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將軍領兵西征,與匈奴大戰(zhàn)于大漠,每戰(zhàn)必捷,匈奴人心生畏懼,于是退兵草原,漢人的勢力第一次伸到了大漠里。
其時,大漠中正有谷玄族人為禍一方,谷玄族人以其強大武力肆意凌辱著大漠子民。這些谷玄人把大漠上的子民抓起來做他們的奴隸,還用大漠子民的身體試驗不死之法。
悍勇的匈奴人尚且不敢招惹谷玄族人,大漠子民更是敢怒而不敢言。
后來衛(wèi)將軍來到大漠,聽說了谷玄人作惡之事,有心要征討谷玄一族。谷玄一族神秘莫測,衛(wèi)將軍屢屢派人查探,但一直找不到谷玄人的居所,只發(fā)現谷玄族人在祁連山脈一帶活動頻繁。再后來衛(wèi)將軍義子衛(wèi)盡忠登上疏勒南山山頂,發(fā)現谷玄族人蹤跡。
谷玄族人生活在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中,要征服谷玄,必先涉險進入黑暗深淵。為解救大漠子民,使他們不再受到谷玄一族的迫害,衛(wèi)將軍親自帶兵深入谷玄深淵,與谷玄一族大戰(zhàn)一場。
這一仗打的極度艱難,谷玄族人服用谷玄神水后力大無窮,刀槍不入,可以以一敵百,又占據著地利優(yōu)勢,令衛(wèi)將軍的軍隊吃了很大的苦頭。
然而在百戰(zhàn)百勝的衛(wèi)將軍的帶領下,他們最終還是打敗了谷玄人,為大漠掃除了谷玄族這個禍害。
衛(wèi)將軍帶兵消滅的谷玄人的那一夜,大漠里罕見的降下一場覆蓋整個大漠的大雪,仿佛老天也被衛(wèi)將軍的大義行為感動落淚。
從此以后,大漠萬民歸心,信奉衛(wèi)將軍如神明,遼闊的塞北大漠自此成為了漢人的領地。
這便是衛(wèi)將軍雪夜平谷玄的故事。
作為衛(wèi)將軍義子的后人,這個故事衛(wèi)真從小爛熟于心,關于衛(wèi)將軍的故事還有很多,這只是其中一個。
這些故事經過后人的加工,多少帶了點神話傳說的色彩。像這個故事中的,大漠降雪和谷玄神水便有著十分明顯的神話色彩。
衛(wèi)真在大漠生活了幾十年,冬天大漠最冷的時候也只有極少數的區(qū)域可能降下一丁點零星的雪,根本不可能有覆蓋整個大漠那么夸張的大雪。
至于谷玄神水,便更神奇了,服了還能刀槍不入、力大無窮?
要真有這種神水,衛(wèi)將軍后來與匈奴作戰(zhàn)還會那么艱難?讓士兵們喝下這種神水不就百戰(zhàn)百勝了!
他相信衛(wèi)將軍雪夜平谷玄這個故事也許是真的,只是中間有一些內容被夸大其詞了。故事中的谷玄神水無疑便是被夸大的部分,不可能有這樣的神水存在。
然而衛(wèi)源卻告訴他谷玄神水是真的,這話要是別人說的,衛(wèi)真肯定不信??蓮男l(wèi)源嘴里說出來,他便不能不信了。
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哥有多么嚴肅認真,這種事情如果沒有找到絕對準確的線索,他是不會胡亂開口的。何況這還直接關系到整個守漢城的安危,他不可能拿一城人的性命做賭注。
現在他已站在谷玄深淵前,谷玄神水到底是真是假,下到深淵之中自然能夠知道。
衛(wèi)真在深淵的左側發(fā)現了一條蜿蜒向下的棧道,他從旁邊的樹上折下樹枝重新做了根火把,又放了幾根樹枝在背后做備用,做好了這些準備工作后,衛(wèi)真這便準備往深淵下走。
他沿著棧道一路往下,剛走了沒幾步便感覺手上火把的光亮一暗,再看旁邊的石壁上竟然只有一點點被火光照亮的痕跡,火光的照明范圍不足一丈,再遠些就漆黑一片。
按說這樣一根火把發(fā)出的火光足夠照亮方圓三丈范圍內的一切,可這深淵中似乎有種神秘的力量,連火光也被這股力量吸收掉了。
