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玥的話令殿中不少武將低了頭，顧清揚(yáng)眸光微閃，亦斂了笑容。
呼延律并不以為忤，反而縱聲大笑：“好！那本汗少不得要努力了。”他一口飲盡杯中酒，看向陸瀾，“本汗敬大齊皇帝和皇后一杯，亦祝自己能得償心愿！”陸瀾朗聲大笑，一飲而盡。康連海輕輕拍手，殿中樂聲又起，舞姿翩遷。
不覺宮宴已至中場，大殿中的氣氛也熱鬧起來。坐得久了，顧清玥微感氣悶，亦覺得夜色已深，往常這個時間允衡都快就寢了，便關(guān)切看向兩個孩子，果然看見允衡的小胖手正在揉著眼睛，允明雖勉力支撐，但看得出眼神已有點(diǎn)放空。顧清玥便招手讓他們近前來，溫聲問道：“可是累了？”“回母后，兒臣覺得還好?！痹拭鳟吂М吘矗屎膺@段日子已是和顧清玥撒嬌慣了，露出了真性情：“母后，我有點(diǎn)無聊。”
“你們倆今天晚上都坐得特別端正，很能體現(xiàn)皇家風(fēng)范?！鳖櫱瀚h先表揚(yáng)了一下兩個孩子，忘了前一世哪位教育專家說的，夸孩子不能簡單夸“你很好”、“你很棒”之類，要具體到某件事情、某個舉動，換言之，就是要夸到點(diǎn)子上。顧清玥覺得自己這兩句話頗得專家語中精髓，接著道：“尤其是允明，母后看見你還給弟弟夾菜，真是一個好哥哥。”顧清玥輕輕摸了摸允明的頭，果不其然，允明的眼睛亮了起來，“去找你母妃松散松散吧。嗯？”顧清玥吩咐允明的奶娘帶他去德妃的座位邊上，允明年齡雖小但極懂事，但有時候顧清玥亦替他辛苦。
“咱們出去透透氣?！币婈憺懻c柔然國主和柔然使節(jié)相聊甚歡，顧清玥不欲打擾，便攜著允明的手從側(cè)門走到殿外。云光殿外建有臨水露臺，此時月上中天，如玉輪冰盤，高懸于夜空之上?！巴?，今晚的月亮好圓好大呀?！北晃龅囊癸L(fēng)一吹，允衡也恢復(fù)了精神，驚奇地嘆道?！笆茄?，因?yàn)榻裢硎侵星锛压?jié)。衡兒知道什么是中秋節(jié)嗎？”顧清玥隨口問道。
“嗯，先生給我們講過的，先生還教了我們一首詞，我背給母后聽聽。”允衡搖頭晃腦，嗓音清脆：“是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蘇軾的這首詞在顧清玥曾經(jīng)生活的那個時代，幾乎是家喻戶曉的，但今夜，許是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在聽到“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兩句時，顧清玥忽然怔住，想起遙遠(yuǎn)的親人。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如今，也唯愿各自安好了。
“母后，我全都記住了吧？”允衡看到母親雖然笑著，但眼神飄到了遠(yuǎn)處，不由問道。顧清玥低頭看見他花式求夸的表情，簡直可愛度爆棚，不由捏了捏他的鼻子，“允衡記得很清楚，一點(diǎn)都沒錯，而且，允衡知道這首詞的意思，是關(guān)于中秋佳節(jié)的，很有進(jìn)步，母后也替你高興?！?p> 母子倆正說著，紫韻尋過來了，笑道：“娘娘出來也不叫奴婢服侍，倒是一頓好找。”“我無妨，只是允衡有點(diǎn)累，偏殿可設(shè)了地方休息？”紫韻也幫忙布置過云光殿，極為熟悉，聞言點(diǎn)頭：“自是有的，只是”紫韻有些猶豫：“娘娘也不妨先去休息一會兒？”
“允衡還小，離席也沒什么？”顧清玥搖了搖頭，“我卻是不能?！苯裢碛袃晌粐髟?，皇后缺席確失于禮節(jié)，紫韻也是慮到了這一點(diǎn)，方才猶豫，聞言便道：“既是如此，那奴婢先送二殿下回去，再回來服侍娘娘?！盁o事，今夜的布置你還不知曉，連只蚊子都飛不進(jìn)來?！睆母鞣N歷史和小說來看，宮宴最容易發(fā)生兩件事情：一是刺殺，二是叛亂，因此本次宮宴禁衛(wèi)軍亦布置了大量人手，看似歌舞生平實(shí)則外松內(nèi)緊。顧清玥戲謔，紫韻無奈，躬身行了一禮，便帶著允衡去了。
露臺臨水處砌了漢白玉欄桿，月光下潔白如雪，太液池光粼粼，與澄澈的月光交相輝映，憑欄遠(yuǎn)眺，幾疑是瑤臺仙境。正值桂花盛開時節(jié)，云光殿外的銀桂更是其中珍品，其香味清濃兩兼，清芬襲人，濃香遠(yuǎn)逸，夜色中香氣更加馥郁。
正沉醉其中，忽聽身后傳來輕緩的腳步，顧清玥以為是紫韻，也沒有回頭，只問道:“允衡可是睡了？可留了妥當(dāng)?shù)娜朔蹋俊鄙砗蟮娜艘宦曒p笑，是一位男子，顧清玥訝然轉(zhuǎn)頭，見竟然是那朝中新秀許行舟，此刻他笑容溫煦，長身玉立，在月色水光中更顯風(fēng)姿皎然。他深深一揖，含笑道：“殿中熱鬧，微臣想著今夜正宜賞月，便隨意出來走走，不想娘娘也有如此雅興，微臣擾到娘娘了?！?p> “無事，”看到許行舟、顧清玥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和親近感，然而記憶里又并沒有這個人的身影，不覺脫口問道：“我…本宮以前見過許大人嗎？”許行舟微微訝然，隨即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聲道：“如此微臣不勝榮幸?！?p>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不知是今夜的月色太朦朧，還是許行舟的笑容太暖，顧清玥恍惚覺得他的眸光亦如被江南春風(fēng)拂過的一池碧水般溫柔，一時之間兩人倒有些沉默。
還是許行舟含笑問道：“微臣看娘娘剛才神情悵惘，似有難解之思？”顧清玥一腔心事無法言說，便只搖了搖頭。許行舟微微一笑，溫聲道：“微臣魯莽，仍想勸慰娘娘，需知人世之事，非人事所可盡。娘娘還應(yīng)放開心懷。”
許行舟太易讓人心生好感，顧清玥莞爾：“好吧，這句安慰確沒什么新意，但許大人的心意本宮領(lǐng)了?！?p> “中秋月圓，許大人可有思念之人？”神差鬼使，顧清玥忽然問出了這句話，聞言許行舟笑容不變，眼神卻更加溫柔：“自是有的，只是時光靜好，不曾珍惜，終至，繁華落盡，伊人遠(yuǎn)去，微臣才明白，原來沒有人會在原地一直等你。而今，看她安好，對微臣而言，余生便已滿足?！鳖櫱瀚h不由微笑：“有時候，有人惦念亦不失為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