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絕處逢生
蕭雄接到一卓電話的時候，妻子剛下班回家，孩子已開始退燒，聽到一卓語無倫次的描述，電話兩頭都十分焦急。
“一卓，你吞吞吐吐，話都說不清楚，你讓指導員快撤出來，我現(xiàn)在就開車過去。”蕭雄已經(jīng)預感到要出事，抒昂的精神狀態(tài)面對如此復雜的救援，兇多吉少，他使勁兒拍起自己的頭，拿起車鑰匙就往外沖。
“你慌里慌張的，去哪兒？”
“救人！我得趕緊過去，抒昂要出事??！”對于妻子的問題，蕭雄頭也不回，越想越怕。
蕭雄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到現(xiàn)場，遠遠看見冒著白煙的建筑物，沒有看到明火，周圍群眾都伸著頭往里看，隊員們都聚集在建筑物的一側，似乎救援已經(jīng)結束。蕭雄把車停到警戒線以外，剛打開車門，耳邊“轟”的一聲，蕭雄不顧一切往隊員們所處的位置跑去。
趙一卓嚇得站在原地，身體不停顫抖，蕭雄沖著他大喊：“趙一卓，趕緊清點人員，都在不在？”
一卓愣了一下，趕緊環(huán)顧四周，哭著指向房屋坍塌的位置：“都在，只有指導員，還沒撤出來?！?p> “都他媽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救人！”
隊員們都被眼前的場面驚得發(fā)呆，已經(jīng)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蕭雄發(fā)號施令，隊員們全都聚攏過來。
“一卓，你最后看到抒昂，他大概在什么位置？”
“指導員剛才正向北撤離，離北側墻壁應該還有五、六米的距離?！币蛔窟呎f邊用手比劃著。
“都給我趕快順著這個方向往外扒，快啊！”蕭雄說著，一個箭步，躥到一卓手指的方向。
圍觀群眾看到消防隊員一邊哭著，一邊徒手從廢墟里快速向外扔磚頭，知道不僅僅是房子塌了，一定是有人被埋在里面，紛紛沖過警戒線。被困孩子的父母，看到房子坍塌以后，精神接近崩潰，用頭不停磕向地面，家屬哭著安慰著。蕭雄立刻叫住趙一卓。
“趕快把群眾攔住，人越多，越容易出事，萬一他們踩到……”蕭雄一邊挖，一邊快速傳遞眼神。
“明白，隊長?！币蛔繋е鴥擅爢T，把群眾拉出警戒線。
“抒昂”，“指導員”蕭雄帶著隊員們瘋了一般，在廢墟中尋找抒昂。
“兄弟們，都給我加把勁兒，動作要快，聲音要大。”
蕭雄和旁邊幾個隊員的雙手被磚頭、木頭、玻璃磨得血肉模糊，動作卻越來越快，警戒線外哭聲、叫喊聲忽高忽低，這些動人魂魄的聲音和救援現(xiàn)場磚瓦碰撞的聲音、隊員們的呼喊聲連成一片，置身其中，能強烈感受到悲愴的氣氛。
蕭雄知道現(xiàn)在的每一秒鐘，對于挽救抒昂的生命都是極其寶貴的，他不相信死神會殘酷的降臨在如此年輕的生命，堅信抒昂一定還活著。蕭雄強壯的身軀，在廢墟中格外引人注目，他揮動著強有力的臂膀，帶領隊員們，和流逝的時間賽跑。蕭雄將搜索的范圍逐漸縮小，他把搜索重點放在建筑物的西北角，正是在這里，他碰到了那根抒昂緊緊摟住的木梁，順著木梁向里面觀察，看到了黃顏色的物體，再仔細辨認，是消防頭盔。
“不要動，都停下來?！笔捫塾檬种噶酥改玖旱南路?，開始分組，四個小組圍著木梁開始清理，木梁周圍的磚瓦清理完成后，露出抒昂的上半身。抒昂坐在地上，緊緊抱著木梁，隊員們全部停了下來，等待蕭雄的下一個指令。
“兄弟們，一定要小心，注意脖子、頭部和腰，一卓，讓救護車開過來，把醫(yī)生帶到這里?！?p> “是，隊長?！币蛔靠吹搅耸惆荷€的希望，沒命地向救護車的方向飛奔。
隊員們圍著木梁快速清理，蕭雄抱著抒昂的上半身在中間指揮，抒昂的全部身體露出。隊員們輕輕地把指導員身上的防護裝備和頭盔取下，蕭雄讓抒昂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抒昂，抒昂，醒醒啊，你可別嚇我?。 笔惆憾浜蠓皆诹餮?，瞬間，鮮血把蕭雄的衣服染紅了一大片。
“一卓，把醫(yī)生叫過來，快！”
醫(yī)生經(jīng)過初步檢查，告訴蕭雄，人還活著，但是頸部的一處靜脈血管出血嚴重，必須立即止血。醫(yī)生讓蕭雄先采用指壓方式止血，再立即做包扎和固定處理。
白色的紗布纏在抒昂的頸部，紗布外面套上頸托，處理完畢后，醫(yī)生看著大塊頭的蕭雄，“能抱得動嗎，救護車就在旁邊?！?p> “沒問題，抱到救護車上吧！”