衛(wèi)真越往下走,那股神秘力量越是強大,手上火把發(fā)出的光亮越是暗淡,到后來連前方一尺的范圍都照不亮了,他不得不彎下腰來,盡量讓火把靠近棧道,才能勉強照亮腳下的路。
這樣彎腰下蹲著往下走了一個時辰,走得衛(wèi)真雙腳又酸又麻,簡直快要失去知覺。身體上的不適還不算什么,心理上的高度緊張才讓他倍感疲憊。
衛(wèi)真也不是沒有在極度黑暗的環(huán)境中久呆過,但那些黑暗都可以被火光驅散,手中有個火把,便不懼黑暗。
現在在這谷玄深淵中,連火光也失去作用,火光反被黑暗吸收,無邊的黑暗將他層層裹挾,在這樣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他只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又那么的無力。
光明代表已知,黑暗代表未知。光明在驅散黑暗的同時,也為站在光明中的人帶來探尋未知的勇氣。如果光明無法驅散黑暗,人從光明中收獲的勇氣也將被黑暗抽離。
衛(wèi)真的勇氣正在不斷的被抽離,他一直覺得自己無所畏懼,在什么可怕環(huán)境里都能勇往直前?,F在置身絕對的黑暗之中,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勇氣也是有限的。
在這樣絕對黑暗又極度安靜的環(huán)境里不斷前行,內心的壓抑與緊張被不斷地放大,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身上衣服全被汗水浸濕。
衛(wèi)真那顆勇敢的探險之心已被無邊的黑暗消磨干凈,還能繼續(xù)向下走,完全是靠著心中那份,對于守漢城千百男兒性命負責的信念在支撐著,只是這份信念能支撐他走到深淵的盡頭么?
又往下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后,前方的棧道突然沒有了。
衛(wèi)真點燃一支新的火把后把舊的火把朝深淵扔下,火把的光在深淵里存在了片刻便消失,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東西落地的聲音傳來。
看樣子距離深淵底部還有很遠的距離,可怎么就突然沒路了呢?
衛(wèi)真把火把緊貼著棧道,借著微弱的火光看了看腳下棧道的情況。他腳下這條棧道是人工修建,用的是浸了桐油和石灰的木材,十分堅固防腐。
棧道的整體情況良好,沒有任何損壞和腐朽的痕跡,顯然不是人工或自然破壞,而是棧道原本就只修建到這里就結束了。
哪有人建路只建一半的道理?莫非有機關暗門?衛(wèi)真伸手在旁邊的石壁上四下摸索一番,石壁凹凸不平,都是自然形態(tài)沒有經過打磨,不過其中有兩道豎直的縫隙,感覺像是有一道石門。
看來果然有機關,衛(wèi)真趕緊在石壁上摸索,尋找線索,他把石壁上上下下都仔細摸索一遍,沒有發(fā)現異樣之處,接著他又蹲下來摸索腳下棧道,最終在棧道盡頭的木材下方發(fā)現了一塊可以按動的石塊。
衛(wèi)真用力按下石塊,只聽轟隆一聲,身旁的石壁突然往里凹陷了一塊,露出一條可容一人通過的通道出來。
該死的谷玄人,竟把機關藏得這么隱秘。衛(wèi)真在心里暗罵了一聲。尋常人走到棧道盡頭,在石壁上又找不到通路,肯定就以為這是條死路而放棄了。要不是提前知道谷玄人的城池建在深淵下,誰能想到通往深淵底部的路會藏在這么隱秘的地方。
藏得越深的東西往往價值越大,這些谷玄人把自己生活的城池建在這樣的黑暗深淵之下,里面到底藏著什么樣的秘密?
