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薛縱從昏睡中醒來,首先
映入眼簾的是一顆狼頭——巨大、雪白的狼頭。
一頭足有尋常狼三倍大的巨大白狼正趴在薛縱身邊安靜地盯著他。
薛縱被嚇了一跳,努力想拉開與大狼間的距離,卻發(fā)現(xiàn)身體動彈不得。
大白狼盯著他看了一會,很快就失去興趣般轉(zhuǎn)過頭去。
見白狼并沒有攻擊他的意思,薛縱懸著的心這才稍微放了下來。
這是哪?薛縱放眼四下望了一圈,他現(xiàn)在正躺在一間像是客棧的房間里,看房間的布置格局,和山廬鎮(zhèn)上那間距離蕭家很近的福臨客棧很像。
怎么跑這來呢?自己不是在巫寨和巫族人血戰(zhàn)么?
他慢慢將腦海中的記憶碎片整理成完整拼圖,漸漸想起了發(fā)生的事情。
當時他和蕭云等人一起與十巫交戰(zhàn),后來十巫與蠱陣合體形成一種古怪的陣法,那陣法十分厲害,他們拼盡全力也無法阻擋,被十巫和蠱獸沖擊得潰不成軍。
在苦苦支撐一炷香時間后,他最終也力竭昏迷過去。
本以為會就這么死去,現(xiàn)在這算是被誰救了么?蕭家其他人和巫族怎么樣了?
正在薛縱困惑不已之際,門突然從外面被推開來。
一個年輕小伙子走了進來,只見他年紀不過二十五六,一臉英氣颯然容貌也頗為俊朗,身著一身常見的苗服,看樣子是個苗人。
見年輕苗人進來,原本趴著的大狼這時站了起來,它走到那年輕人身邊,拿它那碩大的腦袋蹭了蹭男子的腿。
年輕男子摸了摸大狼的頭,緩步走到薛縱躺著的床前。
他看向薛縱道:“你終于醒了?!?p> “你是誰?!毖v警惕地盯著對方。
即使知道很可能是對方救了自己,但對于苗人他實在沒有什么好感。
“我叫桑圖,是巫族的巫祝?!蹦凶哟鸬?。
“什么!”薛縱大驚失色,如果不是身體動彈不得,他這會早就跳起來了。
巫族人信奉十巫和天狼,所以將侍奉十巫和天狼視為最高榮譽。
只有最優(yōu)秀的人才能進入巫族的圣廟成為十巫與天狼最虔誠的信徒,這個信徒便是巫族的大巫祝。
巫祝是巫族人的精神領(lǐng)袖,是比族長更高貴的存在,也是巫族真正的王。
蕭家與巫族血戰(zhàn)這數(shù)月時間,他們聽說了無數(shù)關(guān)于巫祝的故事,但從來沒有在戰(zhàn)場上真正見到這神秘的巫族之王,以至于蕭家的人后來都認為這所謂的巫祝不過是巫族又一個詭秘的傳說罷了。
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讓薛縱見到了,更讓他意外的是,這傳聞中的巫族領(lǐng)袖竟然這么年輕。
巫族與蕭家現(xiàn)在已是水火不容之勢,巫族的領(lǐng)袖為什么要救他?這中間有什么陰謀?
巫??吹窖v懷疑的目光,猜到他在想什么,淡然說道:“我想和蕭文淵做個交易,需要你傳個話?!?p> “什么交易?”薛縱問道。
“議和?!?p> “議和?”
“沒錯?!?p> “你們打不過,現(xiàn)在想認輸了?”薛縱冷笑一聲。
“我想你搞錯情況了,現(xiàn)在處于被動的可是你們蕭家。”
桑圖起身打開窗戶,透過窗戶正好可以看到蕭家全景。
“好好看看吧,你們蕭家已經(jīng)被我們巫族戰(zhàn)士團團圍住,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會立刻沖進去將蕭家的人殺得片甲不留?!?p> 薛縱放眼望去,發(fā)現(xiàn)桑圖所言不虛,蕭府的大門緊閉,四周的確圍著數(shù)百巫族戰(zhàn)士。
昨天夜里,薛縱發(fā)現(xiàn)巫寨里的巫族戰(zhàn)士不過百人時就奇怪剩下的人都去哪了。
現(xiàn)在他明白了,原來這些人都悄悄來山廬圍攻蕭府了。
他們想到的包抄之計,原來這些苗蠻也想到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求和?”
