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是哥哥弄疼你了
支摘菱花窗后年少的小郎君容色絕美,丹鳳眼中蓄滿肅殺暗濤,勾起的眼尾暈著秾艷的鮮紅,劍眉入鬢,鼻梁高挺,每一寸肌理五官都仿佛是精心打磨出的玉石般流光皎潔。
束發(fā)的嵌寶紫金冠,在昏黃的光影逼迫之下,只是襯得少年越發(fā)衿貴淡雅,他一抬眸,一低眼,仿佛天地間都黯然失色。
穿一襲茜草色羅袍,腰佩緋色宮絳,外罩緋紅色長衫,領口袖口邊緣皆用絲線滿繡暗紅折枝紋,如此鮮艷的紅色穿在他身上,竟涌現(xiàn)出無數(shù)美感。
正是鮮衣怒馬少年郎,驚才絕艷的很!
少年手中緊緊握著一柄赤紅色雕獸紋的落日弓,弓身好似一輪彎月,上面零星的鑲嵌著幾顆寶石,簡單古樸,尊貴卻又不顯奢華。銀色弓弦繃的緊實,因著剛才射出的那一箭,還隱隱有些顫動。
溫緲也是擅長射箭的,她清楚的明白,剛才陸帷射的那一箭是下了殺心,奔著爆頭去的!
若是換做真正的謝容安,怕就不是擦傷那么簡單了!
那絕對是必死無疑,因為這個少年從未想過給人留活路!
看著面前周身散發(fā)著殺伐戾氣的少年,溫緲不禁憶起前世與陸帷的幾次交鋒。
她與陸帷只見過四次。
第一次見這個當時盛名在京的少年小侯爺是在她大婚那日,嫣紅鴛鴦蓋頭下,她只依稀聽見那位素來不流于世俗,不屑往來宴席的小侯爺,極為認真的祝賀道:“陸帷在此賀太子與太子妃百世為好,永結同心!”
第二次是除夕宮宴的時候,水榭里玄黑大氅,滿目光華的少年郎君,懶散而又矜貴,他執(zhí)著描金盞,倒?jié)M熱酒,問她:“太子妃,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在她喝完瓊液,轉身離去時,陸帷曾踏滿頭星河,說:“溫緲,嫁給太子,可有過后悔?”
那夜風雪覆滿頭,落滿肩,年輕的小公子執(zhí)意要得到一個答案,她回答了什么?
她斬釘截鐵的說了“不曾”二字,然后轉身疾步離去,后面陸帷的那句話,她沒有聽見,她耳邊只縈繞著雪壓梅枝,簌簌而落的聲音。
第三次是在她的封后大典上,她披鳳袍,戴鳳冠,接鳳印,成為了天啟萬千子民的景賢皇后,而那位重權在握,覆手間連皇權都可輕易顛覆的青年郎君,單膝下跪,雙手抱拳,同一眾朝臣一樣,口呼:“皇后千歲,鳳體永康!”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殺了陸?。?p> 躲過無數(shù)次明槍暗箭的盛世權臣錦衣侯,竟然死在了她的一杯毒酒之下,那個本該一世安康,錦冠天下的男人端起酒杯,凄然一笑,望著她的眼神是如初生鹿犢般純凈,他說:“我喝這杯酒是因為它是你溫緲親手端上的,而不是什么景賢皇后!”
說罷,一飲而盡!
那一日,天啟最驕傲矜貴的權臣隕落了,那一夜,燕京城下了萬樂三年最大的一場雪!
溫緲看著面前的陸帷,想起過往自己的種種荒唐行為,一行清淚猝不及防的滾落。
嬌軟可愛的謝家小娘子泣不成聲,嘴里模糊不清的念叨著:“對,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謝家小嬌娘哭的厲害,緩緩蹲下身子,將頭埋進懷里,哭哭啼啼個不停,哽咽中只反復說著“對不起”三個字。
陸帷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他放下修長手掌中握著的落日弓,三兩步推開槅扇,門外迎接他的是披著深緋色大氅,可憐兮兮獨自泣淚的謝家小娘子——他的六妹妹!
是謝容安沒錯!
可是……
陸帷笑了,姿容絕艷的小郎君笑出了聲來,比天邊流動的飛霞還要耀眼奪目!
“哭什么?可是弄疼你了?”陸帷嗓音凌冽,走至溫緲身邊,微微傾身看過去,只見謝家小娘子仍在小聲抽泣,瘦削的肩膀一聳一聳的,看上去讓人格外想要憐惜。
溫緲抬起濕漉漉,掛著晶瑩淚珠的一雙桃花眼,嗚咽的盯著陸帷,小聲囁嚅:“陸帷,對不起!”
“容安從前都是喚我六哥哥的,這怎么去了一趟燕京,連聲哥哥都不會叫了?還是說,安丫頭是在怨哥哥傷了你,在和哥哥賭氣?”陸帷看著面前淚眼汪汪,分外嬌軟的小姑娘,語氣中多了些謔意,他蹲下身子,修長白皙的手捏了捏溫緲的臉頰,丹鳳眼中肅殺散去,倒是添了幾分暖意。
“沒有,六哥哥,我不會怪六哥哥,永遠都不會怪六哥哥的!”溫緲本著前世對陸帷的愧疚,急忙否認道。
她不會怪他的,她永遠都不會怪陸帷的!
哪怕陸帷要了她的命,都是應該的!