衛(wèi)真朝著石壁內的通道走去,走了沒幾步后火光驟然變亮,原本被深淵吞噬的火光,這時又重新恢復了亮度,在火光照射下,四下頓時豁然明亮起來。
光明復現,衛(wèi)真心頭的緊張和壓抑頓時被驅散了大半,原本消耗殆盡的勇氣也慢慢恢復過來。他站在原地稍微休息片刻,調整呼吸,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消耗的精力。
休息過后,衛(wèi)真舉著火把深入通道,這條狹長的通道后連接著一個頗大的山洞,山洞的后方又延伸出數條不知通向何方的通道。
衛(wèi)真走近那些通道,仔細查看后發(fā)現,這些通道都是些死路,其中只有一條通道里有微微幽風吹來,大概是唯一的通路。
他走到那條通道前,一股夾雜著潮濕發(fā)霉和腐爛發(fā)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刺鼻臭味熏得衛(wèi)真趕緊掩住耳鼻退開。
這股令人窒息的腐臭氣味里有明顯的血腥味道,衛(wèi)真的心弦一下子就繃緊起來。他從身上撕下一塊布綁在臉上蒙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朝著通道里走去。
衛(wèi)真走的極慢,向前的每一步都是在仔細觀察過前方環(huán)境,確認沒有危險后才邁出。不久之后,他的眼前出現了第一具骸骨。看骸骨形狀,應該是一只成年的鹿,鹿骸骨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不知已死去了多久。
繼續(xù)深入,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骸骨也跟著出現,隨著他的不斷深入,地上骸骨越來越多。其中既有各種野獸骸骨,也有人的骸骨,但更多還是野獸的骸骨。這些骸骨有新有舊,最舊的骸骨早就風化變脆,一碰就變成一堆粉末,而最新的骸骨上還有鮮紅斑駁的血跡。
新舊骸骨上都能看到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嚙咬痕跡,像是被什么野獸噬咬留下的痕跡。衛(wèi)真拿起一塊馬的頭骨仔細觀察一番,頭骨上的嚙咬痕跡很不均勻,深淺不一,更有許多重疊部位,看著十分駭人,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野獸噬咬造成的。
正當衛(wèi)真查看馬頭骨之際,通道內部突然傳出一陣沉悶的慘叫,慘叫如晴天一聲霹靂,在安靜的通道里轟然炸裂并四處蔓延,嚇得衛(wèi)真趕緊抽出腰間佩刀,緊張注視前方。
慘叫只持續(xù)了很短的一瞬,然后便恢復了原本的安靜。衛(wèi)真保持握刀防備姿勢許久,一直不見有什么東西從通道里冒出來,可他也不敢放松心神,一雙眼死死盯著前方,生怕看漏了什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傳來,衛(wèi)真于是決定繼續(xù)往前走。
駭人的骸骨和詭異的慘叫,看來前方的路可不怎么太平。衛(wèi)真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握著刀,一步步小心深入,走得比之前還慢上許多。
半個時辰后,衛(wèi)真走到了通道的盡頭,盡頭處仍是連接著一個山洞,不過這個山洞要比先前的山洞大得多了,火光所能照亮范圍根本看不到山洞四壁。
走進山洞,空氣中那股腐臭氣息更加明顯更加濃郁,隔著一層布也能聞到那股令人惡心欲吐的味道。
衛(wèi)真強忍著惡心繼續(xù)深入,山洞里的骸骨數量比通道內又多了許多,尸骨分上下幾層重疊,在這山洞里不知曾死過多少人和動物,入眼所見全是慘白尸骨,直看得衛(wèi)真頭皮發(fā)麻。
他又往前邁進幾步,不知是否觸動了什么,旁邊一顆人頭骨忽然朝他腳邊滾來。衛(wèi)真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周身一切,頭骨一動,他的刀跟著便劈了下來。只見他一刀劈在那顆頭骨上,咔的一聲,頭骨應聲而碎,頭骨里有一團黑影刷一下鉆入頭骨下的骸骨中,轉眼消失不見。
衛(wèi)真趕緊用刀撥開下面的骸骨,想看清那是什么東西,然而黑影的速度極快,等方默撥開骸骨時,它早就不知所蹤。從黑影的體型猜測,大概是蟲子一類的小東西。
雖然沒能看清黑影,不過衛(wèi)真卻也別有收獲。他看到骸骨下面有一塊布,上面似乎寫著什么字。于是他連忙把周圍的骸骨全部撥開,用刀把那塊布挑起。只見那塊布方方正正,上面積滿了灰塵和血漬,布的正中間用黑線繪了個極有氣勢的大字。
衛(wèi)真認識的字不多,布上所繪的那個大字他剛好認得,是一個衛(wèi)字——這是衛(wèi)將軍所率征谷玄大軍的軍旗。
軍旗是一支軍隊的象征,所謂軍旗不倒,軍心不散。衛(wèi)將軍所率乃是不折不扣的漢兵精銳,怎會任由自己軍隊的軍旗倒下?
衛(wèi)真趕緊又把四周的骸骨全部撥開,果然在最下方那層尸骨上發(fā)現了大量生銹的盔甲和兵戟,這些盔甲和兵戟上也都刻著衛(wèi)字。他立刻想起故事里說的,衛(wèi)將軍所率大軍曾在谷玄族人手中吃了大虧。
眼前的情況證明了故事里講的不假,連關鍵的軍旗都倒了,大量精銳戰(zhàn)士戰(zhàn)死在這里,當年衛(wèi)將軍征伐谷玄這一戰(zhàn)必然十分慘烈。
可在這些戰(zhàn)士尸骨上的各類動物尸骨又是怎么回事?難道當年衛(wèi)將軍覆滅谷玄一戰(zhàn),竟沒能完全剿滅谷玄一族的勢力,谷玄余勢仍盤扎在這黑暗深淵中,暗中作惡?