薛縱有些不明白,巫族人都把蕭府包圍了,可以說是他們打贏了這場仗,怎么贏了反要求和?不應(yīng)該大開殺戒才對么!
“就算殺光你們,巫族死去的人也活不過來了。苗人和漢人之間的仇恨也會因此加深。你們蕭家在武林中也頗有聲望,滅了蕭家,那些覬覦山廬這塊地方的武林人士,不正好有借口過來為你們報仇?!?p> 薛縱聽明白了,原來巫族是擔心滅了蕭家會引來中原武林的仇殺。
這倒的確很有可能,蕭家的迅速崛起江湖中人都看在眼里,如果蕭家沒了,山廬鎮(zhèn)這塊肥肉擺在這,肯定會吸引很多人。
“所以你怕了?”知道對方心中的顧慮,薛縱說話頓時有了底氣。
“也許吧!我作為巫族的領(lǐng)袖,想到巫族可能滅亡,說心中沒有恐懼是假的?!鄙D的回答倒很坦然。
“你呢?想到蕭家會滅亡,你不害怕么?”
薛縱不說話了。
從小到大,他的世界一直與蕭家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
從他來到山廬蕭家就是他的全部,雖然他不姓蕭,但蕭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未來蕭家的繼承人。
如果這個終將屬于他的蕭家沒有了,這世間也沒有什么值得他留戀的了。
沉默便已是一種回答。
桑圖見薛縱有些動搖,趕緊趁熱打鐵又說道:“所以說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都不希望看到自己在意的世界毀滅。既如此,為何不能坐下來談一談?非要做到魚死網(wǎng)破同歸于盡,對誰都沒有好處?!?p> 桑圖的話說到了薛縱心里。
這場爭斗持續(xù)得太久、流了太多血了。
爭斗開始的時候,他還自信滿滿,相信這些苗蠻最終會臣服在蕭家強大的武力之下。
可隨著斗爭不斷升級,巫族的力量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身邊的師兄弟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他在仇恨巫族的同時,心里也隱隱有些懊悔,懊悔當初沒有勸阻義父,太草率就開了戰(zhàn)端。
這場爭斗讓蕭家和巫族都元氣大傷,結(jié)果不論誰贏,其實雙方都是輸家。
打到后來,其實雙方未嘗沒有握手言和之意,只是已經(jīng)流了太多血,仇恨不斷累積,到最后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現(xiàn)在巫族的大巫祝主動提出議和,這實在是給了這場沒有休止的戰(zhàn)爭一個和平結(jié)束的機會。
以巫祝的身份,他的話就代表了巫族的態(tài)度。
巫族既然愿意放下姿態(tài)言和,蕭家正好趁此機會找個臺階下來,不必再這么僵持消耗下去。
“好,我答應(yīng)你,我去和義父談。”薛縱打定了主意。
“很好?!鄙D走上前來在薛縱口中喂下一顆藥丸,很快桑圖便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恢復了知覺。
桑圖帶著薛縱從客棧走出來,一直把他送到蕭家大門前,道:“我等著你的好消息?!?p> 薛縱朝他點了點頭,走到大門前大聲拍門,門內(nèi)的人聽到是薛縱回來,這才緩緩打開個縫將薛縱放了進去。
薛縱回到蕭家后立刻把巫族打算議和的消息傳給義父蕭文淵,蕭文淵其實也想早點結(jié)束這場爭斗,薛縱無疑為他帶回來個好消息。
雙方都有言和之意,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商量了。
彼此幾番消息傳遞后,最終定下明日午時在蕭府內(nèi)商量具體的和談內(nèi)容。
爭斗了數(shù)月的山廬鎮(zhèn),現(xiàn)在終于能嗅到一絲久違的和平氣味。
第二天,蕭家闔府上下一大早就開始著手準備中午的和談會面。
畢竟是在蕭家談判,作為主人無論禮數(shù)還是氣勢都不能輸了。
午時一到,巫族的人如約而至。來和談的只有三人,巫族的巫祝和兩名巫族護衛(wèi)。
薛縱領(lǐng)著三人從正門一路走到大廳,大廳里,蕭文淵早就恭候多時。
當看到為首過來的竟是個年輕少年,蕭文淵臉上明顯楞了一下。
早前薛縱就已經(jīng)告知他巫祝是個年輕人,但看到本尊如此年輕,還是令他有些難以相信。
想他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最后竟受困于一個少年之手?
