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曲阜?”
秋老頭這才剛剛被孫和生聊的有些頭暈,一出來便聽到兒子想去曲阜求學的想法。
雖然不知道曲阜在哪里,但是心里下意識的遲疑起來。
然而,最終還是對兒子的信任占了上風,渾渾噩噩的便同意了。
“行,聽你的,咱去曲阜!”
說罷拉著兒子便要出去。
至于曲阜在哪,該怎么去,卻是根本沒有意識。
“秋老哥且慢!”
后面的孫和生立刻拉住了他,有些不悅的看向秋水奕。
“你知道曲阜怎么去嗎?去了怎么生活?”
原本,孫和生是不會管別人去處的。
但是這秋壽一下午給他的資料實在是太過重要了,其中很多流民對于官府的看法、各山的布局、流民間的交流方式、鹽鐵農具的買賣等,都是之前他們只聽說過,但是不曾深入了解的。
等自己把其中關鍵整理好,遞交給縣令,明年對于流民的政策便可以更好的實施。
等此地民風整頓好,上面必然有賞賜。
所以,孫和生對于秋壽頗為感激,這才拉住了他。
“秋老哥,聽我一言:莫要去曲阜!”
“啊?不去曲阜?”
秋老頭暈了。
兒子說要去曲阜求學,官老爺又不讓去,這到底該聽誰的???
孫和生仔細打量了秋水奕幾眼,心下有些驚疑。
這孩子生的俊俏,皮膚雖然不算很白,但必然是不常干活的。
更重要的是,行有禮站有法,雖只看一眼,卻與山民迥異,定是有學問在身。
這孩子絕不可能是被秋壽養(yǎng)大的。
心里雖然有些猜測,卻也并不說破。
天下難民何其多,妻離子散不在少數(shù),離了家人的孩子一個人過不下去,認別人為親父也可以理解。
昌平元年,從河西幽州來的難民不計其數(shù),這孩子大概也是那時被秋壽收養(yǎng)的吧。
不過,這孩子既然叫秋壽為父,還讓他下山入籍,應該本性并不壞,只是被曲阜的學風迷了神智,想去那里攀一攀前程,也可以理解。
孫和生見秋水奕雖然神色如常,知他內心必然不滿,于是解釋道:
“世人皆知曲阜好,但是曲阜能容得下天下讀書人嗎?不能!”
“自漢元光元年,百家皆落,儒學獨尊,曲阜便迎來了一批又一批學子。
到宏治二年,皇上親口稱孔家家主為大啟泰山、文學之鼎,又是吸引了大批學生前來。
現(xiàn)在的曲阜,連招田里的農民都要會吟兩句論語!”
見秋水奕面色不信,孫和生搖搖頭,繼續(xù)解釋。
“天底下的父母哪一個不希望孩子成才,若是孩子能在曲阜求學,不說被孔家看上,便是街上的大儒文生,隨便跟隨一個,將來都能出人頭地。
曲阜這么好,但凡家里有點錢財?shù)?,都會想著過來生活吧?
來的人越來越多,塞不下了怎么辦?
有錢的便用錢買地,買不到地的用錢買房,買不到房的花錢把自己孩子送進曲阜,給別人當下人仆役,行不行?
你別不信!
為了能讓孩子讀書,擺脫商籍,花上百貫錢財?shù)谋缺冉允?!?p> “你們去曲阜,憑什么生活?種地?別人招農民是有條件的,家庭、出生、祖籍,哪一個都要清清白白。就這還一大把的人削尖了腦袋往里鉆呢!”
“再說,你去曲阜,別人憑什么收你?都是稚子幼童,能看出你比別人聰慧嗎?便是再聰慧又能聰慧多少?還不是要靠關系、靠錢財開路?!?p> “學堂入學禮:一只豬、兩丈絹,你給得起嗎?”
“曲阜米價比周圍高一倍有余,你吃得起嗎?”
……
一番話下來,孫和生講的口干舌燥。
秋水奕更是面紅耳赤。
自己想的還是太簡單了,以為到了曲阜一切都和外面一樣,卻完全沒有想到因為孔家的存在,曲阜的居住條件比別的地方高出太多。
當即向孫和生拜倒:“謝大人教誨!”
又轉向秋老頭,低頭道歉:“對不起,父親,我太自私了,只想著到曲阜求學,差點連累了您!”
秋老頭原本有些迷糊,勉強聽孫和生講了半天,大概明白了以他們的條件去不成曲阜,心里還在為難,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帶兒子去曲阜求學。
見秋水奕低頭道歉,連忙將他拉了起來,嘴上安慰道:
“沒事,沒事。求學嘛,去哪里都一樣的!曲阜去不成,咱們去別家?!?p> 說著看向了孫和生。
這官老爺和自己聊了半天,頗為投緣,見識也廣,找他問一問說不定能知道呢。
“孫老爺啊,你看我們去不了曲阜,該去哪里嘞?我兒聰明,不能跟著我浪費了!”
孫和生見秋老頭眼里關切,又看秋水奕著實比同齡孩子上進,心里忍不住長嘆一聲。
自己家的野小子要是像這秋水奕一般,該有多好?
眼神晃動間,孫和生已然定下了心思,指著東南方向:“往東南方行百里,有個叫費縣的地方,你們可以去那里看看。”
費縣?
秋水奕仔細思索一番,卻是不知道這費縣到底是何處。
秋水奕不知道,邊上的趙良科卻是知道的,一聽孫和生推薦費縣,開口贊道:
“費縣好啊!顏之推顏大儒的老家!”
顏之推!
秋水奕差點下巴都驚掉了。
別人他可能還不知道,但是顏之推可太有名了。
十九歲便被南朝梁湘東王任為國左常侍;后來被北齊俘虜,成了北齊的黃門侍郎;再后來北齊被北周滅掉,又成了北周的御史上士;北周被推翻后,沒有跟隨楊堅北上,而是留在啟國,被高祖鏞委任為學士。
當然了,顏之推有名可不只是因為他不管在哪個國家都能當官,而是他的文學著作——《顏氏家訓》。
《顏氏家訓》共七卷二十篇,詳細論述了家庭倫理和道德修養(yǎng),高祖鏞在其成書之后不顧身體年邁,親赴顏家,捧卷拜讀。
齊尚的書房里也有一本《顏氏家訓》,被他視為珍寶。
此等一代大儒的故鄉(xiāng),想必也是文風鼎盛之所吧,這官老爺可真是送了他一個大禮?。?p> 秋水奕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答謝了。
送別了秋家父子,孫和生狠狠的瞪了趙良科一眼。
“整天曲阜曲阜!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兒子在曲阜讀書嗎?曲阜是誰都能去的?”
趙良科嘿嘿一笑,乖乖認錯。
么了,又奇怪道:“孫司戶,那孩子我看著怪機靈的,您怎么讓他去費縣呢?那地方現(xiàn)在沒什么人啊。而且顏家現(xiàn)在住在京城啊……”
“萬人之城,無生學亦卑;三口之家,有耄學亦圣。你懂個屁!”
罵完趙良科,孫和生看向遠處的父子,心里暗暗得意。
“秋老哥送我一場錦繡前程,我亦送您一場大造化?!?p> “但是,能不能抓住,可就看你那兒子,是否真是人中龍鳳了!”