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鈺今年九歲,他的長相結(jié)合了顧清揚和沈氏的優(yōu)點,清秀俊雅,身穿藍(lán)色繡云紋儒衫,眸光清朗,身姿挺拔,侃侃而談,看著眼前的小小少年,顧清玥臉上露出了真切的姨母笑。
“子鈺,今日隨姑姑回鳳儀宮吧,晚上便和明兒衡兒宿在皇子所,明日上學(xué)也方便。”顧清玥笑著邀請。
“是呀,是呀,我們正好可以聯(lián)床夜話。”允衡大樂。
子鈺的嘴角一抽,上一回和允鐸宿在宮里,四個男孩子大鬧天宮,過了子時還沒有睡意,宮人們沒辦法去請皇后姑姑,結(jié)果不巧那日,皇上姑父宿在鳳儀宮,御駕親臨,把他們訓(xùn)斥了一頓,第二日他們上學(xué)無精打采不說,還被先生通知加了作業(yè),又熬通宵補(bǔ)了一晚,好幾日才緩過來,想起那悲慘的遭遇,子鈺與允明目光相對,心有戚戚。
“多謝皇后姑姑美意,只是母親亦在家中掛念,侄兒待休沐時再進(jìn)宮拜見娘娘,與兩位殿下小聚。”子鈺拱了拱手。
顧清玥也想起了那晚的事,笑了笑遂不再勉強(qiáng),她起身,對許行舟誠摯道:“今日特來送別許大人,您是知道的,明日正式的踐行宴我不便去。許大人,這一路山川異域,風(fēng)土人情,如果閑暇時記錄下來,回來也和孩子們說說,讓他們也漲漲見識。不過,萬事平安為重!”
許行舟深深看著她,長長一揖:“娘娘心意,微臣感激不盡!都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此一行,微臣不勝榮幸?!边@一別,縱入朝堂,此生再見,也是隔著三尺宮墻了。曾經(jīng)的小小少女,也有走遍天下的宏愿,奈何卻身不由已,便讓他代她去看看這天下吧。
兩人鄭重拜別。
顧清玥攜著允明與允衡剛回鳳儀宮,紫韻便上前稟告了兩件事,一是陸瀾遣了康連海來,告知朝事未議完,今晚便宿在太極殿了,二是成王府又進(jìn)宮請了太醫(yī),蓋因成王的長子今日又著了風(fēng)寒,起了高熱。
兩件事聽起來都不是那么令人心情愉悅。顧清玥蹙眉,因云南王忽于今春起兵自立,號稱四十萬大軍,目前已占領(lǐng)云貴兩地大部分地區(qū),南境統(tǒng)領(lǐng)林將軍兵力不足,大半月前已退守玉屏城,并飛鴿傳書請求增援,因玉屏位于貴州與湖南接壤之處,如玉屏破,則湖南危,因此此前朝議已由四川和湖南兩地出兵,然而倉促之間,無法籌集那么多的兵力,林將軍苦苦支撐,然戰(zhàn)況不容樂觀,關(guān)于下一步的對策,朝上吵翻了天,陸瀾已半月未入后宮了。
至于成王的長子允程,因成王看重王妃,將他放在容姵膝下?lián)狃B(yǎng),容姵接此重任,不免懸著十二萬分的心思,偏允程因早產(chǎn),生來體質(zhì)孱弱,如今三歲了,也一直用著藥,輕易不敢出府,便是這樣精心,也時不時地染一場風(fēng)寒,他小小人兒自己受罪不說,姚側(cè)妃也哭鬧不休,話里話外指責(zé)容姵沒有用心照料孩子,“不是親生的才這樣疏忽!”是以允程一生病,容姵便焦頭爛額,想到這里,顧清玥嘆了口氣。
“遣了哪位太醫(yī)?”顧清玥揉了揉眉頭,“鄭院判親去了?!弊享嵒氐?,顧清玥便點了點頭,如今梁老太醫(yī)已告老還鄉(xiāng),鄭佑因醫(yī)術(shù)出眾,已接任院判一職,是以宮中皆稱他為鄭院判。
既陸瀾不過來,晚膳后,顧清玥遣人送允明回永安宮,又安頓好允衡,想了想,讓內(nèi)侍先去打聽一下朝議散沒散,半晌,小內(nèi)侍回來稟道:“剛剛散了,聽康公公說,御膳房上了晚膳,皇上沒用,又原封不動撤了下去?!?p> 顧清玥知定然如此,擱前世陸瀾便是個妥妥的工作狂,事業(yè)型男人,天下無事時他尚不懈怠,又何況這多事之時?終是放心不下,便吩咐下去,讓小廚房做了幾樣清淡的菜色,帶著素錦一道去了太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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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門口的康連海原本一臉焦灼,如吃了苦黃蓮,卻在遠(yuǎn)遠(yuǎn)見到顧清玥主仆二人姍姍而來時,眉目舒展,露出了喜色。
他如儀行禮,便跟在顧清玥身后一面往里走,一面說道:“娘娘來得正好,咱家正在發(fā)愁怎么勸皇上呢?!闭f著已到了御書房門前,顧清玥細(xì)問了陸瀾這幾日的作息,接過素錦手中的提盒,頷首道:“本宮知道了,公公近些日子辛苦了,素錦,請公公先下去歇一歇。我自己進(jìn)去就可以?!?p> 她輕推開書房的門,因不想打擾陸瀾,只用了極小的力,卻仍聽得“吱呀”一聲。陸瀾正負(fù)手立在窗前,聞聲以為是康連海,不耐道:“不是吩咐了嗎?朕今日不用晚膳?!闭Z氣冷淡沉肅。
來人的腳步極輕巧,走到他的身后,陸瀾只覺一雙柔軟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一道熟悉的聲音溫柔道:“皇上縱是憂心國事,也要注意身體呀。”他轉(zhuǎn)頭,正是自己的妻子,眸光如水,正關(guān)切看著他。
陸瀾心中一暖,搖頭道:“定是康連海又漏了消息,其實朕未覺饑餓,你無需擔(dān)心?!庇钟X她指尖冰涼,反握住顧清玥的手,:“雖說暮春已暖了許多,可夜風(fēng)仍是涼的,你身子弱,怎么穿得如此單薄就出來了?朕不是早就說了,一有空閑就去看你嗎?”語氣雖是輕斥,卻含著暖暖的關(guān)切。
夫妻多年,早已心意相通,顧清玥拉著陸瀾坐到桌旁,打開食盒,一樣一樣端了出來,又往陸瀾手中塞了一雙銀箸,才勸道:“都是皇上喜歡的菜色,臣妾親盯著小廚房做的,皇上嘗一嘗?”陸瀾欲言又止,無奈一笑,終是不忍拂了顧清玥的心意,舉箸夾起了面前的一道淡糟香螺片。
顧清玥坐在陸瀾身旁,托腮看著自己心愛的男子,陸瀾已三十有五,時光卻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御宇多年,在天子之威外,又多了一份從容蘊(yùn)籍,他是勤勉的君主,也是包容的夫君,慈愛的父親,是她這許多年來,芳心所系,對他的愛戀不禁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淡薄,反而愈加深重。她想,也難怪賀明霜成婚多年,仍對他念念不忘,情深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