桑圖在薛縱的帶領(lǐng)下來到蕭文淵身前,看著這個年長自己幾十歲的對手,笑道:“久聞蕭公大名,今日總算有緣一見,幸會。”
“能見到巫族的大巫祝,我蕭某人的也覺得頗為榮幸?!笔捨臏Y也客套一番,大手一揮,“請坐,看茶!”
桑圖坐上蕭文淵身邊為他準備的座位,而后便有兩個仆人端著全套茶具走了過來。
兩人將茶具擺在桑圖身邊的小桌上,不慌不忙地從頭開始做起整套的泡茶過程。
溫杯、投茶、烘茶、醒茶、洗杯、正泡、分茶,一整套泡茶流程走下來,小半柱香的時間就過去了。
這些過程顯然是蕭文淵有意安排的。
苗人生性粗狂,最受不得漢人那些繁文縟節(jié),看到這磨磨唧唧的泡茶過程,兩個巫族護衛(wèi)一臉的不耐表情,心中想是十分煩躁,一上來便被打亂了方寸。
巫祝桑圖倒還是一臉淡定地坐著,也不說話。
等到茶杯終于放到他身前,他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沒有著急下飲,放到鼻前微微嗅了嗅,道:“雨前龍井,好茶!”
蕭文淵聽桑圖道出茶的來歷,臉上稍微露出一絲憾色但很快便一笑掩過,道:“想不到大巫祝居然還是個茶道行家,很好,很好!”
“不瞞蕭公,桑圖小時候在江南呆過幾年,對漢人文化頗為景仰,有心學習。無奈天資愚鈍,只學了點諸如辨茶一類的皮毛。方才一時興起,在蕭公面前班門弄斧了。”
“大巫??蜌饬耍 笔捨臏Y道。他聽出桑圖話中隱藏鋒芒,手指微微一抬,向藏在內(nèi)堂的人打個暗號。
他本來準備了幾個小考驗,想給巫族人個下馬威。
但沒想到巫祝竟對漢族文化這么了解,一下就看出了蕭文淵的意圖并小心點破。
再進行下去,便有些落于下乘,而且要是沒考住對方,反而折損自身顏面,所以他才暗示停止原本的計劃。
插曲過后,也是時候進入正題。
只聽蕭文淵道:“聽說大巫祝有意停止爭斗,蕭某心中著實欣慰。蕭某其實也早想停止這無意義的爭斗,只是礙于形勢,很多事也只能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慚愧。”
“蕭公言重了,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雙方都有責任?,F(xiàn)在能靜下心來和談便是好的開始,只要有心,相信我們定可化干戈為玉帛?!?p> “好!既然大巫祝都這么說,相信我們一定能重拾和平?!?p> 雙方就和談一事算是達成了共識,接下來便是擺出各自條件的時候了。
“不知巫族想要什么作為和談條件?”蕭文淵首先開口問道。
“很簡單,從今以后蕭家在山廬所獲收益與巫族平分?!?p> “這恐怕有點難?!蔽鬃迦说奈缚诒仁捨臏Y想得還大。
“蕭某坐鎮(zhèn)山廬幾十年,費盡心力維持山廬和平才有今日繁榮景象。巫族久居深山與山廬本來沒有關(guān)聯(lián),現(xiàn)在一來便要分走蕭家一半收益,只怕有些說不過去。若蕭某今日答應(yīng)了,日后其他苗人也提出要和蕭家分收益,試問我蕭家還怎么在山廬經(jīng)營?”