“六丫頭來哥哥這里做什么?捉弄哥哥?還是想哥哥了?”少年最后一句話問的極輕,風雨如晦中小心翼翼又裹挾著希冀。
溫緲蹭了蹭鼻尖,看著陸帷的桃花眼熠熠生輝,細雨中站久了,長睫上霧蒙蒙的濕意。
小姑娘嬌軟可愛,眼神無辜真摯,“六哥哥,下雨了,我來借傘。”
“借傘?哥哥只有一把傘,借你了,哥哥用什么?”陸帷說的一本正經,在溫緲懷疑目光的打量下,依舊面不改色,倒叫溫緲不得不信他了。
“我……我待會差人給六哥哥送回來?”溫緲小心翼翼的開腔,不敢直視陸帷,視線閃躲。
陸帷扯了扯嘴角,轉身回了屋中,“還不進來?若是生病了,別指望哥哥會心疼你。”
溫緲提起裙裾,跟在陸帷身后進了屋,寢屋內室寬敞,但少了些珠光寶氣,也少了些生氣。
窗戶大開,穿堂風呼呼而過,溫緲抱了抱手,“阿秋”一聲打了一個噴嚏,鼻尖紅紅的,像個小兔子。
陸帷拿傘的手頓了一頓,鳳眼閃過一絲慌亂,他轉身匆匆將傘遞給溫緲,“拿著,我的傘,不許旁人碰。明早我要去給祖母請安,若雨未停歇,你親自來接我!”
“哦,哦……”溫緲愣了愣,顯然還沒反應過來,她低低應著,陸帷看見她鬢角有一縷碎發(fā),隨著她的點頭晃腦輕輕搖晃著。
溫緲心跳的極快,她甚至有一種下一刻陸帷會端上一杯毒酒給她的想法,訕訕咽了口口水,溫緲拔腿就要跑。
誰知清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陸帷修長的手指勾住溫緲后衣領,伏在溫緲耳邊低語,“今日哥哥誤傷了你,安丫頭可會去告狀?安丫頭可不能這么欺負哥哥哦!”
溫緲渾身一個激靈,她轉頭,薄唇險些擦過陸帷臉頰,小姑娘嚇的一蹦三尺高,盯著陸帷那清雋的臉,嘻嘻笑開了,“六哥哥長的好看,可這份好看該是給未來嫂嫂準備的。今日只有六哥哥借傘之情,何來誤傷一說?”
溫緲笑的甜且天真,陸帷眼眸卻深邃晦暗起來了,小丫頭這是在變著法子敲打他???真是——一點也捉弄不得!
“回去吧!”陸帷聲音平靜下來,聽不出喜怒,目送溫緲離開了春山院后,陸帷目光轉而又落在了案上的落日弓上。
“這弓,熔了。”陸帷拾起落日弓扔給了從黑暗中現(xiàn)身的不喜,自己則又坐回了書案前,風卷起案上的書頁,倏忽間《金剛經》三個字映入眼簾。
少年提筆舔墨,容色昳麗,身態(tài)端穩(wěn)的少年在朗白的宣紙一筆一畫的勾勒出佛經偈語。
不喜接過被高拋過來的弓,很是不解,“主子,這落日弓少說值五千兩銀子,就,熔了?”
不喜肉疼。
“傷了人,它該付出代價?!标戓⊥9P,墨色暈染宣紙,他抬頭笑看著不喜,“還有,扣你一年俸祿?!?p> “啊?”不喜懵了,他苦巴巴皺著一張臉,郁悶的要吐血。
“怎么,你有意見?”陸帷帶笑的眉眼沉下去,唇角下壓,滿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鷙。
“不敢不敢?!辈幌策B忙擺手,忙不迭的解釋,主子陰晴不定的,現(xiàn)在是扣錢,誰知道過會兒又要罰什么?
就在不喜邁著千斤重的腿要出來,陸帷叫住了他,“等等。”
不喜嘴一翹,這是有轉機?
“把黑鳶送去別院,順便把絳雪接過來?!鄙倌暌膊惶ь^,信手翻過一頁佛經,明明和以前沒什么不一樣,只是分明又比以前歡喜幾分。
不喜耷拉著腦袋,抬步向外走去。
一走到庭院,就看到了抱劍倚在青梅樹下躲雨的云胡。
“你說,主子為何要扣我俸祿?”
“從來都是這樣,也不說個原因,就……就扣俸祿,我娶媳婦的老婆本也不曉得什么時候才能攢齊了?!?p> 不喜以手捶胸,仰天長嘯,對著云胡就是一通抱怨。
“滾遠點哭,吵到我眼睛了?!标戓∏謇涞穆曇魪奈輧葌鱽恚幌部戳搜畚輧葘Π赋浀闹髯?,又看了一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云胡,頓時覺得世界沒愛了……
不喜癟著嘴巴,沉聲悶悶道:“沒……沒天理了……”
身為璇璣衛(wèi)統(tǒng)領的云胡嫌棄的睨了一眼哭爹喊娘的不喜,撇嘴道破真相,“或許你這名字克你吧!”
不喜眨巴著眼睛,頭頂飛過一群烏鴉飛過。
他們的名字是主子取的,出自“既見君子,云胡不喜?!?p> 這連在一起倒是個好意思,可是這拆開了,不喜,不喜,可不就是不討人喜歡嘛?
不喜撓了撓頭,他覺得他應該改個名!
叫討喜?
招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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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哥上線……
晚安,小仙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