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母子敘話，顧清玥便起身，打算避到外殿，門關(guān)上的時候，太后哭了，拉著成王的手很是不舍，顧清玥倚在墻邊，摁了摁眉心，太后平日待成王比待陸瀾還要親熱，可是這種危險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成王，如今的不舍又是為了什么呢？如果說太后一切都是做戲的話，她只能自嘆弗如。
紫韻忙迎上來，顧清輕聲說了“成王”二字，紫韻就什么明白了。憑心而論，她也覺得成王是最合適去南境的人了，如此娘娘也不一意孤行了，她心中暗暗歡喜。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成王出來了，示意楊姑姑進去服侍，一夜未眠，顧清玥已頭痛欲裂，她朝成王微微頷首，便扶著紫韻的手離開了。
沒過多久，卻聽到成王追出來的腳步，顧清玥轉(zhuǎn)頭看他，“本王有些話，想說與皇嫂?！背赏蹰_口道。
紫韻詢問地看了眼顧清玥，顧清玥點了點頭，紫韻很有眼色地退至一旁。
成王卻沉默了，深秋的清晨，空氣寒冷而清新，云靄沉沉，霧氣濛濛。顧清玥瞇了眼，她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成王不再是曾經(jīng)倚馬斜橋的俊朗公子，風流肆意，三年的時光倏忽而過，縱面容如昨，氣質(zhì)卻沉穩(wěn)了許多，一雙桃花眼也似氤氳了霧氣，莫測淺深。
“太后方才，說想念程兒得緊，且兩位殿下大了，忙于課業(yè)，要王妃帶著程兒在慈寧宮盤桓幾日?！背赏跷⑽⒁恍Γ缯f起今日天氣般的波瀾不驚。
聞言，顧清玥面上閃過一絲復雜，思索了一下，鄭重道：“還請王爺放心，本宮定會好好照料弟妹和程兒的，”想了想，又補充了句：“密太妃那里，本宮也會不時派人去探望，妥帖照顧太妃?！彼龥]有說出口的是，你真心救陸瀾，我便傾我力保護好你所在意的人。
成王唇邊的笑意深了些，他以拳抵唇，輕咳了聲：“其實你素日待他們極好的，我沒有什么不放心?！?p> “只是想與你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平安帶回你身邊?！?p> 顧清玥默然，成王的話更像是一個承諾，然而，這三年來，無論是在什么場合，他對她都恪守禮節(jié)，望著她的眼神也不再帶著隱隱的熾熱，她不乏釋然地想，所謂少年往事，終究是都過去了，是以她不愿去想他話語背后的含義。
于是她勉強笑了笑：“如此便多謝王爺了，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也請王爺善自珍重?！?p> 她的話一出口，成王的眼睛不由亮了幾分，如陽光驅(qū)散晨霧，如晨風吹散寒涼，語聲輕快中帶了幾分關(guān)切：“你也快回宮休息吧，接下來的事兒還多著呢?！?p> ******
軍情緊急，成王并沒有耽擱，于次日便踏馬飛馳而去，馬蹄踩落一地的濃霜，也帶走了眾人的期盼，隨著他一同去的，還有太醫(yī)院的鄭院判，以及幾位長于療傷和接骨的年輕太醫(yī)。
太后畢竟有了年歲，聽不慣孩童的哭鬧，允程不過在慈寧宮住了幾日，太后晚間的睡眠便越來越淺了。顧清玥使人收拾了攬芳齋，安排容姵和允程住了進去，攬芳齋是距慈寧宮僅幾步之遙的一個小巧院落，太后如果想念允程，奶娘便可立時抱過去，是極方便的。
這日顧清玥處理完了宮務(wù)，見天氣一改前兩日的陰霾，風清日朗，便想著去看看容姵和允程，她命紫韻找出幾件她使人做的新奇玩具，打算帶過去送給允程。
素錦趕緊把熨斗遞給正在疊衣服的素綾，忙忙道：“娘娘，我服侍您過去?！币幻嬲f，一面緊著接過了小宮女手里的東西。
顧清玥換了一身鵝黃色繡纏枝花上衣，只袖子做得略寬，腰身收得極緊，系一根純色寬腰帶，下面是一條玉色浣紗裙。烏黑柔亮的長發(fā)綰了一個松松的倭墮髻，只應(yīng)景地別了個八寶簪花攢珠白玉釵。顧清玥攬鏡自照，鵝黃明媚，被玉色一壓又添了幾分雅致，正是再合適不過的家常穿著。
“娘娘這幾日又清瘦了不少，上月才做的衣服，竟是又寬了?！币娝毜貌豢耙晃?，紫韻嘆道。
顧清玥抿嘴笑了笑：“瘦了穿衣服才好看。”她似笑非笑看了眼素錦，悠悠道:“你真的要隨我去？”
她的笑容溫和，眼神卻明亮直入人心，素錦垂了頭，訥訥道：“聽說小世子很是可愛，奴婢…奴婢也想去看看。”
“最遲明年夏天，素綾便要回家備嫁了，你的心思還沒變嗎？”顧清玥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
素錦咬唇，倔強的搖了搖頭，氣氛一時有些低迷。
“好吧，我巴不得你們都陪著我呢?！鳖櫱瀚h眼眸深深，卻笑得漫不經(jīng)心，沖素錦道：“還愣著做甚么？走吧?！?p> 素錦驚喜地抬頭，忙不迭地捧著禮盒，跟在鳳輦的后頭，身后，紫韻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一笑。
剛走進攬芳齋，就聽到孩童清脆的笑聲，原來李昭容帶著嘉怡來了，院子中間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嘉怡舉著一塊九連環(huán)在前面一邊跑，一邊笑著：“弟弟，你來追呀。”允程邁著小短腿在后頭跌跌撞撞的追著，嘴里還喊著姐姐，允程的奶娘和丫鬟們在旁邊不錯眼地盯著，唯恐他出一點兒事。李昭容和容姵坐在廊下，笑容溫潤，閑閑話著家常。
這里的菊花雖不如南薰殿中所植菊花那樣名貴，可是一叢叢、一簇簇，開得密密匝匝，開滿了整個院子，一陣秋風拂過，縷縷清香便彌漫了整個小院，而一群菊花中間的草地上，天真無邪的孩童，笑臉比陽光還要燦爛幾分。
顧清玥停住腳步，默默地觀賞了一會，被這輕松平和的氣氛所感染，連日來為陸瀾擔憂的心情，都減輕了幾分。
忽然，允程猛地一停，大聲咳嗽起來，奶娘忙上前抱住了他，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卻沒有多少緩解，就短短的一會兒，允程咳得一張小臉都紅了，廊下的容姵也斂了笑意，急步上前，從奶娘手里接過允程，一面心疼地撫著他的后背，一面皺眉道：“怎么又咳了？”
聽容姵話里隱隱有責問之意，奶娘忙跪下請罪，嘴里說著：“許是嗆了風。”其實允程體弱，不能劇烈奔跑，本來她是想攔著的，可嘉怡在前面一直逗著允程追她，她又不敢違逆公主，此時心里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