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鴉衛(wèi)的人行動迅速,只一會便收拾了張林和乙晦的尸體。
趙洵帶著數(shù)人回了城內(nèi),剩下的人全部舉著火把,沿長滬河邊往下游去了,荒地很快恢復了平靜,再看不出這里白天發(fā)生了什么。
今夜沒有月亮,黑暗便顯得格外漫長。
荒地向北,是大片廢棄的農(nóng)田,雜草叢生,與十里外的天下第一大城顯得格格不入。
這里本是箐婌公主的田地,前年齊尚查京都貪腐,這里的田便被荒廢了,一直沒有人再來打這塊地的主意。
如果黑鴉衛(wèi)還有人留在此地,或許在這寂靜中能隱約聽到地下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音。
“兩萬一千五百九十七……”
“兩萬一千五百九十八……”
“兩萬一千五百九十九……”
“兩萬一千六百!”
一片雜草輕微晃動了幾下,接著便是一雙明亮的眼睛從地下慢慢升了起來。
確認了周圍沒有一絲光亮,眼睛的主人小心的扒開埋在身上的泥土和干草,躡手躡腳的從坑里爬了起來。
正是消失不見的齊渚。
“黑鴉衛(wèi)離開是戌時正三刻左右,我數(shù)了兩萬一千六百個數(shù),大概三個時辰,現(xiàn)在差不多是丑時到寅時,剛過四更天,離天亮還有一個半時辰……”
“下午時我假意往長護河方向走,到河邊再沿著腳印退回,中途順著田里留下的稻坑往東走了七百步,躲在這個糞坑里,又用泥土和干草掩蓋,看來是騙過了黑鴉衛(wèi)……”
“黑鴉衛(wèi)以為我沿著長護河逃跑,必然將所有人都分散在沿河周圍,尋找是否有上岸的腳印。等到他們找不到腳印,說不定還會回來,我得趕快離開!”
齊渚貓起身子,撿起一根樹枝,辨明方向,重新向著南邊的大路走去,同時心里還在不算盤算著。
“黑鴉衛(wèi)既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張林叔的尸體和我的腳印,那么布防重點肯定是以此地為中心的三里地,就算他們將大部分人手都派到長護河沿岸,說不定也還是留了人關(guān)注其他方向?!?p> “我現(xiàn)在身無分文,又沒有吃喝,黑鴉衛(wèi)必然會在能夠獲取食物的地方布下了眼線,尤其是京城和周隍城附近,肯定有大量探子……”
“現(xiàn)在北邊人最多,東西也不安全,只能往南了,這個方向逃出包圍圈的幾率最大……”
“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黑鴉衛(wèi)到底有多少人,目前還是未知數(shù),他們能調(diào)動什么資源也不清楚。為了以防萬一,我不能靠近城鎮(zhèn)……”
“幸好現(xiàn)在是春天,野果足夠我果腹。我還有乙晦的短劍,路上若是運氣好還能弄些小動物……”
齊渚一邊設(shè)想著黑鴉衛(wèi)的行動,一邊回憶周圍的地形。
很快,齊渚就到達了大路,但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也擺在他面前。
黑暗中在小路行走頗為危險,行動速度也不快,若是繼續(xù)走小路,剩下的時間或許只能走出三五里地,等到天亮,被發(fā)現(xiàn)的風險又會增加。
若是走大路,則有一定的風險遇到黑鴉衛(wèi)的探子,雖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更天,仍然不能保證黑鴉衛(wèi)留了人監(jiān)視大路。
齊渚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在大路和小路上來回糾結(jié)。
“張林叔時常吹噓自己的偵查能力,卻還是對黑鴉衛(wèi)戒備不已;那乙晦更是假裝成戲班人員,而不是獨自上路。從這兩點看,黑鴉衛(wèi)在偵查方面必然是經(jīng)驗豐富,大路留人的幾率太大,必須要走小路!”
打定主意,張林毅然穿越大路,繼續(xù)南下。
這一走,又是許久,直到東邊的天露出了魚肚白,張林才找了一顆大樹靠下來休息。
幾天沒有吃飽飯,昨天更是只吃了兩個饅頭,張林感覺自己的肚子已經(jīng)憋下去許多,一直在咕咕亂叫。
更麻煩的是,他的意識越來越不清醒。走路時還能打起精神,如今停了下來,差點直接昏睡過去。
“清醒!不能睡!”
