人,只配六親滅絕,孤獨(dú)終老??!
……
“陸元寧!你克死了阿娘不說,如今又害死了阿爺,你就是個災(zāi)星!我只恨當(dāng)初阿娘為什么要生下你!你就該去死,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兄長怒不可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恍惚中她似乎見到了當(dāng)初的陸家人,他們一個個用憤恨又冷漠的眼神看著她,恨不得要將她抽筋扒皮、挫骨揚(yáng)灰。
她搖著頭,努力想替自己辯解些什么,可是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流下一行行悔恨的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
是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小娘子,小娘子,你又做噩夢了嗎?”一道輕靈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隨后一雙柔軟無骨的手覆上了她的額頭。
陸元寧猛地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張如嬌花般鮮妍俏麗的臉龐,此刻正擔(dān)憂地望著她。
“琴雙……”她張了張嘴,喃喃開口。
琴雙笑了笑,“小娘子,可是又做噩夢了?看看,滿頭的汗。”
說著,她伸出一雙雪白柔嫩的雙手,指尖上果然沾染了汗水。
又聽她道:“不過你別怕,有我和阿娘在,絕不會讓京城那些人欺負(fù)了你去!”
陸元寧這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她重生了,回到了十三歲這一年。
這一年,她從延陵被接到了京都。
而現(xiàn)在,她正在去往京都的行船上。
因為她的父親陸蘊(yùn)為官十二載,終于結(jié)束了在外赴任的日子,回到了京都當(dāng)上了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可謂是前途無量。
延陵陸氏族里的長輩可能是覺得陸蘊(yùn)不太可能再外放了,又覺得她已年過十三,到了該說親的年紀(jì)了,便去書一封給陸蘊(yùn),提到了她這個長期被遺忘在延陵老家的嫡長女。
陸蘊(yùn)當(dāng)即心領(lǐng)神會,回書一封希望嫡長女能夠進(jìn)京一家團(tuán)圓,勞煩族中長輩幫忙安排。
于是,陸氏宗族的長輩只用了兩天時間,便馬不停蹄地替她收整好了衣物,送她離開了延陵。
這期間,沒有人問過她愿不愿意。
因為一個十三歲小娘子的意見,在他們眼中并不值一提。
可自幼在延陵長大,從未踏出過家門半步的小娘子在倉促間離開了生長十三年的故土,又懷著對未來的恐懼,在去往京都的途中反反復(fù)復(fù)生了好幾場病,做了無數(shù)個噩夢。
當(dāng)時的她,是真的很害怕。
她怕阿爺和兄長不喜歡她,怕繼母和繼妹繼弟欺負(fù)她,更怕自己無法適應(yīng)京中的生活惹人厭棄。
而眼前的琴雙和她阿娘季姑姑,則是她對未來恐懼中唯一的依靠。
所以,她才會無條件地相信她們,以至于后來釀下了無法挽回的過錯。
“小娘子?”一雙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陸元寧回過神來,神色淡淡,“我沒事,只是有些悶。”
琴雙起身打開了船艙的窗戶,安慰道:“已經(jīng)過了天津碼頭了,明日就能到京城了,小娘子再忍一忍?!?p> “嗯?!标懺獙幋瓜马?,神色懨懨。
她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去面對現(xiàn)在的琴雙。
誠然,今后的琴雙會害得她眾叛親離,可現(xiàn)在的琴雙對她卻是真心誠意的。
更準(zhǔn)確地說,過去的十三年里,也只有琴雙和她的娘親季姑姑是一心一意地待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