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著宣成帝的心思，容姵將話題引到允衡。
“衡兒還小，便是皇上和我再怎么經(jīng)心，終究也比不上親生父母?！比輮巢幻庀氲阶陨砦丛鵀樾傻凵乱蛔影肱恢傻凵倌暝卸居绊懥俗铀?，只是將原因習(xí)慣性地歸咎于自身，“我雖沒能為皇上生下一子半女，可教養(yǎng)了一番程兒，也能體會到父母對于子女的牽念。我只問一句，皇嫂你真的能狠心撇下衡兒？”
自然是不能的，宣成帝他顯然深知這一點(diǎn)。
見顧清玥聞言怔怔，雖淚痕猶在，但顯然已將她的話聽了進(jìn)去，容姵壓下滿腹心事，打起精神又勸道：“再說到母后，母后病重，身為子女，皇上和我，自然也要盡孝心，便是福王兄夫婦，也是一般心思，皇嫂可不能攬了我們的活兒去，且母后的病，太醫(yī)也說不宜挪動?！?p> 太醫(yī)，還不是宣成帝說什么便是什么。
至于太后的病，明眼人都看出太后時日無多，太后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宣成帝吧，顧清玥動了動唇，又沉默了，事涉宮闈隱秘，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宣成帝于此時道：“阿姵說的，也是朕的意思。至于鳳儀宮，朕本意不欲挪動皇嫂，原想將清寧宮改成坤寧宮，作為皇后寢宮?！彼粗輮?，如愿看到容姵點(diǎn)頭，眸光里深情款款：“阿姵與皇嫂交好，自是贊同，只是，皇嫂的心思，朕倒是疏忽了?！?p> 他踱步到窗前，思忖著道：“朕想到一處，很是適合皇嫂。”
“露華宮臨近東宮，且就在太液池邊，風(fēng)景優(yōu)美，占地寬敞，皇嫂可一邊就近照看衡兒，一邊賞景舒懷?！笔虑榈囊徊揭徊桨l(fā)展，正如他所料，露華宮，本就是他心里為顧清玥做的安排，便是顧清玥不提，他也會想方設(shè)法，將顧清玥的思路引到那處。
其實自確定允衡立為太子一事已成定局，顧清玥便斷定陸澤不會讓自己離宮，她沒那么自作多情，想著陸澤或許要再續(xù)前緣，畢竟現(xiàn)實不是影視劇，陸澤也不是情種，這樣的男子，眼里是錦繡江山，自不會囿于兒女私情。留她在宮里，或許是讓她與允衡相互牽制，或許，是另有別的目的，再順便昭顯一下新帝與先皇的兄弟情深。
她方才思來想去，也覺得若是仍要留在宮里，她住在露華殿最好不過。一來，如宣成帝所言，露華殿離東宮最近，方便照料允衡，且離后宮嬪妃的居所尚有一段距離。二來，露華殿雖然宮室華美，但此前從未有后妃住過，只是賞景之處，一直維護(hù)完好，如今只是略微修繕布置一番便可住人，宣成帝很難動什么手腳。
見顧清玥不語，顯然同意了他的安排，宣成帝笑容更加深刻，一雙桃花眼波光蕩漾，顯然龍心大悅。
容姵忽然覺得宣成帝的笑容有些刺眼，剎那之間，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如閃電般劃過她腦海，“錚”的一聲，容姵心弦已斷。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陸澤他竟，藏了這樣的心思？
******
慈寧宮內(nèi)。
這些日子太后已起不了床，昏昏沉沉?xí)r睡時醒，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顧清玥瞥了眼桌上的自鳴鐘，已是酉時初，太后還在睡著，只是，眉頭緊皺，嘴角亦抿出深深的紋路，顯示出她在睡夢中仍不安穩(wěn)。
太后從前對宣成帝做過什么，顧清玥已聽陸瀾說了，是以太后如此不安不足為奇，只是宣成帝對此表現(xiàn)得風(fēng)輕云淡，多次下旨命太醫(yī)院全力救治太后，各種珍貴的藥材不要命地用。這個時代的男子，通常都有著“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思想，能對太后害他如此都輕輕放過，顧清玥總覺得不是陸澤的風(fēng)格，不過此舉倒是讓他純孝的名聲更上一層樓。
顧清玥凝神思索間，聽宮人稟報皇后娘娘駕到，便起身迎接，剛轉(zhuǎn)過屏風(fēng)，一群宮人簇?fù)碇輮炒掖易吡诉M(jìn)來，兩人相互見了禮，因室內(nèi)燒得暖意熏人，容姵邊解了斗篷邊關(guān)切問道：“母后可好些了？”
顧清玥搖頭，容姵也嘆了口氣。太醫(yī)院會診過，都道太后不過這幾日了，后事諸般也應(yīng)提前預(yù)備起來了。
前些日子宣成帝已冊封六宮，容姵初掌宮事，少不得忙碌，眼下又面臨著太后薨逝這樣的大事，更要細(xì)心籌謀，顧清玥見她臉上掩飾不住的疲色，秋香色宮裝下身姿更顯纖瘦，也嘆道：“你也忙了一日了，何苦要過來這一趟？”
“母后這里一直有賴皇嫂照看，今晚也該我侍奉母后了?！比輮臭鋈灰恍?，“我知皇嫂體諒我初初接手宮事諸般煩亂，不過皇嫂也該休息一下，我看皇嫂近來也愈發(fā)清減了?！比欢輮骋嗖坏貌桓袊@，美人終是美人，再如何蒼白憔悴，鉛華洗盡，也只是于驚人的美麗之外，添了弱不勝衣的綽約姿態(tài)，也難怪會被大齊兩任天子念念不忘。
她似不經(jīng)意般道：“皇上方才使人傳話，道朝事議完后來探望母后?！?p> “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看看衡兒了。”聽說宣成帝也要來慈寧宮，顧清玥不再推讓，吩咐宮人套上外裳，道了一句：“我明日再來?！?，便毫不遲疑起身離去。也因此，她沒注意到身后容姵復(fù)雜的眸光。
一件事若是發(fā)現(xiàn)了端倪，再著意觀察，處處便落了痕跡。顧清玥走得干脆利落，顯見是有意避開了宣成帝，那么，顧清玥應(yīng)是知道宣成帝的心思，卻沒有回應(yīng)的意思，她本應(yīng)松了口氣，然而不知為何，心中憂慮更重，宛如暮云沉沉，因她深知，雖然傳言宣成帝最愛美人，溫柔多情，但他的心卻堅壁清野，若想走進(jìn)其間，千難萬難。
不多時御駕親至，宣成帝仍是穿著玄色朝服，應(yīng)是剛議完事便先來了慈寧宮，容姵如儀行禮后，三言兩語說了太后的情形，宣成帝一邊頷首一邊徐步進(jìn)了寢殿，但展目四顧，并沒有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影，他脫口而出：“怎么沒見皇嫂？”
容姵心下一沉，面上卻含笑道：“臣妾見皇嫂已累了一日，便請她先回去歇息了?！痹捯魟偮?，果然她清晰地看到，宣成帝的眸中掠過一絲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