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面上依然鎮(zhèn)定無波，她謹(jǐn)守禮節(jié)，含笑謝過了送她的內(nèi)監(jiān)，斂裙登上了馬車。待車上只有她和子鈺兩人后，方支著頭，細(xì)思方才之事。
子鈺今日遇見同齡的玩伴，且還是兩個，上了馬車后依然有些興奮，也就沒有察覺到母親有些波動的情緒，只舉著手中的畫冊沖母親笑道：“允衡送我的，母親您瞧，這蜻蜓栩栩如生呢?！鄙蚴喜蝗檀驍_他的興致，接過來只順手翻了翻，見是本拓印精美的詩畫冊子，所選之詩俱都淺顯易懂，便打算隨意敷衍幾句，遂笑道：“這些詩你都已是學(xué)過了?！庇忠娮舟E娟秀熟悉，便接著道：“想是你皇后姑姑閑來無事，寫來給允衡啟蒙用的?！薄安皇?，母親您看，這畫的技法和平常見過的不同?！白逾暭奔钡?。
沈氏細(xì)細(xì)看來，時下畫作多寫意飄逸，在其神而不重其形，畫冊中的畫卻不知采取了哪種技法，筆法細(xì)膩，纖毫畢露，乍一看便如真的一樣。譬如這一張，題詩為：“新秋白兔大于拳，紅耳霜毛趁草眠。天子不教人射擊，玉鞭遮到馬蹄前?！比^大的兔子那白白軟軟的感覺躍然紙上，叫人幾乎想要伸手摸一摸那松松軟軟的毛，由衷贊道：“確是活靈活現(xiàn)?！弊逾暳w慕道：“是呀，皇后姑姑畫的真好，允衡說皇上拓印了幾套，打算做啟蒙教材推廣。”沈氏微笑：“這種技法的確稀奇，你姑姑還是同從前一樣，總有些與眾不同的心思?！毙闹袇s不由嘆息。
回府后，沈氏連外頭的大衣裳都沒來的及換，口中吩咐迎出來的大丫鬟們帶子鈺去歇息，自己一徑到了后院的泮月塢，依然是如水的琴聲流淌，沈氏卻無心品鑒，直入屋內(nèi)。轉(zhuǎn)過屏風(fēng)，便見顧清揚(yáng)一身月白素緞錦袍，倚在窗前的躺椅上，闔目似睡非睡，依然是那個美貌女子在撫琴，畫面悠然寧靜。沈氏再怎么心頭焦慮，亦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她淡淡看了那個美貌女子一眼，那女子停下正撫著琴弦的手，恭恭敬敬施了一禮，悄無聲息退了下去。琴音杳然，顧清揚(yáng)懶懶道：“瑤真，怎么不彈了？”卻無回應(yīng)。顧清揚(yáng)睜開眼，見沈氏坐在他面前，眸中似有幽怨，靜靜地凝視著他。
感受到沈氏的不同尋常，顧清揚(yáng)怔了一怔，隨即輕笑了聲，以肘支撐，欲坐起身來。沈氏忙上前扶起他來，又拿起一個彈花軟枕靠到他身后，見顧清揚(yáng)眉間笑意，不由嗔道：“國公爺在此處，既有琴音又有美人相伴，好不享受！”顧清揚(yáng)看她面色，溫聲道：“你既不喜，回頭把她打發(fā)了就是了。”沈氏眼波嬌利，飛了他一眼：”國公爺舍得？“顧清揚(yáng)挑了挑眉，無謂道：“如何不舍？倒是你，進(jìn)宮發(fā)生什么事了？”他戲謔道“莫不是和阿玥吵架了？”
”夫君真是玩笑，妹妹和妾身，是那樣不知事的人嗎？”沈氏橫了顧清揚(yáng)一眼，把進(jìn)宮后諸事簡短說了，末了，說到慧妃流產(chǎn)，不由蹙眉擔(dān)憂道：“夫君，你說此事是否會牽扯到娘娘？”顧清揚(yáng)深深望著她：“你覺得，此事與阿玥有關(guān)？”沈氏搖頭：“妾身怎會有此想法！若妹妹有此手段，德妃的皇子和李昭容的公主又如何會出生？她自閨中便是光風(fēng)霽月的性子，從不屑于此的?！?p> 顧清揚(yáng)沉思片刻，悠然而笑：“既如此，你擔(dān)心什么？”沈氏揉著帕子，依然憂心忡忡：“不知為何？自聽聞此事，妾身便心神不寧。偏娘娘一力要讓妾身置身事外，只催促著妾身離宮?！彼櫭妓妓鞯溃骸胺蚓X得，我們是否要做些什么？”顧清揚(yáng)搖了搖頭：“不用，靜觀其變即可?！?p> 沈氏不解，顧清揚(yáng)握住她的手：“現(xiàn)今，顧氏的手，不能伸得太長?！毕肫鹨酝L(fēng)光，沈氏心中一陣酸楚，低聲道：“可是，娘娘她.....，我們?nèi)缃?，已在京中，且宮中并非沒有人手?！鳖櫱鍝P(yáng)凝視著沈氏的眼睛，聲音輕緩卻是堅決：“不能輕舉妄動。國公府已給了她多年的庇佑，有些事，終究要獨自去面對。”看沈氏依然顧慮重重，又寬慰她：“你放心，阿玥她已入宮七載，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不諳世事。我相信，即便此事牽扯到了她，她亦有能力處理?！?p> 他輕攬沈氏入懷，無限感慨：“婉柔，謝謝你對阿玥的一番心意。得妻如此，夫復(fù)何幸？”沈氏眼角蘊(yùn)淚，用帕子輕按了按：“夫君可是與我生疏了！你我夫妻一體，阿玥是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再者，我娘家也沒有親姐妹，我是自從嫁過來，就拿阿玥當(dāng)親妹妹看待的?！鳖櫱鍝P(yáng)聞言輕笑，室內(nèi)一片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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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宮中，顧清玥送沈氏和子鈺走后，終是悠悠一嘆：“慧妃這胎，還是沒了。”語氣中不乏同情感慨。素錦撇嘴道：“就慧妃那折騰勁兒，保不準(zhǔn)就是自己作的。”
顧清玥出了會神，便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對紫韻道：“更衣梳妝，去長樂宮?！弊享嵜θ〕鰯?shù)套宮裝，顧清玥隨手指了件楊妃色的交領(lǐng)上衣：“就它了?！睕]辦法，太過暴露的衣裝她還是沒有勇氣穿出去。
素綾上前為她梳頭，“便梳一個倭墮髻吧。”顧清玥淡淡道。聞言素綾點了點頭，十指如飛，頃刻間便綰好了頭發(fā)，又看了看，在顧清玥鬢邊插了一支玉釵，上面鑲了兩顆碩大的明珠，瑩然生輝。
顧清玥起身，左顧右盼，自覺沒什么紕漏，楊妃色柔和又不失清雅，倭墮髻溫婉中不失大氣。忽從鏡中看到素錦張了張嘴，要說不說的樣子，便隨口問道：”怎么了？”
“娘娘為何如此鄭重其事？”素錦的不解縈繞心頭很久了。顧清玥靠近她，捏了捏她的面頰，輕笑了聲：“因為，你娘娘我，聞到陰謀的味道了！”“啊！”素錦驚呼，不覺大是緊張。顧清玥卻不再解釋，肅聲道：“紫韻、素綾隨我同去，素錦，你看好鳳儀宮，照顧好允衡?！彼劐\只得恭聲應(yīng)道:“是！”
今日，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事呢？顧清玥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