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光的眸子深處,閃過了一絲得意之色,對自己的機智感到十分的滿意。
不管是江湖中那些出類拔萃的成名高手,還是初出江湖的新人俠客,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專精一項。某某大俠掌力驚人,某某劍客劍術(shù)拔萃,都會對一名江湖中人的客觀印象。即使某幾項有所突出,那也是相互相成的。譬如田伯光就精通快刀和輕功,兩者配合,足以讓田伯光面對任何一流高手而不懼。
但是能夠同時精通兩種不同武器的成名高手,哪怕往上歷數(shù)百年,能夠叫出名號的恐怕是屈指可數(shù)。畢竟,這樣的愣頭青,往往踏入江湖,要么泯然眾人,成為武林中的最底層;要么成為敵人手下的亡魂,在地獄懺悔不聽長輩的勸導(dǎo)。
貴精不貴多,可是武林中千年不變的真理。
更何況,沒有數(shù)年如一日的苦練,恐怕連一套基礎(chǔ)劍法都使不靈光。能夠一劍就制住田伯光的劍客,自然是無雙的劍客。這樣的人,使出的刀法恐怕不過三流,正好讓田伯光挽回剛剛失去的臉面。
還在自鳴得意的田伯光,沒有看到林平之眼中的同情之色。
“比拼刀法嗎?”
李霧龍慢慢移動著手掌,握在刀柄的位置。
“不錯,閣下既然背著一把刀,想必刀法也不在劍法之下吧。田某的狂風(fēng)刀法,是江湖中最頂尖的刀法之一,想必足夠領(lǐng)教閣下刀法的妙招了吧?”
田伯光揮舞著手中的單刀,時時刻刻都緊扣刀法二字,雙腳已經(jīng)暗中運轉(zhuǎn)著倒睬三疊云的路線,以便李霧龍拔劍的時候逃之夭夭。
“呵,如你所愿?!?p> 李霧龍拔出刀鞘里的刀,朝著田伯光一步步走了過去。
每靠近一步,田伯光就感覺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逐漸逼近自己,原本如同肢體一樣靈活的單刀,變得越發(fā)的沉重,連最簡單的揮舞,都變得極其的艱難。李霧龍不過剛剛拔刀出竅,刀未臨身,田伯光就已經(jīng)感覺一股股無形的刀氣不斷沖擊自己的身體,外表的皮膚如同被無形的小刀不斷切割,整個人變得搖搖欲墜。
隨即,田伯光看到了李霧龍的刀,一柄看起來很平凡,甚至可以說普普通通,唯一吸引田伯光注意的,是這柄刀的刀身是彎的,彎得像一鉤新月。
偏偏就是這樣一柄刀,如同磁鐵一般,將田伯光的目光完全吸引了過去,如同擁有無形的魔力一般。
剛剛想揮刀砍向李霧龍的田伯光,突然整個人完全呆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石像一般。
而李霧龍的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重新入鞘,將所有的魔力通通重新鎖住。
而田伯光手中的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止了舞動,整個刀身一分為二,從刀尖一直到護手,整整齊齊地一分為二,只剩下一個完整的刀柄握在田伯光的手中。
而田伯光的手,已經(jīng)布滿了汗液,顫抖地快要握不住整把刀。
“哇!”
田伯光突然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沾滿了胸前的衣襟。同時,那柄被一分為二的單刀,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上。
“殺了我吧,能夠死在這樣的刀法下,也不枉我田伯光這一生了??上В瑳]采到那個俊俏的小尼姑……”
田伯光萬念俱灰,腳下一軟,整個人坐在地上,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雖然神刀斬并沒有傷到田伯光的一根毫毛,但是魔刀劈過來的時候,田伯光的心神受到極大的沖擊,眼前出現(xiàn)無數(shù)的幻象,整個人頭暈?zāi)垦?,只能勉強看清李霧龍的身影。
不過連揮舞的單刀都被劈成兩半,顯然將他田伯光同樣處理也不會太過費力,甚至后者的難度要遠遠低于前者。
田伯光練刀三十余載,對于刀法的造詣自然是出類拔萃,成為江湖中無數(shù)不多的用刀好手。但是田伯光自問,即使再給他一百年的時間練刀,也不可能接得下剛剛那一刀,頂多只能看刀光劈下更加清楚一些罷了。這樣的認知,讓向來以輕功和刀法橫行于江湖的田伯光備受打擊。
“連青城派掌門余滄海,都被老師一刀劈成了兩半。你區(qū)區(qū)一個采花賊,又算得了什么?老師的刀法,本來就是天下第一快刀!”
雖然林平之根本沒有看見李霧龍出手,不過并不妨礙他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說不定馬屁拍好了,老師一高興,就傳下一招半式呢?
“天下第一,還差得遠呢。這一式神刀斬,連小成都還沒達到,何必惹人譏笑?不過是山中無老虎罷了。”
李霧龍卻顯得有些意興闌珊,駁斥了林平之的稱贊,頓時讓林平之滿臉不解。
“這樣的刀法,居然還沒小成?”
