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姵沒有想到宣成帝會連著兩日踏足鳳儀宮。
她有些驚喜有些意外地吩咐宮人備了宣成帝從前愛用的幾樣菜肴,看他舉止優(yōu)雅的用完餐,陪著允程讀書認字玩耍,一直到允程困了,才把他抱回寢殿,眸光不知不覺濕潤。上一次,他這樣耐心縱容地陪伴著允程,依稀還是在潛邸之時。自進了宮,他即便宿在她的住處,每每來得也是很晚,彼時允程早已沉睡,而夫妻兩人,不過就宮事聊上幾句,便歇下了。
繡棋也為容姵開心,皇上終于看到娘娘的好,娘娘也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她眉眼蘊著笑意,慫恿著容姵趁宣成帝陪伴允程的時候,用香湯沐浴了全身的每一寸肌膚,又不知從哪里取出一個精美的瓷盒,神神秘秘道:“娘娘,這是前日夫人送進宮的養(yǎng)膚膏子,據(jù)說是前朝寵妃留下來的方子,時常用它涂抹全身,可使肌膚潤白如玉,幽香襲人,且這個膏方,孕婦也是可以用的。”
繡棋口中的夫人,自然是容姵的生母,如今的承恩公夫人楊氏。容姵一怔,隨即心中泛起一絲苦澀:“這是夫人要你與我說的?”
便是號稱書香門第、淡泊名利的容家,也是等不及了么。此前母親進宮,言辭中也隱約透露出,要她借著結發(fā)夫妻的情意,抓住宣成帝的心,趁現(xiàn)在還年輕,生下一子半女,也算終身有靠。其實,不僅是為了她的終身有靠,也是為了家族吧,對此她并不贊同,因她不樂,再進宮的時候母親便不再提起這個話題,原來,即便宣成帝已封了允衡為太子,家族,也依然是不死心的。殊不知,在絕對的強權面前,這種跳梁小丑的行徑,只會讓人覺得可笑。
“夫人還說了什么?”
“奴婢僭越。夫人還道,要娘娘多學學先皇后顧娘娘,顧娘娘做皇后未見有多么出色,然卻終先帝一朝隆寵不衰,夫人請娘娘好好想想,勿要舍本逐末?!?p> 繡棋覷著容姵的面色越來越冷,聲音漸低:“夫人還說,還說殿下雖好,畢竟也不是親生,您對他再好,也是隔著一層肚皮,更何況姚妃還活著……”
容家的心,確實是大了。容姵自嘲一笑,顧清玥她抓住的可不僅是昭武帝的心,便連她的夫婿,宣成帝也對她一往情深。不知母親若是知道這一切,可還會這么推崇顧清玥?
盡管已有些心灰意冷,可宣成帝今日能來鳳儀宮,也給了她些許希望,或許他的一點點顧盼和垂憐,都能令她對他的感情死灰復燃。她想起有一次閑聊時,顧清玥曾說過一句話:“婚姻亦是需要經(jīng)營的,身為女子,固然要謹守女德,但亦不能只是默默付出,至少要讓他看到你為他所做的一切。”朋友易得,知己難尋。盡管因宣成帝,她對顧清玥有了芥蒂,可是仍很難去討厭她?;蛟S是因在她心底,她亦知她的身不由已。
也因此,她對繡棋的慫恿順水推舟,被宮人簇擁著坐到妝臺前,任他們細細裝扮,待她再抬起頭的時候,不由屏住了呼吸。
如云長發(fā)披瀉于耳后,鬢上只插著一支粉紅澄澈的水晶長簪,水晶珠子串成細細的流蘇,垂于臉頰一側(cè),燭影下?lián)u曳生光,在繡棋的巧手下,她面頰亦輕泛紅暈,宛如初春含露帶雨的桃花瓣,眼尾斜挑風情無限,朱唇一點如櫻紅艷。藕粉色裙裳薄如蟬翼,隱隱透出里頭輕薄的褻衣和曼妙的身姿,微微一笑間,說不出的嬌嗔嫵媚。
容姵瞬間臉頰燥紅,她幼讀史書,端莊自持,因知色衰而愛馳,向來不屑于以色侍人,她霍然起身道:“不妥!”
“什么不妥?”
一道溫和醇潤的聲音傳入耳中,宣成帝掀簾而入,繡棋沖容姵眨眨眼,如儀行禮后和宮人齊齊退下。
在宣成帝面前,容姵還從沒有如此局促過,只覺手腳都無處安放,她垂著頭,輕聲問道:“程兒睡了?”
“唔?!毙傻酆Υ蛄恐约旱钠拮樱袅颂裘?,在他的印象里,容姵從來儀容端莊,甚少穿成如此,美則美矣,卻不是她了。他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今日下午允程在御書房的舉動,想到容家最近的不安分,含笑的桃花眼中泛起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冷意。
容姵垂著頭,因此看不見宣成帝眼中的思量,她此刻心亂如麻,聞言低聲道:“那臣妾服侍皇上就寢?!?p> 鼻間是熟悉的密密的龍涎香氣,容姵站在宣成帝身前,一粒一粒解著他錦袍上的蟠龍紐扣,往常再尋常不過的動作,今日因她的慌亂無措,而變得艱難無比。
她神思不屬,解了扣,扣了解,正在她艱難地與紐扣斗爭之際,下巴被身前男子的手指輕輕挑起,她被迫抬起眼眸,這份慌亂無措,便直直地撞進宣成帝深沉若淵的眸中,這一刻,窗外的風聲似已停息,身上的燥熱忽然降了下來,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剎那間彌漫全身。
“皇上........”她一出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暗啞,破碎不堪,放在蟠龍扣上的手亦在無法控制的微微顫抖。
宣成帝深深凝視著榻,眸光幾息變幻,終是又恢復了往日的溫柔。他嘆了口氣,放下手,牽著她坐到床邊,才緩緩道:“阿姵,你不僅是朕的皇后,也是朕共患難過的妻子?!?p> “你委實不必如此?!毙傻鄣脑捳Z溫和,容姵卻如墜冰雪,紅得滴血的臉頰一瞬間蒼白如雪。
“可是,臣妾不想僅僅做陛下的妻子,大齊的皇后。”這句話,她藏在心底多時,說出口,已耗盡了此生全部的力氣。
宣成帝沉默了,良久,他開口道:“我很抱歉。”
容姵的眼淚猝不及防的奪眶而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是那年的春風太暖,桃花開得太絢爛,迷亂了人的眼,讓她的心從此有了羈絆,縱然明知無望,卻憑著一腔孤勇義無反顧,原來他不是不愛,只是愛的人不是她。
晨曦如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從《短歌行》通篇詩來看,這句的解讀應該是作者對賢才的渴慕,而不是感情的求而不得,只是實在沒有找到合適的詩句,又實在很喜歡這一句,因此在此處進行了引用,希望讀者小可愛們不要被我誤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