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不算寬闊,其上空無一人。
老人行路平緩,看上去不疾不徐。
張靈溪走在道路右側(cè),與師父并肩前行,卻跟得格外吃力,只覺山路比自己想象的要長,雙腿也比往日要沉重,似乎有一股力量將他裹住用力往地面拉拽。
作為煉體四層,即便有百斤負(fù)重,爬這點山也應(yīng)該是小菜一碟。
但此時張靈溪運起體內(nèi)靈氣,只覺體內(nèi)氣機多有滯澀。原本應(yīng)該自行流向四肢百骸的暖流,此時卻懶洋洋地守在丹田處,非得被意念牽引才不情不愿地出來游蕩一番。
這條山路有什么神異?
這是師父給自己的某種考驗嗎?
他心中思索著,細密的汗珠漸漸布滿額頭。晚風(fēng)吹過微寒的身體,他也久違地感受到一絲涼意。
埋頭前行許久,暮色漸漸隱去,月光灑滿山路。
就在他開始感覺到腳底發(fā)痛時,卻忽覺身邊的師父驟然停下了腳步,于是也跟著駐足,抬頭望去。
卻見一具高大的暗青色甲胄立于道路正中。
月色灑落,引動青甲上的符箓發(fā)出淡淡光芒,勾勒出一道道帶有玄妙氣息的紋路。
僅是看到甲胄的光芒,張靈溪的腦海驟然被眩暈感充斥,眼中只余白茫茫一片,隨后便有一陣恐懼與茫然涌上心頭。
直到他感覺有一只厚實的手拍在自己肩膀上。
是師父。
恐懼與茫然瞬間消失,之前的山路、道邊樹木和青色甲胄重新回到眼前。
張靈溪定下心神后,擺脫了先前那種恍惚的狀態(tài)。再往師父那兒看去,卻陡然吃了一驚。
只見師父仍舊是白發(fā)白須白袍,臉上皺紋卻已然消失,甚至有些許稚嫩;腰背挺直,意氣風(fēng)發(fā),似乎歲月從未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鶴發(fā)童顏的師父張口發(fā)聲,聲音同樣中氣十足,溫潤柔和,完全不復(fù)先前的蒼老與沙?。?p> “要接我一劍嗎?”
話音一落,道中風(fēng)聲乍停,以師父腳下為中心,登山青石臺階上的青色苔蘚一層層褪去,仿佛被什么利器一道道刮過一般。
青甲略微轉(zhuǎn)頭,看向師父的腰間,隨后發(fā)出了如金鐵碰撞般的古怪聲音:
“你又沒有帶劍?!?p> “啊?”師父低頭一看,隨后一臉訝異,“的確是搞忘了?!?p> 張靈溪目瞪口呆,實在是想不到自家?guī)煾妇尤荒苣敲床豢孔V。
青甲沒有回應(yīng),但甲內(nèi)似乎發(fā)出了些微機杼撞擊聲。
一時間,道中三人都是無話可說,氣氛略微凝滯。
最終還是師父開口打破了僵局:“本來我也不是來打架的,沒帶劍不是很正常嗎?而且有小孩子在,我們這些長輩還打打殺殺的,成何體統(tǒng)?!?p> 青甲依舊無言以對。
見他不說話,師父哈哈哈大笑三聲,隨后拉上張靈溪,繼續(xù)向山峰爬去。
直到兩人經(jīng)過那青色甲胄之時,青甲才再度發(fā)出聲響:
“你不來打架,那是來干什么的?”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p> “你不想打,未必就能不打。這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更不算?!?p> 說完這句話,青甲高高躍起,卻是越過了師徒二人,直落山下。
看著那狀似笨重的甲胄騰躍而下,張靈溪嘴巴微張,隨后望向師父:“他是誰???”
“一具尸體而已,不用在意?!?p> “師父啊,您怎么……變年輕了?”
師父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繼續(xù)帶著張靈溪往山頂爬,但同時也打開了話匣子。
“徒兒啊,你可曾想過,靈道修行究竟修的是什么?”
“按我以往所學(xué),應(yīng)是引動自身靈氣,先蘊養(yǎng)身軀煉體;待到身體足以承載更多靈氣之后,再專心壯大靈氣,是為煉氣;待到靈氣足夠,可以隨意離體后……”
張靈溪雖然爬山爬得滿頭大汗,氣息卻很均勻,對師父的問題也回答得一板一眼,似乎要按照靈道的啟蒙書籍,把修行之道從煉體到煉天地說個遍。
師父聽到這兒,卻是輕咳一聲,張靈溪便識趣地收了聲。
“我說的不是修行進境的事情。算了,讓我換種問法吧,你覺得靈氣是什么?”
“天地靈氣,萬物本根。靈氣,是蘊于天地萬物,包括我們?nèi)俗迳眢w內(nèi)的一種本源力量……”張靈溪又開始背書,但很快就覺得不對,“但師父您想讓我說的不是這個,對吧?”
“很好,看來你還沒讀成個書呆子。”師父滿意地點了點頭,“從各類上古文獻的記載來看,似乎自古以來,這片世界上便已有了靈氣,無處不在。然而真是如此嗎?靈氣難道真的是種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拇嬖趩???p> 張靈溪知道師父是想告訴自己什么,便沒有作答。
“為什么自古以來,天地靈氣養(yǎng)育萬物,不曾衰減,反而略有增多?為什么青冥之外不存靈氣?為什么入魔之人能將靈氣轉(zhuǎn)化為魔氣?”
“為什么到了現(xiàn)在,我會覺得自身與靈氣相互交融,有如一體?”
聽到師父最后一句話,原本腳步不停默然不語的張靈溪忽然頓足,眼睛圓睜:“師父,您已經(jīng)到煉天地境界了?”
師父跟著停下腳步,呵呵一笑:“那是自然,不過這不是重點。也正是因為我已經(jīng)到了這個境界,很多事情無法親自嘗試,只能托付給你?!?p> 張靈溪鄭重道:“師父您說,我一定傾盡全力去辦?!?p> 師父擺擺手:“不用那么嚴(yán)肅。實際上終歸只是一個嘗試,你辦不辦也無所謂。有一門功法,我會傳給你,這門功法以多個宗門的道法為基礎(chǔ),需要循序漸進,并且只是一個設(shè)想。畢竟我也沒有機會自己嘗試,所以你今后可以探索一番,如果感覺不對,就不要再試?!?p> 說完,師父一指點出,按落在他這徒兒的天靈蓋上。
一股清涼直沖腦門,隨后張靈溪意識深處已經(jīng)多了一本修行功法。
張靈溪略作翻閱后,應(yīng)道:“謹(jǐn)遵師命!”
“都說了不要那么客氣了。”師父輕輕拍了拍張靈溪的腦門,“離山頂只有幾十步路了,再撐一會兒就到了。”
張靈溪擦了把汗。
師父沒有誑張靈溪,果然就過了幾十個臺階,便見視野開闊,山頂無樹,只有一間矮小的茅屋。
茅屋門開,一位一頭齊肩短發(fā),身穿深色勁裝的女子走了出來。
“怎么,你終于要和我拼一劍了?”
一面說著,那女子從茅屋門后往外一拉,一柄有她兩人高的銀白色巨斧便被她拽了出來。
“我不是來和你打架的?!睅煾复鸬?。
“那可由不得你?!迸诱Z氣十分認(rèn)真。
“我沒有帶劍?!睅煾刚Z氣同樣十分認(rèn)真。
女子卻將長斧一扔,直插地面:“那就徒手一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