從火光不能照亮的谷玄深淵,到現在這布滿尸骨的山洞,衛(wèi)真心中漸漸開始相信,這谷玄一族中,確有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存在了。
他正思考之際,腳下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聽到響動,衛(wèi)真沒有絲毫遲疑,一刀就向著聲音源頭處劈去。這一刀力氣更大,幾乎用上了他全身力量,鋒利的風漠刀穿透層層骸骨,直劈到地上厚厚的塵土里,深入塵土三寸有余。
如此一刀,總算沒有再落空。只見到骸骨中有一團黑影輕微收縮一下,然后便沒了動靜。衛(wèi)真撥開骸骨一看,一只巴掌大的沙蝎被他這一刀劈成了兩截,黑色的體液正從斷裂的身體里涌出。
沙蝎一般只有一寸長,最大的個體也不過三寸,衛(wèi)真眼前這只沙蝎明顯不止三寸,塊頭這么大的沙蝎他還是頭一次見。
看著沙蝎的尸體,又看了看地上那些骸骨上的斑駁嚙咬痕跡,一個不詳的念頭在衛(wèi)真心中升起。
仿佛要印證他的猜想一般,山洞的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聽到“咩”地一聲羊叫,一只山羊從前方突然躥了出來,朝著衛(wèi)真所在方向沖來。在山羊的身后,一大團黑影緊緊追趕著山羊,黑影掠過地面發(fā)出一陣仿佛鐵針劃過青石板一樣的沙沙聲。
山羊往前跑了沒幾步就被地上的骸骨絆倒,它這一倒,后面的那一大片黑影立刻將它包裹住。只聽到山羊發(fā)出一聲無比凄慘的叫聲,這叫聲和片刻前衛(wèi)真在通道里聽到的那一聲慘叫十分相似。
山羊只叫了一聲便沒了聲響,那團黑影已在須臾之間便要了它的命,在火光的照耀下,衛(wèi)真看得一清二楚——那團黑影,是由無數只沙蝎組成,這些沙蝎最小的有巴掌大小,最大的有人的手臂那么長,一條條赤紅的蝎尾在空中揮舞,閃動著令人害怕的紅光。
這一群沙蝎瞬息之間便將一只大山羊分尸,只留下一具鮮血淋淋的山羊骸骨??吹竭@一幕,衛(wèi)真心頭升起的那個不詳念頭也就徹底得到了證實——這個山洞里的所有人、獸尸骨,都是被沙蝎分尸的結果,眼前這個山洞是個巨大的沙蝎群巢穴。
衛(wèi)真看了看那一片沙蝎,數量恐怕不下數千只,并且還有沙蝎不斷地涌來。這么多的沙蝎一涌而上,試問誰能阻擋?看到這里,衛(wèi)真早已頭皮發(fā)麻了,他抬腿便要往后退。
沙蝎群在分食了山羊后,仿佛也嗅到了衛(wèi)真的存在,它們朝著衛(wèi)真所在方向爬了過來,往前爬了丈許后便停了下來,不再前進,仿佛前方有什么令它們害怕的東西存在。
看到沙蝎群的行為,衛(wèi)真這才反應過來,沙蝎極度畏火,害怕高溫,所以往往只生存在濕冷的環(huán)境中。
火是沙蝎的克星,這些沙蝎體型雖遠比普通沙蝎要大,但沙蝎畏火的習性卻是一樣。只要手中有火,這群看著十分可怕的沙蝎群就不敢沖上來,一時之間倒還不足為懼。
衛(wèi)真稍微寬下心來,原本準備后退的打算也打消了,一邊緊盯著那一大群沙蝎的動向,一邊開始思考對策??蛇€沒來得及多想,左手上忽然一陣灼痛傳來,他下意識地便松手一甩。
剛一松手,周身光亮忽然變暗。看到火光變暗,衛(wèi)真這才想起,他的左手上舉著火把。剛才他只顧著留意沙蝎群,沒注意手上火把快要燃盡?;鸢褵绞稚希l(wèi)真還以為是沙蝎咬中了手,趕緊甩手要甩掉沙蝎。結果沙蝎自然是沒有,但他手上的火把卻給甩掉了。
火把落在地上一堆積灰里,山洞里的環(huán)境本就潮濕,地上的灰塵也沾滿了水,一下就將火把撲滅,四下里頓時漆黑一片。
衛(wèi)真暗道一聲不好,趕緊往后退去。
沒有了火,沙蝎頓時無所顧忌,紛紛朝衛(wèi)真撲了過來。只聽到前方傳來一陣蝎尾刮地的沙沙聲,那聲音仿佛幽冥地獄里響起的喪鐘聲,一下子便將衛(wèi)真攫住。
恐懼,開始在衛(wèi)真心頭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