“好！動作一定要輕。”蕭雄在幾個隊員的幫助下，把抒昂輕輕放在救護車上。
“一卓，我跟著救護車去，你帶兄弟們坐消防車跟在后面一起去，估計要輸血。和教導員打電話，讓大隊的人都來醫(yī)院，準備獻血?！?p> “明白，蕭隊?！币蛔恳贿吙蓿贿吜⒖陶偌爢T們上車。
救護車上，抒昂躺在那里，脖子周圍白色的紗布已經(jīng)染成紅色，臉色蒼白，呼吸微弱，蕭雄緊緊握住抒昂冰涼的手，早已泣不成聲。
“好兄弟，一定要挺住啊！”蕭雄覺得車速太慢，“司機師傅，快一點，再快一點?！?p> 旁邊的醫(yī)生看到蕭雄的臉上，淚水和血液混在了一起，滿是灰塵，這位消防隊長不停地喊著抒昂的名字，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不愿松開。她見慣了生離死別，卻也被眼前的場景動容。
“隊長，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剛才量了他的血壓，還算正常，醫(yī)院已經(jīng)很近了。”
“謝謝醫(yī)生，謝謝你，無論想什么辦法也不能讓我的兄弟出意外?！?p> “放心，隊長，我已通知急診科的醫(yī)生和全體值班人員，現(xiàn)在他們都已經(jīng)做好了搶救的準備，并在醫(yī)院門口等候?！?p> “謝謝！拜托了?！?p> 這時，抒昂睜開了雙眼，他握了握蕭雄的手，蕭雄趕緊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把耳朵湊到抒昂的嘴邊。
“那個孩子找到了嗎？”
“這我還不太清楚，一會兒我問一下，兄弟，你沒事就好，你真把我嚇死了?！?p> “不能把這件事告訴我媽和芳鳴，答應我，不能。”抒昂用力拉了一下蕭雄的手，隨即眼睛又閉上。
“好，聽你的，不說話，休息吧。”蕭雄和醫(yī)生對視，醫(yī)生終于看到蕭雄臉上露出了笑容，抒昂能夠說話，這讓他們都松了一口氣。
抒昂被送進急救室，大隊和中隊官兵來到醫(yī)院，全部聚集在急救室門口的走廊上，哭聲、呼喊聲響徹門診樓。
“隊長，只需要把O型血和AB型血的人留下來就可以，這么多人在這里會影響我們的救護工作?！?p> 蕭雄點了點頭，讓大家保持安靜。
戰(zhàn)士們把手臂露了出來，爭先恐后在化驗室等待獻血。一些抽過血，血型符合的戰(zhàn)士，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些沒抽過血，血型不符合的戰(zhàn)士，失落之情溢于言表。這些可愛的戰(zhàn)士都希望自己的血液，能夠為急救室里躺著的指導員，注入生命的活力，蕭雄和戰(zhàn)士們在急救室外焦急地等待著。兩個多小時以后，急救室的門打開，幾個醫(yī)生和護士推著抒昂出來。
“怎么樣？醫(yī)生，抒昂傷勢如何？沒大礙吧？”
“還比較樂觀，肋骨出現(xiàn)一處骨折，左腿的腳踝處有一處骨折，頸部靜脈血管破裂，失血量較大，不過輸血非常及時。其他的都是皮外傷，留下一人照顧，其他人先回去。他表現(xiàn)得特別堅強，搶救過程非常順利，但還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再做一些必要的檢查，看看身體的其他部位有沒有受傷，放心吧，我們會密切關注病情進展情況。請大家回去吧。”
“謝謝醫(yī)生，我安排一下護理人員，一會兒就帶其他人離開。”
敬成第一個主動要求留下來，其他戰(zhàn)士也都搶著要留下，蕭雄答應敬成今夜由他值守，此后，一人一天輪流護理。抒昂仍處于麻醉后的沉睡狀態(tài)，蕭雄帶著戰(zhàn)士們先回大隊值班。
抒昂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眼睛像是被膠水粘住，睜開的過程花費不少力氣。陽光從窗外射入，有些刺眼，照在床上，暖暖的。右手手背忽然一陣刺痛，又立即消失，一股股涼涼的感覺從右手傳遍全身，身體多個部位被什么東西束縛住，接下來，左腳、肋部的疼痛感越來越明顯，脖子上圍著像毛巾一樣的東西，脖子后面隱隱作痛，汗水從額頭的兩側流下。抒昂感到刺眼的光線忽然被遮住，把頭偏轉過來，一個小護士在給他換輸液的藥瓶，換完之后低下身子觀察抒昂的眼睛，然后露出兩顆白白的牙齒，她笑了。
