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切切看著顧清玥，卻與顧清玥想象中妖嬈萬種的寵妃不同，身形小巧，面容姣好，瓊鼻櫻唇，至多十七八歲的樣子，此刻淚光點點，梨花帶雨，楚楚堪憐。
碧芽挺身而出，斥道：“娘娘面前，豈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退下?！鳖櫱瀚h也并不想管福王的家務(wù)事，遂只看了一眼，便扶起嘉琳，溫聲安慰道：“別急，伯娘進去看看你娘。”
嘉琳含淚點頭，又向德妃行了禮，才邊往里走邊道：“早上我娘就有些不適，又被側(cè)妃一氣，現(xiàn)下太醫(yī)正在里頭?！?p> 剛掀開簾子，從外屋就聞到一股淡淡道血腥氣，聽著福王妃壓抑的痛苦的呻吟，丫鬟從里頭端出一盆血紅的水，顧清玥從沒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只能強忍著不適，佯裝鎮(zhèn)定，嘉琳已急著拽住那個丫鬟：“我娘和弟弟怎么樣了？”邊問邊要往里沖。
顧清玥只得伸手拉住了她：“你還小，不能進去，伯娘進去看看?！彼]了閉眼，掀開厚厚的門簾走了進去。
內(nèi)室的血腥氣更濃了，前一陣宮中派駐福王府的穆老太醫(yī)正眉間打結(jié)，難以決斷，看到顧清玥便如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忙搶上前去行禮：“拜見娘娘，現(xiàn)在福王妃情形大是不好，還請娘娘示下。”
顧清玥擺手:“免禮吧。情形如何了？”一直守在福王妃床前的紫韻也過來見禮，搖了搖頭，面色極為疲憊。穆太醫(yī)道：“王妃情形很是不好，前期力氣久耗盡了，現(xiàn)下耽擱得久了，若不強行催產(chǎn)，只怕大人和孩子都有性命危險。”
“那還等什么？”顧清玥問。
“催產(chǎn)，也是極兇險的，微臣想問......萬一......是保大人還是孩子？”穆太醫(yī)覷著顧清玥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
這......顧清玥很想如言情劇中的男主角一樣，冷冷道：“自然是大人孩子都要，一個也不能少，不然，你們也不用活了?！笨墒?，生活畢竟不是言情劇，穆老太醫(yī)于婦科之上的經(jīng)驗豐富，堪稱太醫(yī)院的第一人了，而且，她并不適合替福王或陳氏做這樣的決定。她深吸了口氣，平靜問道：“依老太醫(yī)看，母子均安的把握有幾分？”
穆老太醫(yī)嘆了口氣，低聲道：“王妃似已無向生之意?！?p> 顧清玥心中了然，走到床邊看了看，陳氏氣若游絲，整個人微弱得如一片落葉，仿佛一陣風(fēng)都能吹走，與顧清玥記憶中那個活潑愛笑的圓臉女子判若兩人。她的眼神有些渙散，看到顧清玥，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唇動了動：“皇嫂？”顧清玥一陣難過，轉(zhuǎn)頭問：“參用上了沒有？”
紫韻回道：“方才已含了，剩下的已是熬了參湯，但王妃.....“她亦皺眉。
“端過來吧。”顧清玥道，她俯下身，在陳氏耳畔輕聲道：“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了無生趣，可是，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值得嗎？你不單是妻子，還是母親，你現(xiàn)在放棄了，你腹中的孩子怎么辦？嘉琳幾個怎么辦？”她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睛道：“不要指望人心的憐憫，也不要指望本宮，本宮再如何關(guān)照，也不是她們的娘親！況且，你若自己都放棄了，還能指望別人么？”