田伯光忍不住抬頭,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等什么時候,一刀劈成,無聲無息就一刀兩分,那才是小成的標(biāo)志。如今的我,連刀氣都無法完全控制,逸散出來,不過是被魔刀控制的刀奴罷了,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李霧龍撫摸著漆黑的刀鞘,顯得有些苦澀。
明明是自己親手鑄出的圓月彎刀,偏偏在施展那一式神刀斬的時候,竟然已經(jīng)開始沾染了刀法上的魔性。剛剛李霧龍那一刀看似輕描淡寫,實際上卻差點失控,在充滿魔意的侵蝕下,不斷役使李霧龍繼續(xù)砍下,想要將田伯光連刀帶人一起一分為二。
雖然田伯光死就死了,不足為惜,但是如此違背李霧龍意愿的作法,顯然是不可取的。李霧龍可不想入魔更深,成為一個只知道殺戮的刀奴,永遠無法真正成為圓月彎刀的掌控者。
如今看來,魔教教主將神刀斬傳給柳若松,固然是老謀深算,希望借柳若松的手殺掉所有的背叛者,同樣也留下后手。只要柳若松一天看不破魔刀的真諦,像丁鵬那樣超脫出刀法的控制,即使沒有喪命在丁鵬的手中,遲早也會被魔刀反噬而死。
“那么刀法大成會怎么樣?”
田伯光搖搖晃晃地重新站了起來,眼中露出一絲渴望。
“想不到,一個采花賊,居然也有一絲刀客的堅持?!?p> 李霧龍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比起岳不群那種笑里藏刀,說話做事都要千回百轉(zhuǎn)的偽君子,李霧龍寧可跟田伯光這種真小人打交道。
“等什么時候,連這柄魔刀都不需要了,也能斬出剛剛那一刀的時候,天下萬物,包括自身都可為刀,那才是刀法真正的大成。”
田伯光臉上的神色十分地震撼,以他的閱歷,根本難以想象這是一種怎么樣的境界。
“到時候,師傅才是天下第一刀?”
林平之忍不住又開口問道。
“不,就算是將神刀斬練到大成,也算不上天下第一刀。畢竟,只能帶來恐懼和殺戮的刀法,永遠也比不上傳說中的那把刀?!?p> 李霧龍的眼中閃過一絲向往,反手將彎刀重新掛回背上。
“怎么樣的刀,才能稱得上天下第一刀?”
田伯光忍不住低聲反問了一句。
“那是一把,例無虛發(fā)的飛刀!”
田伯光眼中閃過一絲狡色,雖然裝出感嘆之色,一副要追問到底的模樣,實則卻身不動腳不抬,已經(jīng)向后一躍而起,如同有一根無限的線在背后拉著一樣速度飛快。
田伯光并不是一個好奇心特別重的人。作為一個人人喊打的淫賊能夠活到現(xiàn)在,自然是早有打算。既然打不贏敵人,田伯光早就做好腳底抹油的準(zhǔn)備,時機一到自然撒腿就跑。
“今日一刀之賜,不敢忘懷。他日在江湖相見,定當(dāng)……哎呦!”
明明一邊說著場面話,一邊飛快向后逃遁的田伯光,如同在半空中被人踹了一腳一樣,直接摔到地面上,來了個狗吃屎。隨即,田伯光如同遭受折磨一樣滿地打滾,仿佛受到極大的折磨,連五官都變得扭曲。偏偏萬分痛苦的時候,田伯光張大了喉嚨,卻一聲都叫不出來。
“雖然你這個人還有可取之處,比起很多偽君子都要可愛得多。不過,要是讓你這么跑了,恐怕還有不少良家要毀在你手里。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p> 半響后,李霧龍伸手在田伯光身上輕輕一抹,一根比繡花針還細的針,出現(xiàn)在李霧龍的掌中。
“這是什么暗器?”
臉色蒼白得如同白紙一樣的田伯光,依然卷縮在地上,望著那根牛毛粗細的長針,眼中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說實在的,田伯光寧可被一刀劈成兩半,也不想再嘗試一遍剛剛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上天入地,大搜魂針!”
李霧龍手一收,手里的長針頓時消失不見,也不知道藏在身上的哪個位置。
“看來,這次我田伯光是徹底地栽了。說吧,想要怎么處置田某,來個痛快的?!?p> 田伯光躺在地上伸直了四肢,仿佛已經(jīng)看破了生死,對自己面臨的下場并無太多恐懼。
無聲無息之間,田伯光感覺身上微微刺痛,如同被幾只蚊子咬了一口,這一下反而讓田伯光恐懼萬分,整個人一下子跳了起來,連聲音都顯得有些發(fā)顫。
“要殺就殺,何必折磨田某?”
剛剛只是一枚大搜魂針,就已經(jīng)讓田伯光受盡了折磨。一下子被下了五枚,田伯光感覺還不如自己抹了脖子更痛快。
“放心,只要你以后不動色心,這大搜魂針自然不會發(fā)作。要是你自己動了色心,到時候,上天入地,恐怕就沒人能救得了你了。”
李霧龍的話語,讓田伯光喜憂參半。喜自然是因為不用死了,雖然無懼死亡,不過能活著,田伯光自然不會自尋短見。不過,一想到以后再也無法尋花問柳,田伯光感覺到以后的人生恐怕變得無比的灰暗。一念到此,田伯光也無心再說,對著李霧龍鞠了一躬,沿著小路慢慢走向遠方。
望星月樓
田伯光“可愛”的評價,是金庸先生在接受采訪時自己說的,于作者無關(guān)! 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