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三千里,已接近遼東邊境,氣候嚴寒無比,這與死又有什么區(qū)別呢。”慧妃的唇色泛白,顫抖著道,“臣妾不為別人,只為我那重病臥床的母親和剛生產(chǎn)完的嫂嫂,小侄兒尚在襁褓之中,如何能千里跋涉?”
“但圣旨已下.....”雖然顧清玥也同情因為連坐而受牽連的后宅女子,“慧妃莫如直接去求皇上吧?!?p> “皇上不肯見我......”慧妃軟軟倒在地上,如被狂風(fēng)驟雨打落在地的梨花。
顧清玥盡管不喜慧妃,可是還是被她哭得心里酸酸的,奈何她也很清楚,雖然陸瀾亦使用了以后宮制衡朝堂的手段,但在他心中,這兩者涇渭分明,她并不能左右陸瀾的決定。
“既享受了常人不能享的榮華富貴,便應(yīng)知有朝一日,或會跌落云端,”顧清玥緩緩道,“此次貪賄范圍之廣,數(shù)額之大,令皇上惱怒非常,然而,他并沒有遷怒于你,也沒有讓你的家人骨肉分離,慧妃,你當知足?!?p> 慧妃何嘗不知,不由失聲痛哭。
好不容易送走了悲痛欲絕的慧妃,顧清玥也沒有什么心情了,她思索了半晌,吩咐素錦:“皇上應(yīng)是在太極殿議事,送一份咱們剛做的杏仁酪,配兩樣細點吧?!标憺懨χ幚泶税负罄m(xù),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踏入后宮了,自己是沒有什么圣母心,可是,究竟稚子無辜,過不了心中那道坎。
不出顧清玥的所料,陸瀾果然于正午時來了鳳儀宮,幾日不見,他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之色,不知何時起,劍眉中間已經(jīng)有了一道深深的紋路,顧清玥大為心疼,“國事再重,皇上也應(yīng)愛惜自己?!鳖櫱瀚h親手接過陸瀾的外袍,為陸瀾換上家常的衣服。
“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讓你擔心了。”陸瀾握了顧清玥的手,撫慰地拍了拍,“何事讓朕的皇后為難呢?”換了常服的陸瀾,整個人亦放松了不少,端起案上的茶,挑眉笑問道。
“什么都瞞不過皇上的慧眼。”顧清玥淺笑,對陸瀾這樣的人,該坦誠的時候一定要坦誠,“慧妃已經(jīng)連續(xù)三日來鳳儀宮了?!?p> “她哀求臣妾,希望能勸說皇上放過她的母親和侄兒?!?p> “想不到朕的皇后亦有班昭之德呢?!边@詞雖然是褒義詞,可陸瀾的表情和語氣并不像是夸贊,“朕記得,你并不喜慧妃?!?p> “也不是,她不和我搶皇上,臣妾自然不會不喜她,”顧清玥俏皮一笑,稍顯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松,顧清玥接著道:“此案相關(guān)人等自是罪有應(yīng)得,可是一直以來,男主外,女主內(nèi),后宅女子何其無辜,榮華富貴時,她們要忍受男子的花心,而一朝事敗,亦要受牽連?!睋?jù)說,薛總督納了很多美妾。
“祖宗律法如此,朕也不得不遵從,況且,朕已經(jīng)念在慧妃多年侍奉的份上,從輕發(fā)落了?!标憺懧曇粑⒊?。
“臣妾豈會質(zhì)疑圣裁?只是心中不忍罷了。”顧清玥嘆了口氣,看吧,果然如此,枕邊風(fēng)對陸瀾完全沒用。只是,物傷其類,她擔憂的是,有朝一日,鎮(zhèn)國公府是否也會落到如此境地,若有那一日,陸瀾是否會因她而高抬貴手?
“皇后的心,如今竟軟了不少。”陸瀾悠悠道。顧清玥苦笑,原主是簪纓世家培養(yǎng)的貴女,是完美的妻子,更是合格的皇后,顧清玥看過原主的手札和批記,溫婉如水的性子,并不代表沒有主見,相反,她熟讀史書,洞悉世事,更懂宮中權(quán)謀,是一個美好而聰慧的女子。此事若是原主處理,早在第一日便會安撫了慧妃,平息宮中的竊竊私語。
她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陸瀾會不會發(fā)現(xiàn)顧清玥的異常呢?畢竟,兩個完全不同教育背景,性子不同的人,全用失憶來解釋,太過牽強了。
心念一轉(zhuǎn)之間,她輕嘆道:“因為臣妾,亦是一位母親啊?!?p> 陸瀾不置可否:“非常之時,行非常之道?!鳖櫱瀚h這時并不明白陸瀾這句話的意思,直到慧妃的家人啟程后,才知陸瀾的良苦用心。
此次流放的小隊長雖是八品小官,可為人正直耿介,不趨炎附勢,是以多年在京中未能得到升遷,有他一路押送,總督府女眷會得到公正的待遇。而慧妃在宮中未受冷遇,在宮外看來,也為薛家留了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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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的婚事后,陸瀾忙著整頓前朝,太后就操心起了賀明霜的婚事,她憐惜她婚事不諧又青年守寡,一心要為她尋一個如意郎君。為此,不喜熱鬧的太后,逼著禮部梳理了全京城家里適齡兒郎的世家高官名單,頻頻邀請世家夫人進出慈寧宮。
這日,本該在慈寧宮相看夫婿的賀明霜,卻百無聊賴趴在顧清玥書房窗前的搖椅上,玲瓏玉足有一搭無一搭的向前踢著,軟緞繡鞋上鑲嵌的碩大的明珠一閃一閃地,她看著窗外深秋風(fēng)中飛舞的落葉,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顧清玥正在畫著一副金碧山水畫,從案上抬起頭看了看無所事事的賀明霜,撲哧一笑道:“太后還等著你回去挑選良人呢,莫在我這里消磨時光?!?p> “莫提這件事,頭痛......”賀明霜呻吟著。
“你知道當一段雙方貌合神離的婚姻結(jié)束后,那種全身上下,從里至外的輕松感嗎?是久違的自由!”她給了顧清玥一個白眼,“換做你,你會迫不及待再踏入下一場婚姻嗎?”
“那得分人?!鳖櫱瀚h細細地在留白的天空描繪了遠去的秋雁,才放下筆,氣定神閑地道:“要看此人值不值得。”
“太后半生閱歷,火眼金睛,弄虛作假的任何瞞得過她老人家?”顧清玥一邊洗筆,一邊笑道:“依我看,如今太后千挑萬選的這兩個,都很不錯?!?p> 在經(jīng)過一輪一輪的相看后,太后初步定了兩個人選,其中一個是葉熙的二哥葉翎,他早年曾娶妻,只是妻子青年早逝,沒有子女,現(xiàn)是西山大營的左統(tǒng)領(lǐng),英國公府數(shù)年底蘊,世子妃婆婆為人正派,并不會磋磨媳婦兒,無論從人物還是門第上,都是極相配的。
另一個是首輔申大人的長子,亦是妻子芳華早凋,只留下一個女兒,此人文章寫得花團錦簇,是羲和元年的探花,在大齊,歷年的探花郎都是風(fēng)度翩翩的美少年,此人據(jù)說“美風(fēng)儀,博涉書史,恬然清簡”,是溫潤如玉的君子。
一文一武,一動一靜,太后也算是煞費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