桑圖知道蕭文淵不會輕易就答應(yīng)他提出的要求,早就想好了說辭,“蕭公大可放心,蕭公答應(yīng)了桑圖的條件,巫族與蕭家便是一家人,山廬還是蕭家地盤,巫族絕不干涉蕭家經(jīng)營。苗人若是敢在山廬鬧事,不用蕭家出手,巫族自會替蕭家擺平?!?p> “照大巫祝的意思,我蕭家算是花錢請巫族做我蕭家的保鏢?這保鏢未免也太貴了吧。”
“巫族自然也回饋?!?p> “什么回饋?”
“我?!?p> “你?”
桑圖突然緩緩站起身來,正色道:“聽說蕭公的愛女尚未婚嫁,桑圖有意與蕭公愛女成就姻緣?!?p> “聯(lián)姻?”這個條件的確讓蕭文淵有些意外。
“不錯。不僅如此,桑圖還愿入贅,做蕭家的上門女婿。”桑圖又提出個更意外的條件。
此言一出,不止蕭文淵吃驚,桑圖身邊兩個巫族戰(zhàn)士也露出滿臉震驚表情,顯然完全沒想到他們的大巫祝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他們剛想開口反駁什么,桑圖已先用眼神示意他們閉嘴。
巫族的大巫祝做蕭家的上門女婿,這不就等于把整個巫族歸附于蕭家之下了?
這可真是個有趣的條件。如果是這樣的條件,給巫族一半收益也未必不能接受。
“不知大巫祝打算娶我哪位女兒?”蕭文淵又問,看來桑圖的條件讓他有些動心了。
蕭文淵膝下無子,只有三個女兒,三個女兒目前都未婚嫁。
“自然是山廬人人傾慕的蕭二小姐?!边@個問題桑木顯然也早有準備。
“阿櫻?”蕭文淵一楞。想不到桑圖這小子挺有眼光的,竟然看上了蕭文淵的心頭肉。
如果桑圖看上的是蕭文淵的大女兒或三女兒,蕭文淵可能就答應(yīng)他的條件了。
但二女兒蕭櫻不一樣,蕭櫻是蕭文淵的最愛,從小到大一直視若珍寶,他也早就為自己的寶貝女兒選好了如意郎君,就是他的義子薛縱。
現(xiàn)在桑圖突然跳出來要娶蕭櫻,從心里來說他肯定不愿自己最珍愛的女兒嫁給一個苗人,可如果不答應(yīng)桑圖,蕭家與巫族之間無休止的斗爭就還要繼續(xù)下去。
蕭家的安寧和寶貝女兒之間必須要做出個選擇,這可有點為難蕭文淵了。
蕭文淵凝眉想了半天也不知該怎么回答,最后只能說:“我考慮考慮。”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女子聲音從廳內(nèi)傳了出來,“不用考慮了,我不答應(yīng)!”
蕭文淵和桑圖同時朝聲音來源望去,只見從內(nèi)廳屏風內(nèi)走出來一個女子。
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身著一襲淡黃羽衫,嫵媚中透著一絲嬌蠻;眉眼如畫,溫潤里更添幾分颯爽;一眼望去,便仿佛置身三月春風里,沁人心脾中又帶著些微的涼意。
只一瞬,便把桑圖驚艷住了。
明麗少女面有慍怒地看著蕭文淵和桑圖,不是那嬌蠻蕭家二小姐蕭櫻又是誰。
對于被人當成談判的條件這件事,蕭櫻看來很是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