謝天謝地，抒昂懸著的心放下，這位護士沒有戴白色的口罩，額頭上、手上滲出些汗珠，這是兒時常去醫(yī)院就診時，留下的陰影。陽光里的陰影，小護士的臉龐，淹沒在陰影中，抒昂不確定是否看清楚了她的樣子，只有一種深刻的印象：她的臉色和牛奶一樣白。
“你醒了？”
“謝謝你，護士?！?p> “你睡了多久，知道嗎？”
抒昂微微搖頭。
護士乖巧地伸出兩根手指。
“疼不疼？”
“有一點兒。”
抒昂近些年保持良好的體魄，他已記不清楚上一次因為看病來醫(yī)院是什么時候，更別說是住院。這名笑容可親，有些柔弱的護士，和兒時對護士的印象有較大出入。
“別亂動，一會兒我再來看你，有事情叫我，??！”
小護士把呼救器輕輕放在抒昂的左手邊，離開了，臨出門時回頭看看抒昂，這讓抒昂記住了她的模樣。
支隊和大隊領導紛紛前來慰問和探望，告訴抒昂要安心養(yǎng)病，不要著急歸隊，并表揚抒昂在此次滅火救援行動中，為了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表現(xiàn)出的舍生忘死、英勇無畏的精神。抒昂躺在床上，無法敬禮，只能口頭表示感謝領導的關懷，但有些心里話卻無法言說。他的內心羞愧難當，此次滅火救援行動，不僅沒有找到被困者，而且自己還差點丟掉性命，成為被困者，中隊官兵為了救他，重新陷入危險境地。抒昂不認為自己是英雄，而是為自己感情受挫，從而影響正確、理智的判斷懊惱不已。這次滅火救援行動幾乎成為一次災難，這是一次極不成功的滅火救援行動。
蕭雄將領導們送走，重新回到病房，坐在病床上。
“算你小子命大，躲過一劫。隊上的事有我呢，你就安心養(yǎng)病，兄弟們都很牽掛你，個個都要請假來探望。你現(xiàn)在病情還不穩(wěn)定，我都沒有批，過些天等病情穩(wěn)定，再讓他們來?！?p> “雄哥，回去和兄弟們講，我沒事，隊里這么忙，都別來。那個家具店的男孩兒找到了沒有？”
“找到了，這孩子壓根兒就沒有在店里，火災發(fā)生的時候跑得比姐姐還快，火災就是這孩子玩兒火造成的，他怕父母打他，就躲了起來。早知道是這樣，你也就不用冒這么大的險進去救人，現(xiàn)在說這個也晚了?！?p> “找到就好，我當時就有預感，屋子里應該沒有人，但是房屋坍塌實在太快，我撤離的想法也不堅決，幸好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否則，不敢想?。∵@次救援行動，讓兄弟們擔驚受怕一場不說，我們中隊的形象因為我也受影響?！?p> “你想多了，每一名消防員面對這種情況，都會選擇救人，進去救，本身就是冒險。千萬別自責，英雄事跡被你改成檢討發(fā)言了。芳鳴可是一直在給我打電話啊，這可不好瞞，如果她執(zhí)意要來大隊怎么辦？這不全露餡兒了？”
“雄哥，千萬不能讓她知道，芳鳴特別感性，一旦讓她知道，她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都不好說。你就說我在總隊封閉訓練，幾個月后才能回來?！?p> “也只好如此，你自己的事，自己把握吧，旁人也不好摻和。我看敬成這幾天心不在焉，就讓他一個人照顧你，也別換人了。這孩子和你感情很深，也樂于做這項工作，一會兒我就讓他過來?！?p> “好啊，他愿意來就讓他來吧，當時我是帶著他內攻救援，這孩子要和我一起找，我讓他先出來，我被埋進去，估計他心里也不好受。來的時候，讓他帶上書，這孩子有股子鉆勁兒，我一直在鼓勵他考消防指揮學院，我住院期間，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給他進行輔導?！?p> “要不說還是你慧眼識珠，前一階段的考核，兩個單項第一，平時我還真沒發(fā)現(xiàn)敬成有這樣的潛質。你這個想法好，咱們隊上好幾年沒有出過考取指揮學院的隊員了，敬成可以帶個好頭，你有知識，正好可以幫助他們?！?p> 蕭雄回隊上值班。深夜，整個醫(yī)院靜悄悄的，敬成在旁邊的病床上已進入夢鄉(xiāng)，抒昂這才發(fā)現(xiàn)床的四周擺滿了鮮花，各種禮品，堆得如小山一般，戰(zhàn)友們的心意和情誼，看到這些，心里又是一陣自責。
抒昂發(fā)現(xiàn)枕頭旁邊的手機和充電器，一定是蕭雄帶給他的，“這個家伙真是粗中有細”，手機處于關機狀態(tài)，用手按著開關鍵，才知道手機沒有電，接上充電器，手機自動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