齊渚照著自己的肚子來了一拳,劇烈的疼痛令他忍不住慘叫一聲。
被虐待了幾天的肚子也是毫不客氣,一陣劇烈的痙攣,惡心的齊渚連連干嘔。
唯一的好處是,大腦總算清醒了幾分,沒有再要隨時昏睡過去的征兆。
但是這種方法只能暫時清醒,一會疼痛過去,睡意還是會繼續(xù)襲來。
齊渚從后腰取下乙晦的短劍,爬上樹砍了一截長著嫩芽的樹枝放進嘴里咬了幾口。
一股濃烈的草腥味直沖大腦,齊渚的鼻子仿佛炸開一般,睡意瞬間被沖散。
當初,杜哥因為教了自己這種方法來讀書,卻被奶奶罰著在院子里的大樹下跪了許久。如今,這沒用的知識居然救了自己的命。
齊渚的鼻子抽了抽,連忙擦干眼里將要溢出來的眼淚。
借著天邊的微光,齊渚看到東南方大概二里有幾戶人家。
要去哪里討些吃的嗎?
齊渚又犯起了難。
按理說,黑鴉衛(wèi)就算再怎么神通廣大,也不會來到這個只有幾個人的村莊,而且他們現(xiàn)在大概率還在長護河附近搜索,自己一個乞丐去人家要些吃的,暴露的可能性極低。
但是世上的事情向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真的有黑鴉衛(wèi)過來詢問,自己恐怕就再也逃不了了。
該怎么做?
最終,齊渚還是咬了咬牙,朝著村莊走去。
他已經(jīng)餓的受不了了,現(xiàn)在只要能吃上一口飯,暴露就暴露了吧!
“汪!汪汪——”
剛到村口,忽聽一聲狗叫,一只大黃狗從角落里跑了出來。
大黃狗站在村口,嘴里不停叫喚,更是咧著鋒利的牙齒,仿佛隨時都會撲咬上來。
齊渚被嚇了一跳,手里棍子指著大狗,一動不敢動。
僵持不一會,一個農(nóng)夫披著上衣走了出來,嘴里罵罵咧咧的。
待看到滿身破爛的齊渚,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踢了一腳大黃狗。
“一個小娃娃,你叫么叫!滾回去睡覺?。 ?p> 那大黃狗被主人踢了,夾著尾巴便回了院子。
趕走了黃狗,農(nóng)夫又看向齊渚,開口問道:“娃子,你做么事?。俊?p> 齊渚連忙放下棍子,鞠躬問好:“伯伯你好,我叫杜九,是從南方來的,要去京城找我姨父。路上和人走散了,想來討點吃的!”
看到齊渚頗有禮貌,農(nóng)夫放下戒備,招手示意齊渚跟他進院子。
“你要去京城,那你走反了,京城在北邊,就十幾里地就到了。哎喲……你身上這味兒……”
齊渚憨厚的笑起來:“對不起,伯伯,昨晚連夜趕路,不小心掉田里的糞坑里了?!?p> 聽了解釋,農(nóng)夫也不由的笑了起來。
農(nóng)家為了方便澆地,田地邊上經(jīng)常會挖出一個小坑,用來存放糞肥,上面用干草蓋著,若是行人路過時不注意,偶爾便會踩空掉進去。
剛一進院,便聽到屋里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么事啊,大狗叫那么兇?”
“一個小娃!你繼續(xù)睡!”
農(nóng)夫帶齊渚到了水缸前,指著水舀說道:“你先洗洗,我給你找點衣服和吃的?!?p> 齊渚連忙點頭感謝,脫了衣服開始淋水洗浴。
不一會,農(nóng)夫抱著一件衣服從屋里走出來,看到齊渚皮膚白皙,忍不住說道:“小娃剛剛看著和乞丐似的,洗完澡倒是耐看的很!”
又將衣服扔了過來。
“這是我老三的衣服,有點大,你將就著穿??茨阊劬@么紅,估計昨晚沒睡好,我去給你煮點稀飯,一會你委屈一下,就在東屋里睡一會。”
齊渚換上衣服,又是鞠了一躬:“謝謝伯伯!打擾到你們實在不好意思,我在野外睡了十幾天,就不進你家屋子了,免得給你們帶來濁氣,您家有牛棚嗎,我睡牛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