陳氏閉眼，有淚從眼角劃過，顧清玥接過紫韻手中的參湯，示意丫鬟再陳氏身下再墊一個軟的墊子，自己舀了勺參湯吹了吹，送到陳氏的嘴邊，含笑道：“來，我喂你?！鳖櫱瀚h都有些佩服此時的自己了，雖然屋里的血腥之氣令她胸口欲吐，但她的手極穩(wěn)，一勺一勺，硬是把一碗?yún)雇炅?，一滴都沒灑。
她向穆老太醫(yī)點頭：“老太醫(yī)，福王母子就拜托您了?！蹦吕咸t(yī)一怔，方才不知顧清玥與福王妃說了什么，福王妃眼中竟有了光彩，人也有了生氣，且顧清玥表現(xiàn)出的鎮(zhèn)定與不遷怒也讓他隱隱感激，聽到顧清玥的話，他忙躬身回道：“是臣的分內(nèi)之事，臣定當(dāng)竭盡全力！”
此時丫鬟也端來了催產(chǎn)的藥，穆老太醫(yī)聞了聞，點了點頭：“還請娘娘暫時回避?！鳖櫱瀚h知她在這里，太醫(yī)和產(chǎn)婆都束手束腳，聞言也不猶豫，起身去了外面等待。
“孟側(cè)妃還在院中跪著，口中喊著冤枉。”碧芽走到顧清玥身邊，輕聲提醒。
“讓她閉嘴，著人看著她，別出什么事。”福王府的事情，顧清玥并不合適越俎代庖。
碧芽應(yīng)了，點頭出去吩咐了。顧清玥看紫韻臉色變幻，欲言又止，但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回宮再說。
嘉琳惴惴不安：“伯娘.....”顧清玥摸了摸她的頭：“穆老太醫(yī)正在全力救治，你娘，她應(yīng)該沒事的。”穆老太醫(yī)話中意思已是隱隱透出：只要陳氏有向生的意志，他亦是有幾分把握。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嘉琳乖巧點了點頭。顧清玥問：“你弟弟妹妹呢？”嘉琳道：“她們太小，我也沒與她們細說，只著奶娘把她們的院子看牢，一個也不許出來，以免亂中生變，受了驚嚇。”顧清玥點頭，贊道：“你是一個好姐姐！”
嘉琳羞澀一笑，依偎在顧清玥身邊，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屋中陳氏的喊聲務(wù)必痛苦，顧清玥眉心一跳，看了一眼嘉琳，嘉琳雖臉色發(fā)白，但仍穩(wěn)穩(wěn)地站著，目光堅定，顧清玥不由感嘆，自己的心理素質(zhì)竟然不如一個孩子。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等待的時候總是格外漫長，就在自鳴鐘的指針指道羅馬數(shù)字“3”時，里屋終于傳來一陣極微極細的哭聲，穆老太醫(yī)匆匆出來，拱手道：“幸不辱命！”顧清玥方放下心來。卻聽紫韻訝然道：“下雪了！”顧清玥轉(zhuǎn)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漫天的雪花竟飄然而落，世上也多了一個小小的生命。
福王終于趕了回來，掀開簾子，已是滿身的落雪。他看見顧清玥在這，怔了一怔，才急急問道：“皇嫂，纖纖如何了？”纖纖是陳氏的名字，據(jù)陳氏說是因為她小的時候過于肥胖，母親擔(dān)心才起了這個名字，希望她長大后身材苗條，纖纖裊裊。
顧清玥正待回答，福王妃的奶娘崔氏抱著襁褓從內(nèi)室出來，看到福王，臉上泛起笑容，躬身道：“恭喜王爺，王妃和小世子母子均安?！庇洲D(zhuǎn)頭，欲向顧清玥拜下，感激道：“多謝皇后娘娘！”
顧清玥搖頭：“本宮并沒有做什么?！彼戳艘谎垴唏僦械膵雰海娝]著眼睛，哭聲微弱至極，隱隱有些擔(dān)憂，道：“快把孩子抱進去吧。別著了風(fēng)。”她撫額，感覺心中的煩悶之感越來越明顯，勉強道：“本宮今日就不進去看你們王妃了，你們好好照顧。”
她沖福王點了點頭，扶著紫韻的手，便欲離開回宮。有了嫡子，福王欣喜若狂，便也顧不得禮節(jié)，只沖顧清玥胡亂點了點頭，便湊到奶娘身旁看剛出生的孩子。
顧清玥搖頭一笑，并不太介意，碧芽剛要掀簾子，外頭一個人卻一頭撞了進來，撞得碧芽一個趔趄，她卻也顧不得，只跪下哭道：“王爺，不好了，側(cè)妃娘娘投繯了！”
顧清玥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